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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只往后退。
那一群村儿之中,有一个说道:“她要走了,她要走了,我们赶紧将她扯住;不然,她马上就得腾云上天了。”众孩子听这话,一个个连忙从草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蜂拥前来,七手八脚扯裙拉袄地将她缠住,一齐央告道:“神仙姐姐,请你不要走,给我一人一只仙桃果,我们吃下去,成了老神仙,和你一同到天上玩耍如何?”
寿娥见他们不分皂白,硬将自己缠住,不禁没有主意,喊又没有用,走又走不掉,被他们缠得玉容失色,粉面无光,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正在这万分危急的当儿,从后面突然有人喊道:“伙计们!你们在这里和谁打架啊?”说着,飞奔到寿娥的面前。寿娥忙展秋波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两个放牛的牧童,头戴箬笠,身穿老蓝布的直裰,足登多耳麻鞋。他两个原是一样打扮,站在东边的一个,大约在二十左右,生得伏犀贯顶,虎背蜂腰,面如古镜,双目有神,虽是粗妆淡抹,那一股英气,兀自掩不下去,愈是这朴衣素裳的,愈显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来;站在西边的一个,大约总在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比东边的一个还要来得俊俏。目如朗星,眉如漆刷,面如傅粉,粗看上去,哪里还像是田舍人家生的子弟,简直是官宦人家的后裔。
不说她在这里打量,再表那两个牧童的来历,却也很长,一个二十左右的名叫薛雪儿,那个十六七岁的名叫张庆儿,他两个都是宁圩的人氏,只因为家中困苦,他们的父母养不起,便卖给梁冀做螟蛉子。这梁冀就是现在的梁太后的兄长,汉顺帝的大舅子。他的为人却诡谲不正,在顺帝时代,还安分些,后来顺帝驾崩,他的老子梁商死了,又当他的妹子梁太后临朝摄政,他便野心勃勃,为所欲为。他所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欺君罔上,百官谁不侧目相看,无奈他的威重势大,根基深固,所以百官敢怒而不敢言,只得由他横行霸道的了。他见众僚不去和他为难,越发目无纪律,独断独行,顺者生,逆者死,真个是第二个窦宪。
梁太后见他这样的行为不正,每每欲按律治罪,究竟碍着同胞情分,不忍见他受罪,而且他的威势着实不小,万一他不服从,岂不要急则生变了吗。所以粱太后没有办法,只好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听任他去。这一来,将个梁冀愈骄纵得不可收拾了,镇日价没有别的事情,专门占妻夺产,剥削民资,弄得天怒人愁,怨声载道。
他在洛阳左右,共买沃田三百顷,一班佃户,终年血汗,无论多寡,均归梁冀受用,从未和众佃户按地均分过一次,万一有了水涝旱灾,那班佃户却要倒霉了。这梁冀收不到庄稼,他不说是天灾,偏说是一班佃户将他的种子偷去了,鞭抽斧砍把一班佃户打得没处去叫屈,辞还辞不掉,只得伸长脖子受罪。
这梁冀除了以上这些恶事以外,还有一种惨无人道的玩意儿,便是那班佃户,谁家有两个儿子,便要送他一个给做螟蛉子,在名誉上不是再荣耀没有了么?可是内容却不是这样了。
他将这些人收了去,二十岁以外的,都派他们到各处开垦,每日两顿饭,每顿饭三人两碗,还要限制,每人每天一定要做及格的苦活,如不及格一次,便少吃一顿。试想这些做苦工的人,每天摊派吃四碗饭,哪里还有力气去做呢,越是不做越晦气,不独没有饭吃,那一班监工的魔头,还要任意毒打。去了三个月,不知道被他们打死多少,饿死多少。谁不是父母生养的,那班佃户,怎能不伤心呢?可是怕梁冀知道,没有性命,连大声都不敢哭出来,眼泪往肚子里淌。
还有一班未曾过二十岁的小童,他们却教他们去放马牧牛,组织许多的队来。
一队里面有个首领,管五十头牛,五十匹马。他们的待遇,却比较大人倒好些,每日三餐,四色小菜。
他们衣服,也由梁冀赐给。他为什么待遇这些小孩子反尔厚呢?却原来有个缘故。他的心理,想将这些小孩子一齐培养出来,将来一旦用到他们,都可以得着他们的真心;二十岁向外的人,随便怎样去优待他们,总怕买不到他们的心,因此就重小轻大了。
这薛雪儿与张庆儿,本是这群孩子中的两个正副首领。他们这时,正由村南走来,领他们回去,走到桃杏树的旁边,瞥见一块手帕,雪白的铺在草地上,雪儿抢上去一把从地下抓起,摆在鼻子上一嗅,震天价的只嚷好香。庆儿便伸手去夺,雪儿飞也似地跑了。庆儿随后追来,一直追到一群孩子跟前,只见他们团团地围着,噪的笑的闹得一天星斗。
雪儿、庆儿近前仔细一看,原来他们围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艳,万种风流,可是被一群孩子缠得粉面通红,泪抛星眼。雪儿此刻,不禁又怜又爱,忙对众孩子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小狗头作死了,好端端的和人家闹的什么呢?”众孩子见他们两个到了,吓得顿时一齐放了手,排班立着,大气也不敢喘。雪儿问道:“是谁领头和人家取闹的,赶紧说出来!”众孩子到了这时,好似老鼠见猫一样,顿时将那一股活泼天真的态度,完全消灭了,好似泥塑木雕的一样,垂手低头动也不动。庆儿道:“如果不说,怄得我性子起来,一个人给你们一顿皮鞭子,看你们装愚不装愚咧。”孩子听说这话,吓得你推我,我推你,大家都不肯承认。雪儿道:“用不着推诿,这主意一定是小癞痢出的。”
众孩子听说,便一齐指着那个小秃子说道:“是他是他。”
雪儿又问道:“他说些什么呢?”众孩子抢着答道:“我们正在这里赶围场玩耍,他凭空就喊神仙姐姐来了,他又教我们将人家围着,要仙桃,要仙果。”庆儿便走到那个小秃子面前,还未开口,那小癞痢头听他们说了出来,已经吓得尿撒在裤子里面了。见庆儿走过来,更吓得魂不附体,扑通往下一跪,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庆儿,一面伸手在耳朵旁边打个不祝庆儿喝道:“颇耐你这个小杂种,无风三尺浪,什么花头你都干得出,今天可又见你娘的什么鬼。”
他急得那张麻而且黑的脸上,现出一重紫酱色的颜色来,一面用袖子去揩鼻涕,一面吞吞吐吐地说道:“二队长不要怪我,看见她和我家供的那个菩萨一般无二,她不是菩萨变的么?”
