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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到了吗?”莫罗问道,一边向豹人转过身去,“我的朋……哎哎!”
原来莫罗的眼睛一离开豹人,它便站起身来,这会儿,它眼睛喷火,弯曲的嘴唇下露出闪闪的豹牙,直向莫罗扑来。我相信,只有无法忍受的恐惧所导致的疯狂才会使它孤注一掷。周围六十多个怪物好像都站起身来。我拔出手枪。两个身影撞到一处。我见莫罗被豹人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周围一片怒吼。所有的人都在跑动。一时间,我觉得它们集体造反了。
豹人穷凶极恶的脸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木铃紧追在后。我看到土狼和猪合成人的黄眼睛里闪着兴奋,好像有点想来袭击我。猿羊人也从土狼和猪合成人的驼背后面投来凶残的目光。我听到莫罗的枪响,看到一道火光穿过混乱的兽群。大家都转向火光,我的注意力像被磁铁般吸住一样,也转向了那边。转瞬间,我也成了乱哄哄,又叫又嚷的人群中的一员,向豹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是我所感觉到的一切。我见豹人袭击莫罗,接着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后来我便跟着跑了起来。
木铃一马当先,紧追逃犯不舍。在它身后是雌狼人,舌头聋拉在外面,一蹿一蹿地飞跑,猪人紧随其后,兴奋地尖叫着,还有两个裹白布的牛人。后面是莫罗,跑在一群兽人堆里,他手里撂着枪,宽边草帽吹掉了,长而软的白发迎风飘动,土狼和猪合成人在我身边,跟我跑得一样快,不时用它那兽眼偷偷地瞟我,其余的噼里啪啦,又喊又叫地跟在后面。
豹人钻进蔗林,高高的甘蔗反弹往身后,啪啪地打在木铃的脸上。我们落在后面,等我们跑到蔗林,前面的人已经为我们踩出了道路。我们在蔗林里追了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然后豹人钻进了茂密的树丛,我们追赶的速度大受影响。尽管我们是团体行动,枝条打到脸上,绳子似的爬藤挂住脖子,缠住脚腕,带刺的树枝,将衣服和皮肉都划破了。
“它是四脚着地跑过去的,”莫罗呼哧呼哧地说,我就在他身后了。
“无一例外,”狼熊合成人说道,掩不住追猎的喜悦,冲着我直乐。
我们终于出了树丛,来到岩石间,又见到豹人了,只见它四脚着地跑得很轻松,还回过头来冲我们吼叫。见此情景,狼人一片欢呼。那东西还穿着衣服,远看去,它的脸还像人,但是四肢的运动却显然像猫科动物,它低垂着背,仓惶的样子,分明是一只被追逐的动物。它跳过一些带刺有花的矮树丛便不见了。木铃离它还有一半路。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慢了下来,步伐大但却缓慢。穿过开阔地的时候,我见追赶的人群已拉成了一条线。土狼和猪合成人仍跑在我的身边,边跑边观察我,不时又吼又乐地叠起口唇。
在岩石滩边缘,豹人意识到再往前就是那个突出的海岬,我来的那天晚上,它曾在那里跟踪过我,便蜷起身子躲到草丛里。但蒙哥马利将这一切看到眼里,又把它赶跑了。
就这样,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岩石间磕磕绊绊地跑,身上被草刺挂破了,脚下尽是杂草藤蔓,我帮着追赶犯法的豹人,土狼和猪合成人跑在我身边,肆无忌惮地笑着。我蹒跚地往前跑,昏头昏脑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差不多要累死了,可我不敢脱离追赶的队伍,那样我就会单独跟这可怕的伙伴在一起。我不顾疲劳,顶着热带下午的炎热,磕磕绊绊地向前追。
终于,追猎的狂热降温了。我们把那畜牲逼到小岛的一角。莫罗手执皮鞭,让我们站成了不太整齐的一线阵,随后便前进,这会儿是缓慢地,边走边相互呼喊接应,向逃犯缩小我们的包围圈。豹人不声不响,躲在树丛看不见的地方。前几天的半夜里,它曾赶着我跑过这片树丛。
“稳住!”莫罗吼道,“稳住!”包围圈逐渐向一团矮树丛收拢,将那言牲围在其中。
“小心别让它跑了!”树丛对面传来蒙哥马利的声音。
我在树丛前的高坡上。蒙哥马利和莫罗在下方的海滩边搜索。慢慢地,我们穿过枝叶的网络向前推进。逃犯还是不作声。
“回疼痛屋,疼痛屋,疼痛屋!”猿人在右边离我大约二十码的地方叫道。
听到这可怜家伙的叫喊,我原谅了它给我造成的所有恐惧。
我的右侧,马和犀牛合成人沉重地走着,我听得到枝条折断声和拨开树枝的嗖嗖声。突然,透过一片多边形的绿色,在半明半暗的浓密树丛里,我看到了追赶的兽人。我停住了脚步。它尽量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它的头向后扭着,闪闪发光的绿眼珠正盯着我。
