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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月不自然地笑着,点点头:“念过一些……不是个白丁吧!”
“这就是了,瞅着也不像呀!”她说:“来,小孟,我带着你走走,看看!”
两个人顺着廊子一径下去,亭台楼阁,翠翘曲琼,一一毕陈,赏心小苑风光无尽,大有可观。
三姑娘就像是遇见了她的亲兄弟一样,一路细细指点,一一解说,不觉穿堂过户,来到了赏心小苑院门之外。
王邸占地极大,各处旁院,加起来总有二十来亩,网户朱刻,连槛层轩,时当雪后,玉洁冰晶,更似来到了琉璃世界。
由于王爷、三姨娘的抬爱,本人又机伶自爱,三姑娘在这里甚得人缘,人人见面,俱都笑脸以迎,连带着孟小月也沾光不少。现在似乎是人人都知道,赏心小苑来了新人,小孟。
“高大爷那边,你就甭去了!”三姑娘说:“等着吧,早晚他会来看你!”
孟小月站住脚道:“还有那位李老爷!”
“这个人比较讨厌!”三姑娘皱了一下眉:“当时我真怕他伤了你,所以才……”
孟小月道:“姑娘不提,我还忘了,刚才多亏你出手解围,原来你身上有功夫,真没有想到!”
三姑娘一笑仰脸道:“有什么稀奇!要是没点本事,敢在这里混吗!不过……说良心话,李铁池那身功夫,可高过我多了……这倒是我以前一直没有想到过的!”孟小月很自然地便联想到了裘大可——三姑娘的父亲。不用说,他必然也是此道健者了,却是由于初次相见,相交不深,自不便以此类问题向对方出口询问,想了想,没有说出。
三姑娘翻着眼睛看着他,含笑说:“你在想什么?”
孟小月摇摇头,即道:“我想去拜见令尊裘先生,面谢他昨夜的大恩,可以么?”
“这倒真巧!”三姑娘说:“我心里正有这个意思,想带你到我家去坐坐,想不到你居然先提出来了。来吧!这会子正好他有空,迟了就不行了!”
孟小月说:“你家就在附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随着她身子的一转岔进了一条冬青树衍生的花岗石板小道,便是在白雪覆盖的冬日,亦可见美丽情致,瑞雪清除的路面,花岗石五色斑斓,吃阳光映照得分外醒眼,白雪绿叶,两相映辉,辽回延伸的尽头,曲径通幽,红门深锁着的小小阁楼,便是裘家了。
“呶!”三姑娘伸手一指:“这就是我家了!”
孟小月站住脚,打量一番,觉得好雅致。
却只见“吱呀!”一声,门扉开启,出来一个拿着管帚,身着红袄的高大妇人。
三姑娘说:“我娘来啦!”
两人随快步上前。
红衣妇人好高的身子,较之孟小月也相差不多,看来约在四旬左右,一头黑发,向上拢着,打着个盘头植髻,露着细白如雪的一截颈项,腰上扎着根绿色妙丝巾带,把个腰肢扎得细细的,模样儿甚是俊俏。
孟小月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深深打了一躬。
三姑娘已代为介绍道:“他就是新来的孟小月,特为来拜会爹的……”
“裘大娘……”孟小月再次抱拳为礼。
“嗯——”妇人老大的一双眼睛,骨碌碌在孟小月身上一转,冷漠的脸上才似着了些笑容。
“你爹已下楼了,正在院棚里弄花,你们去吧!”
三姑娘应了声:“好——”
身子一闪,进了门扉,孟小月赶上一步跟上。三姑娘凑近他刚要说什么,看见妇人正在回头顾盼,随即把话止住,妇人却似察觉到了,脸上微作冷笑带出了一丝怒容。
裘先生正在棚子里弄花。
卷着一双袖子,腰系板带,很是精神。
“哟!你们来啦?好些了没有?”
拍拍两只手,忙去拉一边的条凳。
条案上摆满了盆花,全是水仙。
三姑娘笑说:“你又在‘鼓揪’这两盆水仙啦!也不嫌烦?”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嘛!快过年啦!图个吉利嘛!”裘先生拍着两只手说:“坐坐……”
孟小月深深打了一揖道:“昨夜承先生妙手,竟是全好了,特别来看您,给您道上一声谢!”
“哈哈!”
裘先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声音还真响,老远树上的几只鹊雀都吓飞了。
“小伙子,行!瞧你这身子骨,还真是块料!”
一面说着,裘先生那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直向孟小月逼视过来。
笑了两声,他又道:“怎么样,到处看看没有?见了高总管了没有?”
“还没有!”三姑娘代为回答道:“我那个院里他管不着,要是他高兴,等着他来看咱们!”
“不不不……”裘先生一面坐下来:“凡事都有个规矩,回头你带着他去一趟,礼多人不怪,才来乍到就得罪了人,往后可就不好干事了,你这个丫头!”
三姑娘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好吧,反正听您的就是了!”
