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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冀听说这话,心中十分不悦,暗道:“她家的事情实在不少,冥寿过了,马上又闹着阳寿。”他便向侍尉问道:“她可曾告诉你老太太的寿辰在何时?”他道:“便是五月十八日。”
梁冀听罢,好生不快,暗道:“现在还离寿期十几天呢,她在家里有什么事,不肯回来呢?”
这时那侍尉忽然很奇异地向梁冀说道:“我们宁圩的牛马队队长庆儿、雪儿几时到她家里的?”
梁冀道:“这事你还不晓得么?早就去了。”
那侍尉笑着说道:“我看大夫人和他们倒十分亲热,呼兄称弟的呼兄称弟……”他说到这里,忙噎住了,满脸涨红。
梁冀见他这样,不禁疑云突起,连忙问道:“你怎见得他们亲热呢?”
他扑地往下一跪,忙道:“小人该死,失口乱言,万望将军原宥。”
梁冀本来是一个刁钻之徒,见了这种情形,心中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料想用大话去吓压反成僵局,不如施一个欺骗的手段,定可套出他的实话来。他打定了主意,便和颜悦色地向他说道:“你快起来,好好地说,我又不是个野人,怎能为你说了两句话,便要治你的罪,也没有这种道理的。”
那侍尉见他毫无怒色,心中才放了下来,便站起来说道:“小子有一句话,要对将军说,但是万望将军先恕我死罪,我才敢说呢。”
梁冀听他这话,更加温和地说道:“你有话肯直说,这是你的忠实之处,我不独赞成你,并且还要赏赐你呢,你可赶紧说罢。”
那侍尉说道:“昨天我到她的家里,进了百客厅和她家的执事谈了两句话,就看见大夫人和庆儿从里面手牵手儿走了出来,有说有笑的,庆儿见了我,忙一撒手回头溜到后面去了。
那时大夫人见了我,脸上也现出一种不大惬意的样子来,所以我到现在心中还未曾明白,她和庆儿究竟还有什么关系呢。“他说罢这番话,把个梁冀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里生烟,但是他一点不露声色,只笑嘻嘻地说道:“你哪里知道,她们的老太太现在已经将雪、庆两儿认为义子了,所以他们在一起很是亲热,这也不足为怪的。”
刃附尉笑道:“这更奇了,他们不是将军的义子么?怎么又与童老太太拜为义子呢?这名义上却是将军的义舅爷了,可不是陡跌一代么?”
梁冀冷笑道:“管他娘的,他不是童老太太亲生的,义子干爷有什么重要的关系呢。”他说罢,一挥手那侍尉退去。
梁冀越想越气,暗道:“怪不得她要赖在娘家过日子,原来还有这些玩意儿呢。
好,好,好,管教她乐不成就是了。”
他随后喊了一个家丁,写了一封信,叫她急要回来,刻不容缓。
那家丁带了信,到了孙府。
寿娥见信,知道梁冀动怒,也就不敢怠慢,忙收拾回来。
进了门,耳朵里只听得众人七舌八嘴的私下里议论不休。她还未知道他们是议论自己的,一径到了自己的房中。众人没有一个不替她捏着一把汗。
谁知梁冀本是火高万丈,预备等她回来,一刀两段了事。
等到她进了房,见了那一副可怜可爱的梨花面,早将心中的醋火消去十分之九了。她进了房,瞥见梁冀按着剑,满脸怒色,心中大吃一惊,暗自打算道:“不妙不妙,莫非那件事情被他知道了么?”她想到这里,十分害怕,忙展开笑靥对梁冀深深的一个万福,口中说道:“久违了。”
梁冀忙伸手将她拉起,答道:“家里不须常礼,夫人请坐吧!”她轻移莲步,走到他的身旁并肩坐下,含笑低声问道:“今天将军着人去将妾身接了回来,有什么紧急的事呢?”
粱冀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要事呢。不过是多时未有请你的安,特地将你接回来给你请安的。”
她见话头不对,暗自打算道:今天的事头着实不对,要是一味让给他,反而教他疑心。不若硬起头来,将他的威风挫下去,下次他才不敢再来依威仗势的摆架子了。她打定了主意便也冷笑着答道:“将军,哪里话来,自家夫妻有什么客气呢?”
梁冀道:“夫人!这几天在府上还称心么?”
她笑道:“这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娘,现在年纪老了,她老人家也未生三男四女,不过就生妾身一人,所以不得不时时回去,替老人家解解愁闷。这不过是聊尽我们子女的道理罢了,又有什么称心可言呢!”
梁冀冷笑道:“你回去,恐怕不是安慰你的老太太一个人吧!”她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安慰我的娘,别的还有谁呢?”
梁冀道:“就是那一班哥哥弟弟,大约也安慰得不少罢。”
她听说这话,料知春色已漏,再也不能隐瞒了,反而使一个欲擒故纵的手段来应付了。她便将脸往下一沉,问道:“将军!你方才说些什么话,我没有听得清楚,请你复说一遍。”
梁冀很爽快地重新又说了一遍。她登时玉容惨淡,杏眼圆睁,霍地站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手,向梁冀一指,泼口骂道:“我看你是个禽兽,这两句话,就像你说出来的么?怪不到三日一次,五天一趟,着些追命鬼的到我家里去,定要接我因来,乃是这种玩意儿呢。我且问你,你家有没有姐姐妹妹,她们回来可是安慰你的么?”
