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更不能干这种冒失事情。
丁主任说:“小项,你以后每周都要搞出一个信息上报的要点,报上来我们研究一下,不打无准备之仗。我看,近期还是要围绕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这个重大课题,搞一个系列性的信息快报。你们要把县里的大政方针、重大举措、突出典型搞成专题,分层次上报,还要探索各乡镇工作中,带有普遍指导意义的做法,上报经验性质的东西,你看怎么样?”
项明春连声说好,表示坚决落实丁主任的指示,丁主任感到很满意。
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姓“社”姓“资”的讨论,早已不是话题,但人们的思想禁锢还没有破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五六年时间内,年年都对农村发一个“中央一号文件”,后来就不发了。这几年来,农业经济徘徊不前,农民收入上不去,农村已经不太稳定。从高层到基层,对于农村怎么搞,一直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提倡发展壮大集体经济,因为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集体经济成了空壳,有的村甚至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基层干部觉得老百姓的人心散了,不好管了,上级政策已经失去了对群众的约束力,普遍感到对群众没有“拿法”;另一种观点是提倡发展个体私营经济,认为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可跨越的一步。两种观点此起彼伏,底下人到底也搞不明白究竟哪个正确、哪个不对。东欧发生剧变后,对我们国家影响巨大,理论界认为,“私有化”是“红旗倒地”的一个主要原因,因此壮大集体经济的观点就一时占了上风。各级干部讨论起壮大集体经济来,比较动感情,尤其是乡村两级干部,更认为这个提法是给了尚方宝剑,把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当成了朝着大集体时代经济体制发展的趋势。他们说,要不然,为什么说要强化“统”的功能呢?大家看中的,不是“统”字在这里的具体含义,而是背后更深更远的东西。
项明春当了秘书以后,有许多感悟,其中一条是,有许多时候,政治这东西,是最讲道理又最不讲道理的。对于同一种事物,理论家们能从两种对立的观点中,各自讲出谁也推翻不了谁的道理,都说真理在自己的手里。也许多少年后可以通过实践验证出来这些道理的正误,然而却没有那么多的实践和时间,按照做破坏性实验的办法来验证某个理论。比如丁主任和项明春他们给史主任汇报工作的时候,往往发表一些对某个问题的看法,项明春认为很有道理,丁主任更是振振有词,觉得自己的看法无懈可击。可人家史主任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毬,那你那呀……”用这一句粗话开头,然后说出一番相反的道理来,把丁主任和项明春他们的说法一下子否定得一无是处。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丁主任就表现出对史主任十分佩服的神色来,仿佛领导就是高明,胜人一筹。
后来,项明春又修正了自己的上述看法。他觉得,对事物的判断,究竟是对与错,关键是看谁在当家,谁当家谁就说话算数。有一句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领导说了算。”只要主要领导有了一个新思路,马上就有一群文人理论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把领导的语言重新整合,从程度、范围两种层面把领导的新思路丰富完善,使之上升为一整套系统理论的高度。另一点是,不管哪种理论占了上风,都能够在大千世界中找到合适的典型和经验,作为理论正确的注脚。许多典型经验都是在理论指导下总结出来的。搞农村第二步改革,就是这样起步的。
项明春他们几个按照丁主任的部署,根据县委文件和宋书记的工作报告,搞了本县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的系列快报,工作卓有成效。引起了市委领导的高度重视,市委方书记多次批示,说丰阳县委的农村第二步改革工作走在了全市前边,要认真加以总结推广。并且要求有关部门,应该到丰阳看看,从关注“三农”问题的高度,说实话、办实事、求实效,把工作搞上去。宋书记看到方书记的指示后,当然很兴奋,除了把史主任叫去,肯定了县委办的工作卓有成效,史长运功不可没外,又专门打电话到县委办公室中心组,着实把丁主任夸奖了一番。
丁主任的心情非常激动,立即召开办公室中心组会议,肯定信息组的工作成绩。在传达宋书记的指示时,他的右手本来就有点抖,此时抖得更加厉害,每喝上一口水,底下就洒一片水渍。根据丁主任讲市委领导以及宋书记的重视程度,大家分析,市里有可能要到我们丰阳县总结经验,未雨绸缪,迎接他们就成了县委办公室的当务之急。准备工作必须及早着手,免得陷入被动。具体的工作重点,应当从材料准备、样板点选取和接待应酬等几个方面考虑。
