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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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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叫的”云者,犹言“姑名之”云耳。  
  原来这里就是桂花厅,我不怪别的,我只怪那画刊为什么印得那样地模糊,若能印得清楚些,让我看明白其所谓桂花厅者,原本没有什么厅,则我对于它也不预存这样的奢望了。现在是,不必说,完全失望了。  
  但我不甘心回去,找了一个茶座,在一个条凳上坐了。不幸得很,天气还这样热,稀疏的桂叶遮不了阳光,于是我被晒在太阳里吃茶赏桂了。桂花并不比十五年前多些,茶也坏得很,生意忙了,水好像还未沸过。有卖菱的来兜卖菱,给两角法币只买得二十余只,旁边还有一位雅人在买桂花——不许你采,你要就得花钱买——一毛钱只得盆景黄杨那么的一小枝。我想,桂花当然是贵的,桂者,贵也,故中状元曰折桂。又俗曰“米珠薪桂”,足以与珠抗衡,宜乎其贵到如此地步了。  
  我四周闻闻,桂花香不及汗臭之甚,虽有小姐们之粉香,亦无补于万一。四周看看,也并无足以怡悦神智之处。反而是那些无辜的坟茔,都已被践踏得土崩瓦解。我想从此以后,杭州人弥留时,如果还顾惜到自己身后事,应该遗命子孙不得葬于满觉陇才好。  
  否则让坟亲(管坟人)也种上了十来株桂花树,就不免要佳城不靖了。  
  我招呼那临时茶店的老板兼堂倌,预备付他茶钱。他说:“先生,每壶大洋两角。”  
  我嘴里无话,心中有话,付了他两角法币就走。但那老板兼堂倌很懂得心理学,似乎看出了我满肚皮的不愿意,接着茶钱说道:“先生,一年一回,难得的。”  
  外乡人到过杭州,常说杭州人善“刨黄瓜儿”,但他们却不知道杭州乡下人还会得刨城里人的黄瓜儿如满觉陇桂花厅诸主人者也。可是被刨了黄瓜儿的外乡人,逢人便说,若惟恐人不知自己之被刨;而这些被杭州乡下人刨了黄瓜儿的杭州城里人却怡然自得,不以被刨之为被创也。所以我也懂了诀窍,搭汽车回到旗下,在湖滨碰到一个北方朋友,他问我:“到什么地方去玩儿啦?”  
  “上满觉陇去看了桂花啦!”我傲然地说。  
  “怎么样?”  
  “很好,很热闹,桂花真不错!”我说。  
  “明儿我也得去一趟。”他说。  
  我心下想:“这才算是我赏了桂哪!”          
跑警报   
  我已经足足两年没有真正地感觉到战事了,因为我已在昆明住了两年。惟一的使昆明人真感觉到战事正在进行的机会,乃是前年九月二十八日被空袭的惨状,然而那时候我恰巧不在昆明。近来,昆明人又紧张起来了。很抱歉,我似乎应当说是更紧张起来才好,哪一个昆明人不是从抗战开头就紧张着呢。好吧,让我说更紧张罢,因为最近又得天天跑警报了。  
  当然,我也跑警报,免得作无谓之牺牲。虽然我不很知道,像我这样一个渺小又微贱的躯体要怎样牺牲才够得上“有谓”,既然人们都认为在空袭时被炸死是“无谓”的,谁又甘愿断送了生命更被奚落呢?况且我住的地方,隔着一堵并不坚厚的城墙,就是九二八那天死伤狼藉的苗圃,人们说那是一个有鬼魂等候着机会讨替代的地方,警报发作时,我还不逃跑吗?  
  但是,跑警报,在我已经是两三年以前的事情了。即是在战事刚开始的时候,住在家乡,每天敌机飞往杭州方面去以及从那方面完毕了他们之所谓“任务”回来,总得从我们那小城上飞过。于是城里所有的钟都响起来了。女子中学里的钟,和尚庙里的钟,鼓楼上的钟,天主教堂里的钟,基督教堂里的钟,在钟的合奏中,人们开始乱逃乱跑。  
  但谁也不知道该跑到哪儿去。警报解除后,谁也不知自己刚才到底逃跑在什么地方。第二次警报发出来了,人们再逃再跑,但没有一个人逃跑到他自己上一次所曾躲避过的地方去。人人都仿佛只有他自己这一次躲避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让我再说一遍,只有对于他自己,而且仅仅是这一次。  
  现在,差不多每天下午,我又得温习或操练两三年前的功课了。这会比从前从容得多了。那就是说,无论如何没有从前那副狼狈相了。因为现在我们可以先获得一个预报。  
  每一个警察的派出所门口,挂出了白色的尖角旗,于是街上的人开始跨急步走了。他们多数是赶回家里去的,如果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人,就慢慢地先踱出城,准备上西山或黑龙潭赏花去了。也有看见了预行警报立刻就认真逃跑起来的,这是除了妇人或老翁之外,恐怕尽是一些近乎神经病患者的懦夫罢。事实上,妇人或老翁倒是绝对不会逃跑的,即使他们终于听见了紧急警报。  
  固然也有发了预报而不听见警报的,但大多数是预报之后至多半小时,我们就可以听到早已期待着的警报汽笛。那些尖锐的狂吼,正如一群吃惊了的狼在奔窜着呼嗥。于是人们从各个就近的大城门,小城门,旧城门,或新城门中蜂拥而出,当然,我也一定是其中的一个。  