梁冀听得这几句话,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坐在床边,左腿挠上右腿,一起悬空,两手托腮,上眼睛皮和下眼睛皮做亲。
她见他这种情形,便晓得他的威风已被挫了,趁此爬上头去,弄他一个嘴落地。
她想罢,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说道:“好,好,好,奴家自命不凡,待字闺中,年过二八,多少人家来求亲,奴家久慕将军的大名,却未肯和他人贸然订婚,天也见怜,得偿夙愿。满望随着将军博得一个官诰,替父母扬眉吐气;万料不到今生不幸,碰到你这个不尴不尬的鬼,这也许是奴家生来薄命,应该罢了。你既然疑心生暗鬼的,不妨就请你将我结果,免得存在世上败你的英名,惹得人家谈说起来,堂堂的一位骠骑大将的夫人,竟做出这些无耻的事来,岂不要没辱你家三代的先灵么?
不错,人家是不晓得内中情形的,我是个三贞九烈的,人家也要说我是个狗彘不知的贱货了。好贼子,我一身的贞名卖给你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在世上呢,不如当着你这杀坯,将一条性命掼掉了罢。”
她说罢,手理罗裙,遮着粉面,认着粉墙便欲撞去。梁冀吓得慌了手脚,赶紧跳过来,一把将她扯住,口中央告道:“夫人!也是我一句话说得不好,惹得你误会了,我本来是句无心话,不料你竟误会我是个坏意了。”
她哭道:“你可不要来花言巧语的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可以随你哄骗的,请你快些放手,让我死了倒是安逸。”
梁冀急道:“夫人,你再不信,我可以发得誓。”他说罢,死天活地地赌起咒来。
她哭道:“无论你赌什么咒,谁还来相信呢?”
这时梁冀的母亲正在后园赏牡丹,猛听得丫头们来报告,说老爷和夫人不知为着什么事情,在房里拼死拼活的,老太太赶紧去,迟一步儿就要出岔子了。梁母听得,吃惊不小,忙扶着丫头,跌跌撞撞地向寿娥的房中而来。到了房外,只听得里面嚎啕叫噪,沸反盈天。
她进了房,梁冀见母亲进来,忙起身迎接,口中说道:“太太请坐。”寿娥见婆婆来到,格外放刁撒赖地大哭不止。梁母忙问道:“是什么事?”梁冀忙答道:“没有什么事,请太太不要烦神。”梁母道:“没有事,难道就吵得这样的天翻地覆的么?”
寿娥抢进一步,扑通往梁母面前一跪,掩面痛哭道:“孩儿今天冤枉死了,要求婆婆给我伸冤呢!”梁母忙命仆妇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寿娥!你有什么冤枉,尽可来告诉我,让我好来责问这个畜生。”
寿娥便一五一十加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个梁母气得只是喘气,厉声骂道:“我把你这个不肖的畜生,枉做了一位大将军,连三纲五常都不晓得,成日价鸡头扭到鸭头,乱来寻着人,我可问你,究竟是谁告诉你的?毫不忖度,就对人家这种样子,你说她做下这些不端的事,你的脸上有什么光荣?休说人家是个官宦后裔,便是平常的女孩子,也不能义兄义妹做那些禽兽勾当的。我晓得了,你这畜生向来是个见新忘旧的,现在差不多又搭上什么咸鸡腊鹅了,回来闹得别人不得安生了。”
梁冀忙赔笑躬身说道:“请太太不要动怒,这事总怪我不是,我给夫人赔罪就是了。”梁母说道:“赔罪不赔罪,倒没有什么要紧,可是下次如果再这样子,我就不答应了。”
梁冀受着一肚子屈,不敢回嘴,只是诺诺连声的答应道:“遵示遵示,下次不敢。”
梁母又向寿娥说道:“你也不要气了,下次他如果再这样委屈你,尽可到我那里来说,我一顿棍子打他个烂羊头,看他改不改脾气了。”
寿娥拭泪道:“太太请回去吧,今天劳动,孩儿心中实在不安,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只要他不寻着我,再也不敢教太太生气的。”
梁母笑道:“好孩子,你进了我家门,我就疼你,随便什么事情,都比人家来得伶俐,从不像人家撒娇撤痴的不识体统。”她说罢,扶着丫头走了。
这里梁冀见太太走了,满指望她从此消气。谁知她仍旧柳眉紧蹙,杏眼含嗔,俯首流泪。
梁冀火已熄了,也顾不得许多,便走过来,涎着脸笑道:“夫人!方才我们太太来给你打过不平,也该就此息怒了。”
她也不答话,仍旧只有呜咽的分儿。梁冀见她哭得双眼肿得和杏子一样,梨花带雨,可怜可爱,情不自禁地挨肩坐下,向她低声说道:“夫人!谁没有一些错处呢,就是我乱说了一句话,我们娘也来替你消过气了,我在这里赔罪,也该算了,为什么兀地哭得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