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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早明白了这话锋里的玄机,但时候不到,不可张扬,内心深处的东西不愿过早泄漏于人,所以他当时装傻,不接这个话茬。
道衍也猜到他故意装傻,事隔多年,当朱棣白盔白甲回京宣示武力之时,道衍早已洞穿了燕王的内心,所以旧事重提。他说:“我帮殿下,不过是帮你赚一顶白帽子罢了,这白帽子快要戴到殿下头上了。”
朱棣想证实一下,就问是一顶什么帽子,为什么是白的。
道衍从火堆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木棒,在沙滩上先写了大大的一个“王”字,又在王字上加了一个“白”字,他解释说,殿下是王,王字上加白,岂不是皇帝的皇了吗?这白帽子岂不是一顶好帽子?道衍说毕,得意地哈哈大笑。
看得出朱棣脸色变了,他动心了,他的心怦怦地跳得发慌,多少年来,这不正是藏在他内心、时刻诱惑着他的隐秘吗?但他觉得非同小可,急忙用脚把沙滩上的字涂掉,口是心非地说:“先生切不可胡言乱语,这是我为人臣子所不敢想的。”
道衍冷笑一声,不满他的矫情和过度的谨慎。他犀利地说:“不敢想,不等于不想。殿下既然这等仁义、怯懦,贫僧跟着你岂不是虚掷光阴?到了今天的地步,你朱棣仍藏一半露一半,这是不信任自己,真是令人心寒,道衍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到方外去修身养性。”说罢真的站了在来,抖抖袈裟上的灰,拂袖欲走。
朱棣急忙站起身拦住他,对道衍深深一揖,说:“知我心者,道衍法师也。何必一定要说得一览无余呢?”
总算等于认账了,道衍心里豁亮了,这才回嗔作喜,他郑重地向朱棣表白心迹: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人呢?他在方外这么多年,本已淡漠了人世间一切,所以应殿下之召随侍左右,并不是为了替殿下超度马皇后,他一直在槛外静待仁者出世,虽隐匿方外,却愿效力知我者,他说自己初见殿下,谈吐之间,即窥见了燕王治理天下的王者风范。燕王如不自重,道衍岂不白费一番心思了吗?
朱棣由衷地说了一些感谢先生一番情义的话。
道衍复又坐下,拨弄着篝火,使之升腾,他随口念了两句诗:“我本浮屠自有师,畴肯崆峒莫奈我,欲将雄心托明主,跨过尘凡两界河。”
朱棣咀嚼着,点头道:“好一个‘跨过尘凡两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