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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公主默默的半晌。章帝向她说道:“御妹有什么事情,只管说罢。”她又停了半天,勉强答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臣妹闻说万岁龙体欠安,今天特地入宫来探望的。”章帝听她这话,不禁心中大为疑惑,暗道:“她从来是个爽直而且静淑的人,今天察她的行动,着实大有缘故。”
章帝回头一看,只见窦娘娘还立在身后,并未退去,但见沁水公主星眼中的伤心泪,落得像断线珍珠一般的,站了起来,便向章帝告辞动身。
章帝忙命人送她出宫,自己的心中十分诧异地忖度道:她今天这个样子,断不是来探病的,分明是受了谁的气似的,但是见了我,为何又兀地不肯说出来呢?他沉吟了半晌,猛地省悟道:莫非她和驸马对了气么?莫非是碍着窦娘娘在此地,不便告诉我么?他想来想去,究竟有些不对。她与驸马一向是相敬相爱,从来没有过一回口角。他盘算了半天,终于未曾弄得明白。列位,这沁水公主她是谁,今天究竟是为着什么事情来的?小子也好交代明白了。
原来这沁水公主就是明帝的女儿。在十六岁的辰光,明帝见她出落得花容月貌,而且又是满腹经纶,诸子百家无一不觉,明帝爱之不啻掌上的珍珠一般,虽欲替她选择一个东床快婿,无奈她的生性古癖,所有在明帝的眼中看得上的,都被她一概拒绝。后来她别出心裁,出了三个题目,都明帝悬榜征求,应选的才子,如果三个题目都做得合式,不论贫富老幼,都情愿嫁给他。此榜一出,不上十天,通国皆知。
谁都怀着一种愿望,哪个不想入选呢?于是老的白发皤然的老翁,少的年未及冠的幼童,均来应眩搜肠刮肚,呕心沥血,各展才能。交卷后,一班应选的,共有三万五千八百余名,一个个将头颈伸得一丈二尺长,但望榜上有名,那时不独凭空得着一个绝色的美人,而且平地一声雷的做一位堂堂的驸马公了。梦中幻想,真个是奇奇怪怪,不一而足。好容易度日如年似地等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早上,一齐拥到敬阳门前看榜。谁知大家你一班,我一班的,全来看了一个仔细,不禁不约而同地一齐叹了一口气,互相称奇不止。你道是什么缘故呢?原来那榜上完全是一张白纸,一个字也没有。
众人心还未死,来责问守榜官道:“你们公主既然选试驸马,难道这三四万人就没有一个中试么?这事不是分明的拿我们来寻开心么?还有些不远千里而来的,都因为有一种希望,人家才高高兴兴地来的,早知这样,人家又何必徒劳往返,耗费金钱呢?”还有的说道:“无论如何,只要选中一个,方不致大家议论呢!”
守榜官答道:“请诸位原谅一些,实在因所有的卷子,内中的确没有一个中试的,所以只好割爱,请诸位空劳白来一趟了。”众人听说这话,谁也不肯服气。有的说道:“堂堂的公主,竟做出这些有头无尾的事来,岂不怕天下万人笑骂么?”
有的说道:“我们一定要请面试。”有的说道:“我就将这三个题目拿去和她辩论,且看究竟是对不对。”七张八嘴,声势汹汹。守榜官见势头不好,连忙着人飞报与明帝。明帝深怕众人纠缠滋变,只得下一道旨意,各赐纹银十两送与众人,作回去的川资。众人哪里肯受,一齐说道,我本来是希望做个驸马公的,谁为着这区区的十两银子来呢?今天一定要请面试。守榜官百般劝告毫不中用。
正在这扰攘不休的当儿,从人丛中跑进一个人来,身穿月色布的直摆,头带方巾,面如冠玉,目若晓星,走到守榜官的面前,躬身一揖,口中说道:“敝人早就到敬阳驿里报过名了,本拟如期应选,不意家严突于选试之前日,竟逝世了。所以敝人未得如期而来,但是公主所出的三个题目,敝人早就做好了。
今天虽然是考过了,但是榜上无名,想是还没有择定,所以不揣简陋,特将三篇拙作送了过来侥幸一试。明知袜线之才,断无乘龙之福,但是敝人企慕情殷,合式与否均非所计,请一转呈为感。“他说罢,便在怀中取出他做的三篇来交与他。
守榜官不敢怠慢,赶着命人送去。这里众人不由得互相讥笑,都道,凭我们这样的锦心锈口还未曾取中,他是何人?也来癞狗想吃天鹅肉,岂不令人好笑么?
那众人仍在这里纷纷的乌乱,不多一会,瞥见马上驮来一个官员,背着黄袱,后面跟着许多的仪仗军士。他到了敬阳门口,翻身下马,将悬在那里的一张白纸,揭了下来,慢慢将黄包袱放开,露出一张大红绢榜来。他便将这大红绢悬了起来。
这时万目睽睽,一齐注视墙上,大家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名字。这时,众人便你问我,我问他的,谁是宗仙?问了半天,竟没有人答应,众人十分诧异。这时那个背榜的官员,响着喉咙喊道:“哪一位是宗仙先生?”语犹未了,那个最后交卷的少年从人丛中挤了出来,不慌不忙的口中说了一声:“惭愧,不料我竟中了!”
