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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你模糊的视野中,光线明亮得刺目。你看见十二岁的南宫聿,站在迢遥时光的那一头,向你微笑。嘴角扬起的骄傲的弧度,优雅得无懈可击——即使他在转身离去之前,淡淡加了一句:
“你的棋也下得不错,西门淡。”
从此,你知道,他永远不会记得失败者的名字,如同你永远也握不住虚空之光。
站在空荡的长廊上,你在二十年之后,再次看到了,那道无始无终的,冷光。
番外《药》
辰时一刻,叩门声急促响起。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除了由于紧急事件,很少有人敢于打扰在书房中独处的他。
他合上手中的密档卷宗,淡淡道:“进来。”
应声推门进入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绿衣侍女。她不仅是南宫山庄的总管,也是他的得力属下。他一向信任她的沉着冷静,但此时连她都如此匆促,可见情况非同一般。
但焦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冷静地挑眉:“江左谢家的人叛变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
“不,”她神色忧虑,“是小公子,小公子的病又犯了。”
他从书桌后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她畏怯了:“昨晚。”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明显地冷了下来:“昨晚的事,现在才来通报?”
她连忙伏地请罪,声音微颤:“奴婢该死。但奴婢也是刚刚知道——小公子昨晚一直忍着,谁也没有看出异样。刚才他实在忍不住,才……”
但他知道,那种病症的发作会带来巨大痛苦。即使是成人,也很难忍受,何况那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他为什么要忍?”他笼在袖中的手握紧了。
“因为……”她犹豫。
“说。”
她知道她的主人没有太多耐心,只得从实道来:“上次小公子犯病时,夫人按您的要求去看望小公子。小公子因病痛而流泪,夫人见了,似乎不太高兴,还说:‘你都这么大了,还只会哭?’所以,这次小公子一直忍着,不想让夫人生气……”
他锁紧了眉,打断她:“够了。”
曾经,他以为他能无视那个女人,但现在他只能对她厌恶、痛恨。她恨他也就罢了,但她甚至厌恶她的亲生骨肉。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怀疑这个道理是否真能在她身上符合。
璟只是他的孩子,不是她的。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如果可以,他很乐意除掉她,然后为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可以真正给予他母爱的女子。然而,那个单纯的孩子从未放弃过试图让母亲对自己改观的努力。若她死了,那孩子会何其伤心?对此,他无能为力。
他一边匆匆走出书房,一边问:“卢大夫请来了么?”
“卢大夫已给小公子诊断过了,正在亲自熬药。”
然后是沉默。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第一次觉得南宫山庄的走廊长得令他厌烦。陈列在走廊两旁的珍贵古董,疾速掠过他的视野,模糊成一些多余的阴影。他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无法稳定情绪。这种焦躁仿佛唤醒了他体内潜藏的魔鬼,叫嚣着渴望鲜血。他知道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就像几年前他疯狂地杀戮、无法自制时。
但当他推开那扇通向孩子的寝厢的檀木门时,他暂时压制下了一切负面情绪,嘴角扬起温和的微笑。他不想让他的孩子看见一个脆弱的他。他的孩子理应拥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
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放轻了脚步。房内,帘幕低垂,锁住黯淡的光线,幽微的药香萦绕不散。侍女纷纷向他敛衽行礼,重重纱帘次第撩开。他径直向内走去,直到驻足在孩子的床前。
满床丝绸薄衾,层层叠叠,如锦绣波浪。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湮没于其中的小小的身影。稚气的容颜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脆弱得如同精致的瓷器,又像一捧冰雪,呵一口气就会消融。纠缠不清的墨色长发散开在茵枕上,衬着肤色,显出一种隐隐的青。长睫轻垂,合着眼,梦中犹自浅蹙着眉,略欠血色的唇微微抿着,显然还未完全摆脱病痛的纠缠。
他静静俯视着这个如洁白优昙的孩子,轻轻拉起锦衾,遮住孩子露在外面的肩。
是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都长得这么快?他每次见到璟,总觉得璟又长大了,给他新的惊奇。但璟一直是他最亲爱的孩子,是他的骨血,他的一切。他凝视着沉睡中的璟,似乎永远也不会觉得厌倦。
仿佛被他无声的目光唤醒,孩子的睫毛微微扇动,然后睁开了眼。他的身影映入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眸。那种清澈令他无法容忍自己的污浊。
“爹爹?”孩子用了模糊的疑问语气,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他轻轻坐在床沿上,微笑:“爹爹来看你了。”
迎着璟的目光,他终于真正平静下来,暂时摆脱了体内嗜血的阴影的纠缠。
孩子笑了,露出浅浅的梨涡。但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被浮起的担忧取代:“娘亲也知道璟儿病了么?”
