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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离开过刘川的脑门。 小康打开单鹃的手铐,随即接过单鹃手中的“微冲”,让单鹃腾出手来再给他开铐。当一切束缚褪尽之后,小康突然把枪口对准了刘川,然后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一串子弹飞出枪膛,但没有射中刘川的头部,单鹃比小康早了半秒,尖声大叫着推开了枪口,她因力量过猛而扑倒了小康,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
第六部分已算噩运到头
在此之前,刘川本以为这几年自己经历的各种危难,已算噩运到头,而在此一刻,他才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当枪口对准他的那个瞬间,在小康一脸冷酷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刘川的肌肉本能地快速收缩,全身每一个孔洞一下闭合,唯一还有感觉的器官只有一双尚能活动的眼球,那双眼球几乎看到了一串带着烟气的子弹,擦着自己的发梢向空中掠去,在身后的土崖上溅起一片炸开的渣土。这就是小珂听到的第二串枪声,比第一次听到的更加尖锐钻心。这尖锐的枪声在刘川短暂失聪的耳朵里反而变得遥远而虚幻,仿佛并不真实,他因此而没有听清单鹃冲小康都喊了什么。他看到小康给了单鹃一下,把单鹃打得滚在一边,然后他站起身来,抬起“微冲”向钟天水开枪射击,射中钟天水后又调转枪口,把一串点射的子弹直接打进了武警战士的脑门。 这就是小珂听到的第三串和第四串枪声,这两个点射挨得很近,听起来像是一串连射。这两串枪声刘川也听到了,他是用心听到的,枪声把他的心震动得疼痛难忍,那钻心的剧痛让他顿开了七窍,让他感觉自己在枪声中轰然已死!射进老钟身体的那几颗子弹,仿佛全部射进了他的心脏!他心脏里的鲜血和他的嘶喊一同炸开,滚烫的热血一刹那涌上了他的脸颊,他喊叫着从地上跃起,扑向杀人后持枪转身的小康。小康射杀了还能活动的钟天水和武警战士,剩下的只有大概已经断气的庞建东了。他大概以为靠了单鹃才枪下留命的刘川已经被彻底吓破胆了,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意志的行尸走肉。他拎着“微冲”向庞建东走去,单鹃本以为他要把枪膛里剩余的子弹倾倒在那具已经没有一点声息的躯体上,结果不是,小康是想剥下庞建东身上的那身警服,他不能穿着这身囚服逃走。当小康蹲下来动手解开庞建东的第一个衣扣时,刘川扑上来了,小康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刘川压在了身下,虽然依仗惯性又反过来骑在了刘川身上,但很快又被刘川手脚并用掀翻在地。两个男人你上我下殊死搏斗,谁都试图甩开对方拿到地上的“微冲”,在疯狂的搏斗中能渐渐看出刘川占了上风,单鹃知道的,刘川真要玩命儿小康绝非对手!刘川在隆城OK夜总会玩儿起命来所向披靡,能在几把威风大刀的砍杀中冲出一条血路,更不用说与赤手空拳的小康这样单打独斗。单鹃是在小康几乎只有招架之功的时刻加入这场厮杀的,她的加入使优势立即向小康一面迅速倾斜,他们三人扭作一团顺着山凹的斜坡向公路滚去,滚至路边被一根短粗的路桩戛然卡住。两个男人都已精疲力竭,动作沉重而又迟钝,只有单鹃余力可贾,在小康压住刘川双臂的同时,她用女人细细的十指,掐住了刘川长长的脖子。她拼出全力扼断刘川的呼吸,她看到刘川的脸孔在月光下渐渐罩上了死亡的阴影。她和他四目相对,她不知为什么竟发觉刘川濒死的目光突然变得迷离而又平静,那目光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仇恨,甚至静若处子,那份死前的单纯,仿佛泯却了一世的恩仇! 也许,单鹃又有了片刻犹豫,这颗美丽的头颅,这段笔直的脖子,她曾经梦寐以求。如今,此刻,她要的东西已经尽在掌握!但这只不过是短暂的“拥有”,也许再过几秒,一切都将毁灭,最爱的和最恨的,都将灰飞烟散,不复再有。 然而几秒钟之后她听到了枪声,依然是“微冲”的点射,“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两串,她的身上突然溅上了一股浓浓的热血,那股肮脏的喷血有力地撞上了她的前襟,那砰然一撞让她惊怔了许久,才惶惶看清那股喷血,竟然来自小康的颈部。小康的身体似乎在空中凝固了片刻,才以简洁的姿态仰天栽倒。单鹃的双手在惊惶的刹那从刘川的咽喉松开,她本能地向弹道的起点回首张望,她看到的是钟天水生死难辨的面孔,还有一支尚未垂下的枪口。 这是小珂听到的最后一串枪声,这时她已经沿着盘山的公路狂奔了很久。当然,很久只是她的心理时间,连串的枪声一再一再地,让她的神经濒于崩溃。时间在枪声中变得分秒如年,她无法知道那个临时的营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所能料想到的,是一场意外的火并,是一场惨烈的对峙;她所能料想到,是老钟和刘川,是他们中弹倒下的表情,是他们血肉模糊的躯体……这是她亲生的父亲之外,两个最亲的男人!老钟和刘川,都是她灵魂的重要部分。 