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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帖“哟!”了一声,赶上去就行大礼。
“高大爷,您自己来了?这可是不敢当!”
大家伙这才知道,来人高庆麟,正是当今武昌楚王府的总管事,在武昌地面上官私两活,大大有名,自是不敢怠慢,纷纷抢前见礼。
“老把头,不要客气,我久仰你了!”
高大爷拉着老掌柜的,没叫他行大礼,后者干笑着连连抱拳道:“你家客气,不敢当,不敢当,外头冷,请!请!”
总管事大声咳嗽着,啐了口响痰,说:“府里事忙,我不多耽搁啦,人都齐了没有?”
“都齐了!”江顺抱拳陪笑道:“你老还要亲自过眼……?”
“当然,当然!”高大爷说:“王爷新买了个园子,用的人多,不只是要年轻,还要体面!”
“是是是……”老当家的连口应着:“你老上眼……不过……不瞒你老说,人头儿都是不差,只是一路上舟车辛苦,水土不服,瘦些子……回头你老上眼,一看就知道了!”
“这个我懂!”高大爷眯着一双长眼:“早先我去过瓜州一回,奉王爷之命,买了一票丫环,看着都是瘦里瓜吉的,回去三顿饱饭一吃,又都活蹦乱跳像个人样了……”
“当!这么说,你老还真是行家啦!”
老把头还真是打心里服了,连连抱手打揖。
高大爷竖起一只手,捂着半边嘴,怪神秘的样子,在老把头耳边上说:“都是大家出身哪,见过市面的,主子问了斩,奴才就发卖、发配了……”
“是是……你老最清楚!”
“知道吧!”高大爷说:“要不人家怎么说‘宁要大家奴,不要小家女’呢!一句话,他见过场面嘛,是不是?这种人买回去不用调教,准行!”
说着说着一伙子人可就来到了廊子口上,这里扎着临时的棚窝子,“肉号子”、“条子”都在里面拴着。
经过一番临时处理,小子们看上去,确是较前番精神多了。
高大爷可也真不含糊,在几个人陪同下,倒是认真地一个个看、仔细地挑。
他还真行,不管这些肉号子有多瘦、多脏,在他法眼之下,都难掩其本来面目。
来回两趟走看一毕,高大爷驻脚中庭,伸手烤火,长脸上带着一抹子笑,样子讳莫如深。
老把头耐着性子在他身边耗着。
“还不是南宁王剿了家属,我看一多半都是他府里的人,这里有多少人?”
“老的不算,总有五十好几!”
二把头说:“五十二个!”接着说:“还有四十三个‘条子’!”
高大爷摇摇头:“丫头就不要了,我看这么吧,五十二个我全要了!”
“那可是好!”老把头连连打揖道:“你家可是行好了,屋里头请,请……”
高大爷咳嗽了一声,吩咐说:“都给松了绑吧,也不是牲口,还怕跑了?”
“是是……你老说的是!”老把头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松开、松开……”
二把头招呼着传下话去,满棚皆欢。
王府来人装满了整车的棉衣,高大爷一声关照,十几个家丁来回搬送,就在席棚里换起衣裳。
在老把头赵一帖江顺三个人殷切陪同之下,高大爷这才转身步出,却是又看见那个吊着的人了。
高大爷“咦!”了一声,站住了身子。
“这可不像话!”高大爷说:“这里不是衙门,还私设刑堂!?”
“哪里的话?”老掌柜的忙分辩说:“这小子施横,不听话,打伤了人,不能不吊起来!大爷既这么说,就把他松下来吧!”
二把头江顺连连摇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松下来非闹事不可!”
一行人随即走了过去。
姓孟的那个小子,样子还是真狠,睁着两只眼,一点屈服的意思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高大爷伸出了手里的黄玉旱烟袋,撩拨着对方披散的头发。
“他姓孟。”二把头说:“刚才我查了一下,这小子是由沧州那边转手过来的,听说一路上闯祸、捣蛋,没人敢要,性子倔极了!”
老当家的说:“这号子人,不敢充数往府里送,我看,这里也留不住他,回头把他往衙门里一送完事,保他妈日的,还指望他能卖钱?”
“那可不一定!”
高大爷那一双招子可是不空,光只是对方那一身架子骨,看着就非比寻常,一头乱发,又黑又密,再看看脸子,鼻直口方,一双眼睛尤其有光,虽是大手大脚,可不像是被人使唤的奴才相。
“你练过武吧?”
高大爷湛湛的目神,瞬也不瞬地向姓孟的盯着。
姓孟的“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
二把头一愣说:“练没练过可没人知道,不过小子还真有劲,七八个人都按不住他……
我看许是犯过杀人罪、干过强盗也不一定!”
高大爷徐徐地喷出了一口烟,微微笑了,样子够玄。
“你们也别把他往衙门送了,银子加倍给!这个人我要了!”
