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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典型的南宫家的人一样,南宫聿在很多方面都算得上精通,却唯独不擅长表达感情。因此,他只是别过头去,淡淡道别:“再见。”
南宫慎微笑:“别老是皱眉,多笑笑。不要装得少年老成。”
真是把他当成孩子了。
他忍住了心底的抗议——那也太孩子气了。
南宫慎登舟而去。
看着小船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烟雨中,他忽然有莫名的奇异预感。
他想赶上去阻止兄长的这次远行,但终究没有——他向来不够自信。
但那一次,他的不祥预感竟然应验。
南宫慎再也没有回来。据说,船在险滩沉没,全船无人生还。尸骨无存。
听到噩耗时,南宫聿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暮色笼罩的天地。他知道,从此,这世间再无人会把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
〔四〕
南宫慎的葬礼上,他穿着深墨色的丧服,立在一片雪幡素烛的背景之中。
自始自终,他神情冷淡。
眼泪没有任何意义,只代表软弱。而他需要足够的坚强来面对东方淇。
深夜的灵堂内,空寂如死,只有黯淡的烛光飘忽闪烁。
东方淇不以为意地微笑:“这样不好么?没有了南宫慎,你将名正言顺地继承南宫家,成为与我地位平等的对手。”
这就是南宫慎的死因?南宫聿忽然觉得好笑。
“你想我恨你?”他问。
“若你愿意,不妨恨我。”
东方淇转身离去。衣袂间带起的风扑灭了虚弱的烛光。
他独自在黑暗中静立到天明。
〔五〕
从此,他生活的唯一动力是超越东方淇。为了复仇,为了家族利益,也为了,自己。
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偏执是为了自己的什么。
他只是一天天地愈发沉默,愈发冷淡。
人们都说南宫家的公子天资极高却性格孤僻。不会再有人微笑着摇头道:“那孩子只是害羞罢了。”
〔六〕
十八岁时,他再次败了。
这次,一共七十六招。不能更多。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极限了。
单膝跪地的刹那,他在东方淇面前放下了南宫氏的所有尊严。
“你要臣服于我?”东方淇并不诧异地微笑。
“不。我承认失败,并愿意为你做事,但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
“很好。”他抬起他的下颔,轻柔地拭去他唇角的血迹,“那么,我们不妨达成一项契约。”
那一夜,他上了东方淇的床。无可否认,东方淇是一个娴熟且温柔的情人。当然,他知道,东方淇在此之前已有许多情人。很多人以此为荣,而他从不打算取悦任何人。
只是一场交易,没有感情。对此他坚信不疑。
同年,父亲病逝。他顺利接管了南宫家族,并在东方淇的暗中支持下,取得了江湖中无可撼动的地位。人们敬畏地仰望着他渐渐登上权力的巅峰,但他明白自己只是东方淇的傀儡。
与权力伴生的,是死亡。那一年,他铁腕无情地杀了许多反抗他的人。甚至灭门。
而他在暗夜里的痛哭,只有从背后拥着他入眠的人知道。
“不要哭。”东方淇的声音温和得如同四月的微风。
但这只是一种危险的、令人沉溺的幻觉。
〔七〕
幻觉总是短暂。
十九岁时,东方淇娶了北苑氏的女子,并安排南宫聿娶了他的妹妹东方婵。没有丝毫犹豫。
两家的婚礼在同一天举行。那个黄道吉日,他们分别成为新郎。
掀开新娘的盖头时,看着龙凤烛光中美丽的少女,南宫聿只觉得毫无来由的深深厌恶。
就像他厌恶自己。
但在众人面前,他只是恰到好处地微笑着,如同任何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
他不认为他会在伪装上输给东方淇。
〔八〕
一年后,东方淇的孩子出世。据说取名东方曙。
在没有旁人看见的暗夜里,他轻笑着讽刺道:“你真的见过曙光么?”
他们从未生活在光明之中。
东方淇只是轻抚着他的背:“你还记得你五岁时说过自己最喜欢《诗经》里的哪几句么?”
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令他有片刻的恍惚。
但他记得,是最简单不过的四句诗——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东方淇的声音呢喃般响在耳畔:“‘岁聿其莫’,但也许你能看到我所失去的曙光,不是么?”