最后一串枪声响过之后,小珂已经接近了临时的营地,她几乎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察觉了死亡的空寂。她开始意识到那场胜负不明的战斗已经结束,意识到她正在步步跑近的,也许并非对亲人的解救,而是自投罗网。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向前奔跑,无论死亡还是解救,她全都义无反顾! 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显然来自营地,在这条潮湿的公路上,亡命狂奔。小珂从那变形的动作上,很快认出正是女囚单鹃。小珂想喊一声“站住”,不知为什么竟没喊出声来,她们随后便扭在了一起。单鹃也许已经在刚才的厮打中耗光了体力,或者,她已经被死亡和血流刺激得不堪一击,小珂只用三下两下,便将单鹃压制在地。 “不许动!” 压倒单鹃,小珂才一声大吼,仅仅一声就喊哑了嗓子。 在这一声大吼之后,临时营地里,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小珂抖着嘶哑的声音又喊了一声:“钟大!” 无人应声。 她又喊了一声:“刘川!” 她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单鹃,她几乎哭出声来:“刘川……” 营地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一个人影,踉跄着脚步,磕磕绊绊地向营地里面跑去。小珂看到那个人影扑向横躺在湿地上的一具躯体,他想把那具躯体抱起来,他试图让他坐直上身,在那躯体软软倒下的一刻,小珂听到了震撼人心的哭泣: “钟大……”
第六部分行动重新启动
午夜零时,“前进”行动重新启动,按照一个新的队形,向山下出发。 他们必须走!庞建东一息尚存,必须尽快救治,每一分钟拖延,都可能丧失拯救的机会。虽然,伤痛、疲乏,和难以抑制的悲伤,已经令他们寸步难行,但小珂还是接受了刘川的建议,决定立即下山。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了,小珂和刘川擦掉眼泪,小珂持枪看守着单鹃,看着刘川用雨衣掩盖了钟大和那位战士的遗体。然后,她又看着刘川将庞建东用力抱起,背在肩上,站到了她的面前,站到了双臂反铐的单鹃身边。 小珂面向他们,但她的视线和枪口却仅仅指向单鹃。她的声音和钟大相比,还有几分稚嫩,她的语气和钟大相比,却是同样的庄严。那份庄严穿透夜幕,让夜幕下的整个山林,全都肃然无声。 “现在我宣布,押解行动继续进行。刘川,你背伤员走在前面,单鹃,你走在刘川的后面,必须保持五米以上的间距。行进途中,如有任何不服从指挥,企图暴狱、脱逃的行为,必将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刘川和单鹃几乎同时应答:“是。” 单鹃的应答,满含着张惶惊恐,满含着失败的绝望。刘川的应答,却是无比疲惫,充满伤悲。他的胸口虽然只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是”字,简短的让人分不清是虚弱还是哽咽。但那声音让小珂移过视线,让她用饱含信任和鼓舞的语调,在她与刘川之间,完成了深情而亲切的共勉。 “好,出发!” 刘川背负庞建东,首先迈步。他告诉自己,他背上的这条汉子,曾是自己的兄弟,曾是自己的朋友,曾是自己的队长,曾是两年来一直为自己负责的责任民警。他年轻的生命,系于自己的双脚,他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将通向他的新生。单鹃在那支冲锋枪的镇压下也开始起步前行,一瘸一拐地走在刘川蹒跚的身后。而她的身后,就是这支押解队唯一的民警,押解行动继任的总指挥郑小珂。 除了昏迷不醒的庞建东外,每个人都在行进中无声地哀哭。夜风萧萧,泪水在他们的脸上随风而散,又在心里慢慢淌开。 事隔很久,当我彻底了解了刘川之后,我想象了这个生离死别的夜晚,刘川该是何种心情。在刘川将近三年的大墙生活当中,钟天水一直是个父亲的角色,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老钟的牺牲,对刘川来说,与父母的亡故,几乎同等哀恸。也许悲痛真是能够转化成为力量的,也许为了让钟天水的在天之灵能够满意地微笑,他才有力量命令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背着庞建东没有知觉的身躯,走出了十多公里泥泞湿滑的山路。 凌晨四点,天最黑的时候,他们在前面拐弯的路口,看到了汽车的灯光。 迎面而来的是两辆警车,不用怀疑,这一定是来搜寻他们的警车!刘川迎着警灯闪烁的光芒,踉跄着最后的气力,脸上挂出哭泣般的笑容,向那色彩迷乱的灯光,步伐摇摆着走去。 警车的大灯照花了他们每个人的双眼,他们视觉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他们朦朦胧胧地看到,警车的四门大开,说不清有多少轮廓虚迷的人影,向他们大步跑来。看到救援队伍出现后第一个倒下来的,是压阵的小珂,也许她被行走和战斗耗光了体力,也许她因高度紧张而神殚虑竭,她在看到救援的警察后便无声地瘫倒下去,神经的顿然松弛实际上也是一种崩溃,小珂崩溃后便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