买卖成交,几十口子人,都带回了王府。
总管事高大爷今天的兴头儿特别好,不单单是顺利地买了一批贱奴,为此不辱使命,可以大大在王爷跟前表功一番,便是手头上着实的也狠狠发了一笔好处。
瞧瞧这批小子们,新衣裳一穿上,马上人模人样,可就顿有不同。高大爷心里有数,吩咐下去,每人先洗个澡,好好梳个头,发一两银子的赏钱,要睡的睡,要吃的吃,三天以后再正式收编。朝见主子以后按人发工。
消息一传下去,欢声雷动,可真是皆大欢喜,对于这批几经辗转拍卖吃尽了千辛万苦的奴才小子们来说,可真是苦尽甘来,三生有幸,两世为人了。
高大爷回到了王府西跨院,他自家的小小院落,由个标致的丫环侍候着宽下了衣裳,往炭火盆子旁边一坐,刚刚接过来热茶,还来不及呷上一口,外面乱哄哄的一阵子喧哗,传说是前面闹事了。
进来个穿着东府灰色长衣的小子,红着张脸,不等着招呼,直趋跟前,向着高大爷大声唱喏,回话说:“大管事的,可不得了啦,新来的奴才造反了。你老快过去瞧瞧吧!”
“造……反?”
高大爷顿时为之一愣。
“小五子叫人给打伤了,大口吐血,人死过去了!”灰衣小子说:“听说是一个新来的愣小子闯的祸,那小子可厉害啦!”
一听他这么说,高大爷可就心里有数,脸色为之一青,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会是他?走,我们瞧瞧去!”
灰衣小子应了一声,扭头就往头里走。
“丁健!”高大爷唤住他说:“这件事不许嚷嚷,吩咐下去,谁要是给我嚼舌头根、多嘴,把话传到了内宅,我扒他的皮!”
丁健脸色一白,大口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传话去了。
高大爷来不及穿上他的皮罩甲,就往前面院子里赶。
新来的奴才都暂时收在东边院子,那里盖着两间大瓦房,地上铺着青石头条砖,此时此刻,却教白雪都给盖满了。
这院子最是人丁杂乱,男男女女进进出出,都是些府里的下人,进口处特别立着个隔断,俗称影壁墙,不使外面人一眼看透。
原本这院子就已经够乱了,现在忽然间又住进来几十口子,新来的人,到处忙着张罗,缺衣少帽,进进出出,大呼小叫,尤其不成个体统。
高大管事往廊子里一站,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说了声:“叫钱升!”
府里人丁复杂,光是下人也有好几百口子,他这个总管大爷,说白了虽不过是个下人头儿,可是上上下下,几百口子管起来可也煞费周章,不能不责成负责,于是二管事、三管事……光是“管事”就排了五人之多。这个钱升,就是专管这院子起居饮食,排行第五最末的一个管事,他的事情最多,也最杂。
一听说高大爷招呼,三脚并两步地赶到了眼前。
“是怎么回事?”高大爷拉长了音调问:“谁又闹事了?”
“小事、小事,怎么又把你老给惊动了?”
钱管事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一个新来的小子闹事,已经给制服了!”
“听说小五子伤得不轻,人呢?”
说着,高大管事大步就往里面膛,钱管事跟上去赔着笑:“人已醒了,没事……”
高大爷“哼”了一声,刚站住脚,就看见两个人正搀着受伤的小五子打里面出来,后者年岁不大,挺秀气体面的一个小伙子,只是这时看上去面色苍白,身上的缎子衣裳且沾满了血迹。
一眼看见了总管大爷,小五子“哇!”一声哭了,赶上来,噗通跪下,大放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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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事一一你老可得给我作主……小五子给人打啦,眼看活不成了……”
这么大个子的人了,说哭就哭,一时眼泪汪汪,面条人儿样的,眼看着就要倒了下去,后面站着的两个小子赶忙过来搀着他。
高大爷皱眉说:“这可是怎么说的?……用不着,用不着,起来,起来,我给你作主!”
一面说,两只手亲自把他给搀了起来,瞧瞧,还真似伤得不轻,嘴角还带着血。
这个小五正是王爷身边最受宠爱的当差,在府里炙手可热,也只有高庆麟才能支使得动他,虽不过是王爷跟前进出随行的个小跟班儿,可是平素仗着王爷的宠爱,上上下下,无不另眼相看,就是高大爷也有求得着他的时候。
一看被打成这个样,一旦王爷问起,这小子再要实话实说,高庆麟这个大管事可就难辞其咎。他心里怎能不惊!
一口气可就发泄在钱管事的头上。
“混蛋!”高大爷瞪开了眼,直冲着钱升发作起来:“你这个差事还想不想干呢?
走!跟我进去瞧瞧去!”
钱管事拱着个背,一声不吭,孙子样的。
“好兄弟!”高大爷再回过头来安慰小五子:“大哥我一定给你作主,可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要是让王爷知道,大家面子上都不好,是不是?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