  在你的想象中,倘若以为人们一定是很惊慌了,那是错的。人们并不惊慌,我没有看见一个惊慌的脸。经过了种种艰苦而流亡到昆明来的人,他们都经验过非常可怕的,或许是根本没有警报的空袭,一向生长在昆明的人,或没有真正遭逢到轰炸的人,这警报声就替他们担保敌机此刻还没有飞到头顶上。可是我并不说这警报声中竟没有一个慌张的人。有的,是那些门口有小汽车等待着的人。从预行警报起,他们就开始吩咐仆人把一个个的小包裹装在汽车里,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装完。没奈何,只得放弃了最后几个包裹或箱箧,携妻带子望车厢里一钻,叫车夫赶紧开。这才是慌张的跑警报,你也许要说这是我夸大的描写,他们难道真这样地不怕麻烦吗?他们不会赶早把他们的包裹及箱箧移到乡下的别墅里去吗?他们不会疏散到别墅里去住着吗?你不是一个有汽车的人,你就不会懂得一个有汽车的人的生活。反正有汽车在,何必急忙地先躲到乡下去呢?在都会里,可以赚钱,也可以花钱,而且当这国难的年头,赚钱的机会比花钱的多,不能离开都会的大人先生是该被谅解的。他们要是在都会里住一夜,就得有许多包裹和箱箧。  
  他们的生活复杂,不比我们,一条毡子就完事。  
  话别扯开去,现在且留心一下,我该往哪儿跑。该往哪儿跑?虽则如此说,实在是傻话。现在不比从前,每个人都没有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头脑里。第一次在什么地方歇脚,便永远在什么地方了。你说荒山上记不得路吗?可是谁也不会走错,连一株矮树一个坟头都不会找错。你自然而然地找到那留待你光临的地方,你会在那儿找到昨天你自己留下的一堆纸烟头或是一堆被拗折的草茎。  
  虽则有尽够深邃的防空壕,但紧急警报不响是没有人愿意先躲进去的。于是荒山上开了园游会。带着纸牌的会在坟前供桌上造桥,带着口琴的会靠着墓碑吹一阕救亡歌曲,女学生会一边结绒线衣,一边唱歌,小孩子会做开金锁银锁的游戏,有伴的人可以谈海天,讲说前年他在武汉怎么样几乎被炸死,或是在山西怎么样打游击,没有伴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来读。  
  你怕警报老不解除,肚子会饿吗?不用耽忧,也不必像广西人那么样抬了饭锅风炉上山,这里有的是卖点心的。西点,核桃糖,山林果,白酒,米线或饵块,随你挑眩小贩子既然也得跑警报,为什么不可带便做买卖?  
  倘若闲着没有事做,我请你不妨注意一下每一个跑警报者所携带的东西。这些东西常常是一个布袋,一个包裹,或是一个小提箱。我想我们可以给它们题一个名字,叫做个警报行李。这是最尊贵的,最精选的行李。人既然不能赤手空拳在世界上活,每个人总得有一点不忍舍弃的家私。这种不忍舍弃的家私也许很多,但是在遭遇了像空袭那样危难的时候,允许你两只手携带着走的却有限得很。于是你得从这般不忍舍弃的家私中间挑选出一部分尤其不忍舍弃的东西来。这挑选出来在每次警报时带着走的一个布袋,一个包裹,或一个小提箱,是与你的生命共存亡的。所以我说这是世界上最尊贵最精选的行李。我常常坐在一个荒坟边呆想,倘若每一个人愿意把他或她的跑警报行李解开来给我看一看,我一定可以看到许多好东西,一束信札,一本日记,一册照片,几种契约,几本书,几种很平凡很廉价的纪念物,甚至是一些庸俗的首饰及钱币。我从每一个人所携带的东西中间,可以了解这个人的生命。倘若我的呆想能够实现,不是一个奇迹吗?  
  然而我知道没有一个人肯的,正如我自己一样。谁愿意在未死之前先将生命的秘密显示给旁人呢?  
  跑警报的时候是唯恐敌机来得快,既跑到了目的地之后,却又唯恐它们老是不来。  
  而事实却真是侥幸地老是不来。始终是谁也没有躲进防空壕去,便听见解除警报的汽笛了。那是一个得到了安慰的病人的叹息。于是荒山上的人们也随着舒松地长叹着,提起他或她的宝贵的行李回城了——没有逃跑的人都站出在大门口,用嘲讽似的眼色看着这些徒劳往返的男女,仿佛在说:“早知不来,何必跑!”于是过路的人回看他们一眼,仿佛说:“万一竟来了呢?”但立即扭过头来对同伴说:“明天可不跑了。”同伴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知道他明天还得跑。          
山城   
  如果你相信昆明是一个山城,如一般流亡来的人所乐于称说的,那么拿我现在所小住着的地方比较起来,它就有点不配这个名称了。昆明的确是一个建筑在山国中的城市,如山城这个名词字面上所表示的意义。但是我们如果要想象一个山城,那么像目下的昆明那样地不缺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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