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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了这种看法,同时也改变了白宫——这座凝结着美利坚最高权力的雄伟宫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忽然记起美国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在1885年4月遇刺身亡前三天在办公室的台历上写下的一句话:警惕!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潜伏着阴谋和杀机。他也想起可怜的尼克松在被迫辞职离开白宫的时候对可恶的记者们讲的一句话:“进入白宫就不要相信任何人。”而他此时向美国第39届总统讲述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又一次论证着两位前任总统的警告是多么的精辟、准确。
“这是涉嫌同‘刺杀迪姆虎计划’有牵连的人员名单。”特纳从文件包中抽出一张对折的马尼拉纸递给总统。
卡特接过名单,并没展开,随手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仍然微闻双目,默然无语。压在名单上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敲打着。稍顷,他睁开两眼望着中情局长,神色平和地问:“喜欢吗?”
特纳含笑摇摇头:“我对音乐不感兴趣。”
卡特站起身缓缓走到墙角,关掉摆在高台上的留声机,激昂的声乐戛然而止,屋子里顿时一片沉静。“其实我也很讨厌这东西,可既然当了总统,有时候总要于点讨厌的事。”他轻轻抚摸着留声机的摇柄。“知道这是谁的吗?林肯的。是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留下的。听说他很酷爱音乐艺术,结果便在歌剧院丢了性命。如果4月14日晚上他不去观看那场该死的歌剧,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是他去了,因为他太喜欢音乐了。”
特纳望了一眼那台老式留声机,沉默不语。他不明白总统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讲这些老掉牙的废话,而对自己的调查结果却只字不提。
卡特忽然望了望一侧套间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问:“你听说过林肯幽灵的传说吗?”
特纳点点头,仍没吭声。
卡特挥动着一条手臂兴致盎然地介绍道:“老同学,这里就是著名的林肯办公室,里边那间套房就是他的卧室。你瞧,这只桌子,这些椅子,还有那张大床,都是林肯当年用过的。那只保险柜里还存放着林肯写的葛底斯堡演讲手稿和有他亲笔签名的总统就职午宴的请柬。可惜我也没有打开保险柜的钥匙,不然我会请你欣赏一下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献。”
特纳像被一个领进博物馆的小学生,仰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错,当他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过白宫的林肯套房以及林肯幽灵的种种传闻,就对这座豪华雄伟的宫殿充满了神秘感。许多在白宫住过的人都说在某个漆黑的深夜曾亲眼见过林肯幽灵的出现,其中包括罗斯福、艾森豪威尔、丘吉尔这样的大人物。
1941年6月22日,当希特勒下令百万大军侵入苏联时,一贯主张中立政策的罗斯福总统在第二天突然宣布美国将加入由美、苏、英三国组成的反希特勒联盟,共同抗击德国法西斯。当有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改变对外政策时,罗斯福回答说:“是林肯指示我这样做的。”特纳清楚地记得《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在文章中这样写道:“罗斯福总统说:昨天夜里他正坐在林肯办公室思考这个问题,忽然看见窗前站着一个穿红外套的身影。那个人慢慢转过身对他说:不要再犹豫了,你应该立即率领美国军队投入战斗,美利坚需要你这样做,整个人类需要你这样做。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嗅觉灵敏而又喜欢追鲜猎奇的记者们还在白宫采访到许多有关林肯幽灵的“消息”。据杜鲁门的厨师说:有一天半夜他醒来听到有人在大厅里弹钢琴,可当他走过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在那里时,琴声却突然消失了,打开琴盖的钢琴旁也杳无一人。肯尼迪夫人的女佣说: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她值完班返回住处。穿过林肯套房前的大厅时,发现有扇门是开着的。她想肯定是被风刮开的,便走过去想重新关严。当她握住门把手时忽然发现在壁炉前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面容,起初她以为是肯尼迪总统,可借着一道闪电的亮光她看见那个人长着棕色的大胡子,穿着一身黑色的19世纪的宽领礼服。她吓得高声惊叫。当警卫闻声赶来冲进套房,却什么也没发现。壁炉前的木椅仍空空荡荡地摆在那……