那一刻,他竟动摇了。
五年前他动摇时,是南宫慎及时阻拦了他。而这一次,正是因为再也不会有南宫慎的阻拦,他终于冷定了决心。
一个月后,那个有着曙光之名的孩子的母亲死于非命。
他没料到,杀死她那么容易。简直枉费了他之前的那么多步步为营的努力。
据说,复仇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他没有感到丝毫快乐,却觉得可笑——原来东方淇根本不在乎她。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即使被打碎,东方淇也不屑一顾。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一败涂地。
〔九〕
契约结束的那个夜晚,他坐在月光微凉的床边,有条不紊地穿衣、束发。
虽然背对着东方淇,他依然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为失去了一个有趣的玩具而感到遗憾?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冷笑。
当然,没有挽留,也不需要挽留。
从此之后,王不见王。那是他与东方淇的最后一次对话——
“为何偏偏是我,为何你要选中我作为你的玩偶?”他平静地问。
“你不记得了么?”东方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遥远而飘忽,“那时,只有你愿意与我对弈。”
他蹙眉:“你说什么?”
东方淇笑了:“果然,你只会记得赢过你的人,不是么?”
他这才模糊地记起,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从未失败过的自负的孩子时,一次节日宴会,四大世家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有人建议下棋。其实他对下棋毫无兴趣,因为从他九岁起,就少有人能赢过他。但当他不经意地看见一个不起眼的男孩独坐一隅、受人冷落时,他犹豫了刹那,终是走上前,坐在男孩面前的棋枰对面,敛袖,拈起一枚白子,垂眸静道:“请先。”
原来,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就是东方淇。
虽然他已完全不记得那次对弈的结果,但想必他赢了,毫不费力。不然,他不可能对东方淇毫无印象。那时的他,从不会真正在意不如自己的人。即使有,他也不会承认,直到彻底失去,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比如,他的兄长,南宫慎。
实际上,直到数年之后他接到邀请“试剑”的战帖时,他才记住了东方淇这个名字。从此,这个名字深深铭入他的一生。痛入骨髓。
而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一个荒诞的梦境中。难道,仅是因为多年前他一时的心软,害死了南宫慎,葬送了自己,造就了眼前这个魔鬼?
“你疯了。”最终,他只能吐出这三个字。
“是的,我疯了。”东方淇淡然微笑着,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情,“所以,我要把你变成疯子。”
〔十〕
东方淇的话语仿佛诅咒,并应验。之后的一年,他记不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有鲜血才能让他抑制住空虚的痛苦。他知道自己疯了。从此,他被江湖中人目为修罗,那种来自地狱的嗜血的魔鬼。
记得南宫慎曾说:“东方淇的眼睛里藏着魔鬼的影子。”
若南宫慎能看到今日的他,一定会后悔吧——他才是那个被魔鬼占据的人。
他渴望有人能阻止他的疯狂杀戮,甚至希望有人能结束他的生命。但他只能一次次地失望。
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仿佛能听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在地狱的火焰中向他发出充满怨毒的呼唤。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直到天亮。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枕畔空落,再无旁人,再无人会见证他在暗夜里的独自饮泣。
他明白,如果魔鬼也会流泪,那么注定了,它将必死无疑。
〔十一〕
生活如同一个真实的噩梦,直到南宫璟的出生。
当稳婆把才出生的婴儿放到他怀中时,在死亡面前亦能无动于衷的他,面对在这纯净的新生命,竟有些不知所措——怀中与他血脉相连的宁馨儿,轻如一支羽毛,面孔似梨子大。那样精致,那样脆弱,仿佛呵一口气也会融化。
不知为何,孩子在被他抱住时,止住了哭泣。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是映入那双清澈眼眸的第一个影子。
有什么在触动他内心深处封闭已久的柔软角落。许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他还活着。他是怀中这个生命的唯一依靠,他必须活着。
他为他取名璟。璟,玉的光华。那种并不耀眼夺目、却温润宁静光华。
他是他的光明。
他注视着自己的光明一天天长大。
他永远也忘不了南宫璟第一次开口说话时——
“爹爹,笑。您要笑笑。”稚嫩的声音。
南宫璟仰起头,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触他的脸。
多少年前,谁曾说过相似的话?但那时,他错过了。而此时,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世上唯一的全心全意依赖着、信赖着他的人,在他被死亡带走之前。
视野微微模糊,他分不清那是幸福,还是痛楚。一滴泪无声滑落。他知道,他终于得到解脱。
〔十二〕
南宫聿知道,他一生中与东方淇的对弈,从未赢过。
除了第一局,与这最后一局。
他再不需要更多。
番外《冷光》
《冷光》
你站在空荡的长廊上。
风穿廊而过,断续的风声仿佛来自极远处。没有温度。阳光照不到这里。这是一段永远沉寂在阴影中的走廊。阴影中,厚重的沉香木地板拼贴无缝,每一寸都贵比黄金。柔软的地毯纤尘不染。华丽的雕楹上,古老而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