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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了那支笛子。然后,神秘的笛声让她见到了幽灵。
于是,她疯了。
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有铁栅栏窗户的房间里关了一年,就像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另一种监狱。
就在几天前的深夜里,她从精神病院的监狱里逃了出来。
她越狱成功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徘徊着。她没有回家,因为她已没有家可归了。她也不想去见苏醒,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隐藏在某个角落里。她感到饥饿难当时,只能用随身携带的东西去交换食物,通常她会得到一个大饼或者是馒头。
一无所有的罗兰,唯一想得到的,只有她的女儿紫紫。这也是她逃出精神病院的原因,当她知道紫紫失踪以后,她就下定了越狱的决心,她要去找回紫紫。她甚至对卓越然的死并不感到多少伤心,她只要紫紫,她也只剩下紫紫了。
紫紫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耻辱——因为,紫紫并不是卓越然的亲生女儿。
那是在八年前,她刚与卓越然结婚不久,她刚刚品尝新婚的快乐,就发现了她的丈夫居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她甚至当场抓住了卓越然和那个女人,但卓越然却轻描淡写地说:“有本事你也在外边找一个男人。”
罗兰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但她终究是一个弱女子,她不敢选择离婚,只能逆来顺受。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世界,于是就有了紫紫——一个耻辱的印记。
不久以后,那个男人便死于一场车祸。
罗兰始终保持着这个秘密,甚至骗过了卓越然,让他以为紫紫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紫紫的缘故,他们度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但罗兰一直都非常恐惧,她害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直到几年前,紫紫因病需要输血,而卓越然却发现自己的血型与女儿不符,他的血型是A型,罗兰是O型,而紫紫的血型却是B型。所以,紫紫不可能是卓越然的女儿。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从此他开始殴打罗兰,有时甚至虐待紫紫,最后就一走了之。罗兰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因为她不想让紫紫背上私生女的耻辱。但紫紫的性格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行为变得怪异起来。
现在,紫紫是她唯一的生命寄托了。
罗兰想,只有她,能找到女儿,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
昨天深夜,她徘徊在一条小巷中,四周寂静无人,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隐藏到了云朵里面。忽然,有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了起来。一刹那间,她意识到——自己遇到流氓了。
罗兰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只手拼命撕扯她的衣服。正当她想要叫救命,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完好无损,她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那个人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罗兰刚要下床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心跳猛然加快了,她大口地喘息着,紧紧地盯着那扇铁门。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紧张,一丝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脚步声忽然停止了。但紧接着,她就听到铁门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怪声,然后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走进了小屋里。
在昏暗的烛光下,她使劲地揉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一个巨大的口罩,把整个脸庞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兰。
他们互相注视了片刻,直到罗兰警觉地问:“你是谁?”
“你终于醒了。”
口罩背后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罗兰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是你救了我?”
对方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
地底小屋?罗兰想起了这个恐怖的名词,难道自己已在黄泉路上了?她仰起头看着这间昏暗的小屋子,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墙壁,看上去更像是个古代墓室。她感到一阵寒冷,现在她真想哭出来,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偏偏干涩了。
她两手交叉着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忽然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不,你会害怕的。”
罗兰忽然苦笑了一下:“害怕?经历过太多的恐惧,我已经对害怕有了免疫力了。”
从那双露在口罩上面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正犹豫不决。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拉下了口罩。
她看见了那张脸。
瞬间,罗兰颤抖着尖叫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张魔鬼的脸。
第四部地下幽灵(8)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这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池翠默默地看着苏醒,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互相看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池翠说话了:“苏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此刻,小弥正在隔壁熟睡着。池翠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外边黑沉沉的黑夜。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让她沉浸在了恐惧中。整整一天,警察们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不停地往外运送地下的尸骨,使得整栋大楼都漂浮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楼下还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对着池翠的窗户指指点点,就像《红字》里的人们看着海丝特身上的“A”,一个红色的禁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决定了,从下个星期起,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苏醒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对,你早就应该搬出去了。”
“谢谢你对我和小弥的照顾。”
“放心吧,我还会继续教小弥笛子的。”
她摇摇头说:“不,最近他不会再学笛子了。”
“你对笛子害怕了?”
“不是。”她的语气越来越忧伤,那是所有的母亲共通的情感,她深呼吸了一口,压低了声音说,“小弥的脑子里生了一个东西。”
“什么?”苏醒感到心里一凉。
“今天下午医生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趁着现在小弥的年龄还小,他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发育完全,还来得及做手术,给小弥的脑子开刀,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拿掉。”
“有那么严重?”
池翠点了点头:“如果拖到他长大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谁都不敢打保票。”
“告诉我,小弥的脑子里到底生了什么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蛆。”
“你说什么?”苏醒没听明白。
“蛆,苍蝇的蛆。”池翠忽然有些激动了,她的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仿佛在说某件耻辱的事情,“小弥是幽灵的儿子,是苍蝇的儿子。”
苏醒忽然感到有些恶心,眼前浮现起了夏天见到过的一群蝇蛆在腐烂的动物尸体爬行的情景。他实在不敢把这个与小弥联系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吗?”
“重瞳?”
“那就是蝇蛆留下的痕迹,从娘胎里就有了。”
苏醒难以置信,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池翠。终于,他说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池翠,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想,但始终都不敢问你。”
她淡淡地说:“问吧。”
“小弥的父亲是谁?”
池翠愣了愣,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他早就死了。”
“对不起。”
苏醒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忽然,他大着胆子靠近了池翠,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黑色的发丝从指间掠过,那感觉让人心醉。
在白色的灯光下,她下巴的线条显得格外诱人,还有她脖子弯曲的部分。这一切都让苏醒感到难以控制。
她并没有抵抗,恰恰相反,现在她温顺得像个绵羊,任由苏醒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滑动。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大堤,在脸颊上缓缓地流淌起来。
“你哭了。”
苏醒在她的耳边柔声说,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手指上立刻感到了一股温热,这是池翠的泪水,一个美丽女子伤心的眼泪,他忽然感到这又是何等的凄艳。于是,他的手移到了池翠的肩膀上,轻轻地搂住了她。
她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于是他搂得更紧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是颤抖着说:“池翠……池翠……”
“不!”
池翠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重重地推开了他。苏醒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池翠大口地呼吸着,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苏醒,“你没事吧?”
苏醒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敢正视池翠的目光。
就在这瞬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罗兰。
她在哪儿?是活着,还是死了?
苏醒忽然觉得自己很肮脏,两个女人的影子不断地重合着,不知是谁替代了谁。
“对不起,我真无耻。”
他低着头对池翠说,然后,快步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