我内心矛盾得出奇,我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可是那会儿,看到那东西一副动物相,眼睛闪闪放光,没修整好的人样脸被恐惧扭曲了,我却又感到它具有人性。要不了多久,其他的人也会发现它,它会被制服,逮住,再到营地里忍受那可怖的折磨。我猛地拔出手枪,瞄准它那充满恐惧的两眼中间,开了一枪。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土狼和猪合成人也发现了豹人,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将嗜血的牙齿楔入豹人的脖子。我周围树影晃动,枝条折断,其它兽人涌往这边,一张张脸也露了出来。
“普伦狄克,不要杀死它,”莫罗喊道。“不要杀死它!”我见他撩开枝藤弯腰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便用鞭柄把土狼和猪合成人打跑了,他和蒙哥马利一起阻挡着那些兴奋不已的食肉兽人,特别是木铃,不让它们接近仍在痉挛不已的豹人。银灰毛兽人从我臂下探出身子,嗅着那具尸体。其它的动物仍然兴奋不已,推揉着我,让我上前看个仔细。
“普伦狄克,真该死!”莫罗嚷道。“它对我还有用处。”
“对不起,”我说,尽管我并没感到歉意。“我一时冲动。”
猛跑一阵,加上过度兴奋,我感到有点恶心。我转过身去,推开围拢在周围的兽人,独自一人走向楔入大海的高地。在莫罗大呼小叫的指挥下,我看到三个裹着白布的公牛人开始往海水里拖尸体。
这会儿没人会来打扰我的独处。兽人像人类一样,对尸体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公牛人往海滩拖尸体的时候,它们聚作一团,紧随其后,冲着尸体又嗅又嚷。我走到高地上,看着公牛人,它们衬托着黄昏,将那沉重的尸体搬到海里。我心中猛地涌上一种感觉,我觉得岛上的一切都难以名状的荒唐。
在我脚下海滩的礁石间,站着蒙哥马利和莫罗,猿人、土狼和猪合成人和其它几个兽人站在他们身边。它们仍然兴奋无比,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法律的忠诚。可是我心中坚信,那土狼和猪合成人必与杀兔案有牵连。我心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尽管兽人轮廓粗陋,形象怪诞,可我面前分明是整个复杂人生的缩影,充满了简明的本能、理性和命运之间的斗争。豹人碰巧完蛋了,这是惟一的不同。
可怜的兽类!我开始认识到莫罗暴行更残忍的一面。在这以前,我还从未想到过,兽人在手术痊愈以后会有些什么样的痛苦和烦恼。我只是为它们在营地里所忍受的伤痛感到过心寒。可现在看来,那显得微不足道。在这之前,它们是兽类,它们的本能与所处的的环境完全一致,享受动物的乐趣。可现在,它们却生活在人类的桎梏中,恐惧无休无止,莫名其妙的法律束缚着它们的手脚;它们对人类生活的模仿是在痛苦中开始的,而且将会是长期的心灵折磨,长期的对莫罗的恐惧。这又是为什么呢?这里面的荒唐性质令我不安。
如果莫罗的实验有什么可以理解的目的,我至少会对他有一点同情的。我并不是看见疼痛就大惊小怪的人。即使他是出于仇恨的动机,我也会多少原谅他的。可他就是那么不负责任,那么地无所用心。他完全被好奇心,被毫无目的的研究狂热所驱动。他的研究成果被抛到一边,活上年把,挣扎,犯法,受折磨,最后在痛苦中死亡。它们本身已充满痛苦,它们被习惯的兽类憎恨驱使着相互勾心斗角,而法律却禁止它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决一雌雄,了结心中的怨愤。
在那些岁月里,我对兽人的恐惧跟我对莫罗的疑惧一同增长。我实际上陷入一种深刻持久的病态心理,不同子一般恐惧。这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永久的伤疤。我得承认,看到世上竟容忍这座痛苦混乱的小岛存在,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正常的世界。
塑造人世百态的似乎是盲目的命运,一台巨大的无情的机器。我、莫罗(被他研究的狂热)、蒙哥马利(被他的嗜酒),还有那些被本能与理性限制折磨的兽人,都照例被这台无情而又复杂机器的轮子扯碎碾烂。但是这种状况不是一时形成的……的确,我说这话的时候,已预感到灾难就要降临了。
第十七章 灾难
还不到六个星期,我对莫罗那些可耻的实验只剩下厌恶和憎恨了。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离开这些被残忍歪曲了的上帝形象,回到人类温暖健康的生活中去。我曾逃离我的同类,这会儿,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却变得那么高尚美好。我与蒙哥马利的友谊没有再增长。他脱离人类太久了,而且有酗酒恶习,他显然很同情那些兽人。这一切都使我不喜欢他。好几次,我让他单独与兽人厮混在一起。我不想与兽人有任何交往。
我越来越多的时间是在海滩上度过的,了望海面,寻找那从未出现过的能搭救我们的帆影,直到骇人的灾难发生的那一天。这个灾难彻底地改变了我们的处境。
灾难发生在我上岛后的第七八个星期——我想也许更晚些,尽管我没花心思去记时间。事情发生在早晨,我想也许是六点钟。三个兽人往营地搬木头,我被吵醒了,我挺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餐。
早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