丁主任把这些意见分头报告宋书记、库书记和史主任后,领导们表示同意,于是,丁主任做了全面分工,材料准备当然是查志强的事儿,接待应酬由顾主任操心,侯主任则重点搞好会务准备工作。
对于样板点,就不太好选取。在丰阳县,很不容易找到集体经济发展得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典型。包产到户后,集体经济能够保存下来就很困难,更不要说发展了。瘸子里面挑将军,总有相对好一点的,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了刘集镇的徐坡村。这个村是县里少见的典型,到了今天,这个村的村办砖瓦窑、家禽孵化、水泥预制厂还一直由村里经营着,据上报材料上讲,这个村的群众历年来不仅不交“五粮三款”,年年还能分到一点红利。村支部书记秦振海是一个在全县都叫得响的人,在乡镇干部没有小车坐的时候,他就有一辆破吉普车,侯主任描述这辆车是“远听安二型(最早出现的双层机翼的飞机,响声特别大),近看软壳虫”,虽然经常不接气,百公里油耗二十升,但也是高级身份的象征。秦振海平时骑自行车,只有到刘集镇开会,到县城办事,一定要让原来会开拖拉机的儿子开上这辆破吉普车,神气地坐着,头和手时不时地伸出车窗外,和熟人们打招呼,叫人十分眼热。所以,按照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的宏大思路,发展集体经济的典型就应该像徐坡村这样。
这个样板点定下以后,史主任安排丁主任,让项明春带上信息组的几个同志,先打前站,到徐坡村了解一下情况,摸些素材和数据,炮制出一个成型的经验材料。同时,给村支书秦振海交个底儿,定个调子,让他心里有个数儿,要求他多读几遍县委文件,熟悉熟悉县里的重要精神,到时候对前去参观的人汇报,一定要围绕县里深化农村改革的方向扯,不要跑题儿。
有了这么精细的安排,办公室又高速运转起来。项明春通过参与这项工作,又长了不少见识。
四十一
“注水肉”
办公室的桑塔纳轿车是史主任的专用坐骑,平时底下工作人员单独难得一坐。这次,史主任专门派车,让项明春他们坐着下去工作,实际上也是对他们工作的肯定和奖赏。临行时,宣传部新闻科的高亮科长也搭上了车,一同前去摸情况,搞调研。
这高亮与查志强相当熟悉,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交流。据查志强讲,高亮写新闻稿子是县里的第一把好手,很有文名,也很自负。高亮在高中读书时,有一个喜欢写作的语文老师对他的影响很大,是他操刀写新闻的启蒙老师。这个老师是个杂家,不仅写诗歌、散文、评论和小说,也写新闻。特别是老师给他们讲:“什么是新闻?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别的同学没有去认真理解其中的含义,高亮却深得其中的奥妙。他真的编了一个故事,写了一篇“一个人喝醉了酒,有小狗咬他,他很气恼,抓起小狗对着咬,把小狗的鼻子咬掉了,弄了一嘴血”的新闻,投给了报社。报社竟然真的发表了,还给他寄来了两元钱稿费,拿着汇款单让他激动万分,从此迷上了投稿,一发而不可收。但在那时,他当然写不出主旋律作品,无非写一些猎奇性质的社会新闻,如写“一只小鸟会给主人翻书”啦,“母猪生出了一只有象鼻子的小猪”啦等,这些东西很热闹,养眼球,娱乐性强,又没有政治问题,于是,投上去后,报社在报缝花边里照登不误,稿费照发不误,很让高亮得实惠,扬名声。也曾有好事人找到他,问:“你村里那只翻书小鸟能不能见一见?”他会支支吾吾地说“已经死了”或者“飞走了”,反正都是些无可考证的事情。
后来,高亮当兵到了部队,在军旅中不改秀才本色。部队里单调的生活,能让他从中写出复杂的文章。军报上经常见到他的文章,高亮在他所在的部队声名鹊起。他把发表过的文章都剪辑成册,几年下来,很有积累,很有心得。部队领导为了培养他,让他到一所大学进行了培训,给他的大脑里充实了不少理论,但人家高亮都是按自己的实践经验去理解的,他甚至怀疑他的那些老师也不知会不会写新闻。因此,新闻最基本的“六要素”:“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因何果……”到了他那里,并没有灌输进脑子,因为他写新闻并不靠这些。当然,一篇稿子不能说没有一点要素,但绝对不会有“六真实”,有对半是真的就不错了。这些成就奠定了他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基础,他一回到丰阳,就成了县委宣传部新闻科不可多得的人才。
专门写新闻的人总是有点超前意识,炮制出来的新闻,因为总比事实发生得早,或者这事实只可能在其他星球发生,就很可能是 “注水肉”,或子虚乌有,高亮就常常犯这种毛病。如夏粮入库刚刚开始,他就能在报纸上发出消息,“丰阳县夏征任务过半”。基层的干部为了夏粮征购,正在和群众对急,身和心都在起火,看到这样的假消息,极其不满,纷纷打电话到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