“她还不知道。”他尽量安抚着。
孩子睁大眼睛,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他:“爹爹,能不能不要告诉娘?璟儿不是故意要生病的,对不起,爹爹……”
他提醒自己,要忍住把眼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璟快要七岁了。即使是在普通人家,七岁的男孩也已不适宜再被无条件地宠溺,更何况是在这个充满了阴谋与杀戮的家族。
于是,他的手只是轻落在孩子的额头上,拨开额角的一缕发丝:“好的,她将不会知道。其实,生病是很正常的,不是璟儿的错。爹爹小时候也经常生病。所以,以后璟儿若再觉得难受,不准瞒着旁人,好么?”
孩子微红了脸:“嗯,好的,爹爹。”
这个单纯的孩子,显然不知道自己羞涩时是多么可爱。
只有在面对这个只属于他的孩子时,他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他的心仿佛在因某种柔软的情绪不断融化。而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了。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无心的魔鬼。
“还痛么?”他轻声问。
“刚才吃了一些止痛的药,已经不怎么痛了。”
这个孩子,无论如何痛苦如何艰难,从未抱怨,乖巧得更令人担忧。
“昨夜璟儿没睡好吧?现在还想睡觉么?”
“不,不想。”孩子似乎害怕他突然离开,伸出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角。
他悲哀地想起,自己已两天没来这里了。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事情实在太多,他已两天两夜不曾合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必须在江湖风波之中保护好这个家族,才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这些世路上的险恶人心,璟是终将会知悉的,但现在还不需要。他只能在心底叹息。
“小公子的药来了。”绿衣侍女小心翼翼地捧上药盘,“卢大夫说,请小公子趁热喝药。”
他从盘上端起药盏,舀了一勺,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
温度恰到好处,但扑面而来的苦涩药气令他皱眉:“这药里加了许多黄连?”
侍女确认了他的猜测。
这么苦的药……他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向孩子解释。
但孩子已自己支枕坐了起来,仿佛察觉到他的所想:“爹爹,璟儿就快七岁了,已经不怕苦了。”
他微微苦笑。他怎会听不出这故作坚强的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如果可能,他愿竭尽全力,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放到这个太过懂事又太过单纯的孩子的面前,永远不让孩子沾染与痛苦有关的事物。然而,虽然他已在江湖中一手遮天,又能如何?他甚至无法避免让自己的孩子喝下这碗太过苦涩的药。
他希望璟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的忧虑。他努力微笑着,一勺勺喂给孩子汤药。
室内极是寂静。晓光透过窗牖,斜斜射入。药汤的流动是唯一的声响。他在沉缓的呼吸间感受着苦涩的药气。但孩子只是静默而顺从地饮药,并试图让自己的痛苦的皱眉不那么明显。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原来这时,已是心比秋莲苦。
药盏终于见了底,他轻轻松了口气,仿佛自己终于逃离了一场折磨。
侍女捧着瓷盂,服侍孩子漱了口,又呈上一碟蜜饯樱桃。
他用白绢轻轻拭去孩子唇角残留的水迹,然后把蜜饯樱桃递到孩子面前:“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但孩子只吃了很少一点就不再用了。他问:“不好吃么?”
“不是,”孩子摇头,“只是璟儿现在不想吃东西。”
他担心起来:“璟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孩子静静想了片刻,有些迟疑:“璟儿想吃爹爹上次带回来的那种梅子,还有么?”
他模糊地记起,大约三个月之前,他从江左办事归来时,顺便带了些当地特产的糖渍梅子。当时,他并未料到孩子会喜欢吃,因此带得很少,现在应该早就没有了。
但他怎能容忍自己让失望的神色流露在这个仰视着他、信赖着他的孩子的脸上?
“还有的。晚上爹爹来看你的时候,带给你吃,好么?”他许诺。
孩子展眉而笑,笑意宛如晨曦。
他动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再次忍住把孩子拥入怀中的冲动。
最终,他只是轻抚孩子柔软的头发:“璟儿再睡会儿吧。”
孩子乖巧地点头,躺下。
他为孩子掖好被角,看着孩子阖上眼,目光掠过孩子的右手——小手依然轻轻攥着他的衣角。
那一刻,辰光安寂。孩子轻柔的呼吸,是世间唯一能让他确认“幸福”的存在的事物。
待孩子睡着后,他脱下孩子攥着的外衣,轻覆在孩子身上,然后静静走出内室。
他需要立刻了解孩子的病情。
年过花甲的卢大夫是当今武林中最好的医者,有“圣手华佗”之称,常人想求见一面也难如登天。而自从璟的病第一次发作时,就一直是卢大夫在为他看病。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庆幸自己还拥有至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