庆儿和雪儿听他这话,不禁嗤的一笑,便道:“既是这样,还好,下次小心,如再领头闯祸,就要打了。”
那小秃子听说这话,连忙从地下一骨碌爬起来,嘴里连说:“不闯祸,不闯祸,再闯尽你打。”此时寿娥见他们这番做作,不禁看呆了,暗道:“这真奇了,这许多的孩子,见了他们,怎的就这样的怕呢?”想必是他们的长辈罢了。“她正自在那里猜测,瞥见雪儿从怀里取出一只亮晶晶的铜螺来,放在嘴里瞿瞿瞿吹了几声。不多时,许多的散缰的牛马,从四处奔来,到了他们跟前。说也奇怪,一齐抵耳停蹄,站在那里纹风不动。那些小孩子一个个猢狲似地飞身上去,一人骑着一匹,排行列队向西慢慢地走去。
寿娥见他们要走,便不能再缓,忙向雪儿一招手。雪儿见她招手,忙赶过来问道:“你这位姐姐,招呼我有什么事吗?”
她瞥见他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却正是自己的,便向他笑道:“你手里的一块绢头,原是我的,请你还给我罢。”他笑道:“怎见得是你的?”她道:“我在南边的树林下面憩息的,临走就忘记在地上了。”他向她一笑,将手帕往怀中一揣,说道:“要想手绢,是不容易了。我且问你,你从哪里来的,现在要到哪里去,你告诉我,我便还给你。”
她听说这话,才自提醒,忙将问路的来意告诉与他。他道:“媚茹村离开这里有二十多里呢,现在天已晚了,哪里来得及呢?”她皱眉不语。
雪儿便道:“姐姐,你此地有亲眷没有?”她摇着头道:“有亲眷倒无须问你了。”他很爽快地答道:“那么,我看你今天是去不成了,不如老实些随我们去住一宵,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么?”她早就看中雪儿了,听他这话,趁口笑道:“那就感谢不尽了。”
雪儿见她答应,满心欢喜,便对她道:“姐姐,你就跟我走罢。”她随着他走了,眼见前面的牛马队已去得远了。他两个一前一后走了半天。她突然要小解,便提起罗裙,走到一个土墩子的后面,蹲下身子,撒个畅快,雪儿正走之间,偶然不见了她,心中好生诧异,连忙回头来寻找,口中喊道:“姐姐!你到哪里去了?”
她答道:“我在这里解手呢。”
列位,这孙寿娥,她不是一个女子吗,难道就不知一些羞耻么,自己解手何必定要告诉雪儿呢。原来她的用意很深,诸位请将书合起来,想一想,包你了解她的用意了。这雪儿虽生长十八九岁,却是一个顶刮刮的童子鸡,尚未开知识呢。今天见了她,不知不觉的那一缕小魂灵被她摄去了。听说她在那里小解,便大胆走了过来,蹲下身子,面对面,又要说,又不敢,那一副不可思议的面孔,实在使人好笑,她还不是个已经世务的吗?见他这样,心中早已明白,便向他说道:“兄弟,现在天晚了,早点走罢。”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姐,我要……”她嗤地笑道:“你要做什么?你尽管说罢!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怕什么羞?”
她说罢,乜斜着星眼朝他一笑,把一个雪儿笑得骨软筋麻,不由得将她往怀中一搂。她也不推让,口中说道:“冤家,仔细着有人看见,可不是耍的。”嘴里说着,手里却早就将下衣卸去了。他两个便实地交易起来。
正在这一发千钧之际,猛听得有人在后面狂笑一声,说道:“你们干得好事啊!”
他两个人大吃一惊,豁地分开,雪儿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庆儿。寿娥满面羞惭,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