“还有一个人,也怠慢不得。”裘先生说:“也得先去拜会一趟!”
“李铁池!”三姑娘一笑:“这您就别担心了,这个人咱们已经见过了!”随即把先时与李铁池一段经过讲了一遍,说到与李铁池动手一节,眉飞色舞表情大是得意。
裘大可只是听着,脸上毫无表情。
二姑娘见父亲并无责怪,更自得意地道:“哼——要不是王爷来了,咱们还没个完呢,还不定谁胜过谁呢!”
裘大可冷冷一笑,忽然面现怒容说:“你太任性了!”
三姑娘见父亲不悦,一时住口不言。
裘大可怒气不息地道:“我不是早已告诫过你,要对他格外小心?哼!你那两手三脚猫儿,也许在别人眼里,还称不错,要跟他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那可是一点不错!”
说话时有人掀帘而入,手里托着两碗热茶,正是刚才门口见过的那个高大红衣妇人。
一面把两碗茶分别放在裘先生、孟小月面前,红衣妇人脸色略似不屑地道:“这可好,咱们下了好几年的工夫,叫姑娘你这一搅和,全泡了汤啦!”
三姑娘怔了一怔,顶撞道:“我又怎么搅和啦?又怎么泡了汤啦?”
“你还我和争?”红衣妇人一只手叉在腰上:“人家要不看在你爹份上,姑娘你这条小命早完了,还当这个姓李的是好惹的?”
三姑娘被她娘一顿抢白,气得脸色发红,却是当着父亲,不便对她过分顶撞,心里一口气压不下去,睁着一双大眼睛,只是向她瞪着。
红衣妇人抛过来一个眼神儿,似笑又嗔地挑着一双眉毛道:“姑娘你还别不服气,问问你爹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老爷子,你倒是说话呀!怎么着,我说错了没有?”
裘先生“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红衣妇人一双吊梢眼角,向着盂小月瞟了一眼,撇着嘴笑说:“这不是孟小兄弟刚来吗,回头就别走了,在家里吃饭吧!”
三姑娘代答道:“那可不行,三姨娘那边说不定还有事招呼呢!”
红衣妇人看了她一眼,便不作声地转身自去。
孟小月待将起身抱拳恭送,却为三姑娘一只手轻轻拉住,递了个眼色,心里微微一动,料将有故,便不曾移动。
裘大可说了声:“喝茶!”一只手端起了茶碗,孟小月称了声谢,举碗互饮。
茶质极佳,入口生津,再看碗具亦非凡品,裘先生举止有度,更似一善以品茗的文人雅士,甚而他左手五指,俱都留着晶莹透剔的指甲,设非是昨夜之后,已知他是深藏不露的高士,任何人在初初一见之下,莫不视之为典型的斯文人物。
“李铁池这个人城府极深……”裘先生说:“他对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这一次与你动了手,绝不会就此甘心……却是要防着他一点……”
三姑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总是碍着孟小月在侧,不便多说。
裘大可一双湛湛目神,随即移向孟小月,话题一转道:“近年以来,奸宦当权,迫害忠良,仅仅三年时间,已有十数巨户,惨遭落难发配,此次王府买奴,据说都来自以前文、赵两府,孟小月你的出身,可与这两家有关么?”
孟小月怔了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裘先生嘴里所谓的文赵两府,俱是名重一时的朝廷大员,前者文良,职任礼部侍郎,后者赵超,官拜福建总兵官,皆以开罪职掌朝廷近卫全权的京畿内廷都督马步云而遭致整肃,分别发配抄家。这是本年的大事,远近皆知。
裘先生锐利的眼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对他的出身来历,有着相当的关切。
孟小月虽是不欲多说,要想安全藏拙,却也不能。
裘先生一笑,进而刺探道:“那么你的出身……又是哪里?”
“我……”孟小月凄凉地笑了一笑:“不敢先生见问,先主人姓金,我……”
“这就是了!”
裘大可微微一笑,面现诧异地道:“莫非是金开泰都指挥大人的府上?”
孟小月欲将否认,神情上却已难掩遮,一时神色凄凉,勉强地笑了一下,点头道:
“先生说对了,小可正是来自金老大人的府上……”
“我明白了!”裘大可一只手捋着山羊胡须,冷冷笑道:“这是去年春天的事,听说牵连极广,金家满门八十余口,全都下了大狱,同样是坏在那个马步云的手上……听说他府上奴仆,发配不多,一半多都到了南直隶应天府刘英大人的府上……”
孟小月不由一惊,注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
裘大可嘿嘿一笑,精锐目光未曾少移,冷冷说道:“当今天下大事,哪一件逃得过我的耳目观察?更承这里王爷错爱,事无巨细,每以咨询相商,便是每日抄印的官报,也都由我先看,摘要呈上,日久天长,也就当知尽知了。”
盂小月点头道:“原来如此!”说了这四个字,一时竟无言以对。
无疑的,裘大可所提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