这类离奇古怪的传说特纳还知道许多,并且常常像艺术家一样喜欢独自回味,任意遐想。可此刻,当他真的置身于这座神秘的林肯套房时,那些怪异的奇闻轶事却都变得索然无味,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现在,他关注的只是总统对自己开列的那张名单的态度,也就是说他只想知道总统对那些参与策划“刺杀迪姆虎计划”的涉嫌者将采取什么样的处置手段。这是他十几天来呕心沥血,动用了各种特殊力量才得到的调查结果。对名单上的每一个人他都有足够的证据指控犯有谋杀罪、受贿罪、危害国家安全罪;可他更清楚每一个人的地位和权力,这可不是一般的职业杀手或平民百姓,而全是名声显赫的政治家,在白宫、国会、雾谷大楼都有他们的座椅和办公桌。如果他们觉得活得不自在,完全可以利用在一起喝咖啡的机会改动一下美国宪法。但特纳对这种高贵的权势并没什么顾虑。只要总统下令,他完全有能力将这些人关进监狱,或者送进医院,必要的话也可以让他们安详地躺进墓地。
他默默地等待着,等着总统做出最后的抉择。
“每一届总统都很喜欢这里。”卡特似乎忘了中情局长汇报的调查结果,指点着室内的陈设继续津津乐道地介绍着:“麦金荣(威廉·麦金莱,第25届总统)、哈定(沃伦·甘梅利尔·哈定,第29届总统)、罗斯福(富兰克林·罗斯福,第32届总统)、肯尼迪(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第35届总统)、都曾把这里作为办公室,在这里签署重要文件,召开内阁会议。加菲尔德(詹姆斯·艾布拉姆·加菲尔德,第20届总统)、杜鲁门、尼克松、福特却把这间屋子作为自己的书房,不许别人随便进来。你看壁炉上面的天花板有一块烟熏的痕迹,那就是尼克松搞的。他总喜欢深夜一个人躲在这里焚烧文件,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样多的秘密文件可烧。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在这里招待客人。当然,只招待像你这样属于‘佐治亚州帮’的老朋友。”
特纳表示理解地笑了笑。
自华盛顿首任美国总统以来,白宫的权力一直控制在东部人手中。吉米·卡特是第一个当选为总统的南方人。他入主白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弱根深蒂固的“东部集团势力”。他从家乡佐治亚州精心挑选了一大批心腹密友带进白宫,组成一个新的权力核心集团。这些人不仅浑身上下流淌着佐治亚州的血统,而且都曾为卡特的历次竞选冲锋陷阵,屡建战功。其中有总统特别顾问查尔斯·柯博大律师;司法部长格里芬·贝尔;总统内政事务助理斯图尔特·艾曾斯塔特;行政管理和预算署署长、亚特兰大最大的金融财团——佐治亚国民银行行长托马斯·伯特伦·兰斯;总统新闻秘书乔迪·鲍威尔和总统办公室负责人,后来成为三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汉密尔顿·乔丹。受到冷落和排挤的“东部权势集团”对此极为不满,在报上公开指责卡特以权徇情,结党营私,在白宫大搞“佐治亚州帮”。但卡特对此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特纳虽然和卡特是相交几十年的同学,又是卡特在国会里力排众议将兰利大楼的最高权力授予他,但他并不是佐治亚州人,因而也从未把自己划入“佐治亚州帮”之列。今天,总统破格将他请进神秘的林肯卧室,又亲口称他为“佐治亚州帮的老朋友”,这使特纳顿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欣慰和满足,也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必须坚定不移地忠于总统。他又望了一眼放在小桌上的那份名单,那上面就有三个“东部集团”的核心人物。此刻,如果总统下令采取行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置于死地。
但卡特对这件“暗杀阴谋”却没任何反应,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著“林肯卧室”。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喜欢独自呆在这里,或坐在壁炉前看书,或站在窗前俯望月光下的玫瑰园。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是在期待着林肯幽灵的出现。因为我有许多问题要向这位美国最伟大的总统请教。”
特纳笑问道:“他来过吗?”
卡特很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来过。去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正在这里思考该不该同大陆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时,林肯裹着一件红色浴衣从内室走了出来。他对我说:‘吉米,不要再犹豫了,美利坚需要你这样做,整个人类需要你这样做。’”
特纳笑了:“他好像对罗斯福也是这样说的。”
卡特自信地晃了一下拳头:“这就对了,历史已经证明罗斯福的选择是正确的,历史也将证明我们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特纳指了指小桌上的“名单”,提醒道:“但你现在遇到了麻烦。”
卡特好像没听见,仍接着自己的话题讲下去:“圣诞节前那个暴风雪的夜晚,我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套服沿长廊走过来,穿过大厅一直进了女王卧室。我急忙跟进去。遗憾的是他又消失了,卧室里空无人影,但摆在床头桌上的那本《圣经》却打开了,上面第一行写的是这样一段话:‘耶稣对他的圣徒们说:和我一起吃面包的人已经向我抬起了脚……,我想这也许是林肯总统对我作的某种暗示。”
特纳郑重地点点头:“是的,现在我们已经抓住了这只‘抬起的脚’。”
卡特慢慢地踱到窗前,默默地凝望着浓重的夜色笼罩着的玫瑰园,仿佛仍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寻找着那个神秘的身影。好一会儿,又一动不动地轻声问:“你知道耶稣还说些什么?”
特纳望着总统瘦高的背影摇摇头。
卡特缓缓转过身,神情肃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