他走到背榜官的面前,说道:“在下便是。”
他朝他上下一打量,复又问道:“阁下就是宗先生么?”他点头应道:“然也。”
他满脸堆下笑来,向他拱手贺道:“恭喜阁下中选了,今天的白衣,明天就是驸马了。”宗仙只是自谦不已。那背榜官员请他上轿进朝。宗仙便上了娇,吆吆喝喝地抬了就走。这里众人没有一个不艳羡他的福分,都说是后来居上,出人意外了。
不说众人谈论,再说宗仙随了背榜官,进了午朝门,上殿拜觐天子。明帝见他一表非凡,自是十分欣喜。又口试一番,果然应答如流,滔滔不绝。沁水公主在屏后已听得大概,那一颗芳心中,说不出的快慰。明帝便命次日结婚。众人因为没有中选,都要求一见公主的芳容。沁水公主却也不忍十分拒绝,便在敬阳驿中显出全身,给大家一看。众人见她这样的天姿国色,自是嗟呀而散。
明帝将宗仙留在朝中任事,讵知宗仙之志清高,不肯任事。
沁水公主也是淡泊成性,淡雅不愿为富贵,两个一齐要入山修行。明帝不准,便在长安东门外面,赐他们沃田十顷,新居一宅,他二人住在那里,以便自己不时去望望娇儿佳婿。
谁知他们自从到了那里,成日价栽花种竹,饲鸟养鱼,从不干预政事,就连回来都不回来。明帝驾崩之后,他们格外装聋作哑,连禁城内都不到了。及至窦氏弄权,窦宪造了一座府第,离开他们这里不过半里之遥,不时有人到他们那里去缠扰,摘花探果的。沁水公主倒不肯和他们一般见识。而且宗仙的为人,默静而又和蔼的,绝不去和他们较量。
谁想窦宪手下一班爪牙,狗仗人势,得步进步,还只当沁水公主惧怕他们的威势呢,越发扰攘不休。有一天,窦宪骑了匹马,带了些獐犬和豪奴恶仆,出去行猎。
没走多远,瞥见道旁的草地里有一只香獐,斜刺里奔了出来,窦宪手起一箭,正中那獐的后股。那只獐又惊又痛,没命地向前跑去。他哪里肯舍,纵马追来。那只獐慌不择路地乱窜,一头钻到一个大院里去。窦宪便也追了进去,忙命众人将院子后门关好,预备来捉獐。那只獐东穿西跳,那些豪奴恶仆竟像捉迷藏似的一样,东边跑到西边。不多时那只獐跪得乏了,只流鲜血扑地倒下,被他们捉住了。獐可是捉住了,但是园内的花草差不多也就蹂躏殆尽了。他洋洋得意地带了豪奴恶仆,走到一所茅亭里,憩了下来。这时有个小童,手里提着一只喷水壶走进园,一眼望见院里那些怒放值时的好花践踏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欹,那一种狼狈情形,真个是不堪入目了。那小童见他们凶神似的一个个地都蹲在茅停里,便吓得魂不附体的,飞奔前去报告他的主人了。
原来这就是沁水公主的后院。那小童进去,说了一遍,沁水公主大吃一惊,便与宗仙一齐到后面的赏花楼上,推开门窗一望,只见园里百花零落,残红满地,将一座好好的花园,被他们践踏得和打麦场一样。沁水公主见了,好不心痛,便对宗仙说道:“我们费了多少工夫,才将这些花草扶持到这个样子,万料不到被这些匹夫,一朝践踏了干净,花神有知,还要怪我们多事呢!”她说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人遭涂炭,姑且勿论。花亦何辜,竟遭这样的摧残!”她哽哽咽咽地不禁滴下泪来。宗仙爽然笑道:“夫人你可痴极了,天地间没有不散的宴席。物之成败有数,何必作此无谓的伤感呢”花草被他们践踏,想也是天数罢。我更进一层说,无论什么东西,皆是身外之物,永不会长久可以保留,终究都有破坏的一日。
“她含泪点头。
不表他们在这里谈话,单说窦宪休息了片晌,便与众人出园回去。走出园来,只见道旁的禾苗,长得十分茂盛,不禁满口夸赞道:“好田,好田!这样的旺发庄稼,要是买个十顷八顷,一年收的五谷,倒不错的呢!”
手下豪奴争先答道:“大人如果看中,等田里的庄稼成熟,便派人来收取,怕什么?”
他道:“如何使得?人家的田产,我怎好去收庄稼呢?”
又有一个说道:“这田本是十顷一块,听说一年常常收到八千多石粮食呢。我想大人的府中人丁不计其数,一年的粮食开支着实不轻咧。要是将这十顷田买了下来,每年收的粮食,供府中口粮绰绰有余。”
他听罢笑道:“你这话倒不错,但不知十顷田要卖多少钱呢?”他道:“大人如果要买,不拘多少,皆可成功,谁不想来奉承你老人家呢,或者还可以不要钱奉送呢。”
他听了这些话,不禁眉开眼笑地说道:“那么就是这样的办去吧,你们替我就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
众人齐声答应。到了晚间,众人回复他道:“那十顷田原是沁水公主的,大人意下如何呢?”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