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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到了此时,自知贵贱悬殊,况且后夫又充衙中公役,此刻不是妇随夫贵,乃是妇随夫贱了,只得老老脸皮,双膝跪下。
买臣叫她起来站着道:“前事不必再谈,尔的后夫,既是衙中公役,我当拣派优差,使你不致冻馁便了。”张氏尚未开口,又已双泪交流,低声答道:“我已懊悔无及。务望念我与你二十余载夫妻之情,将我收留身边,作妾作婢,悉听尊便。”
买臣听了,很是慨叹一会,方始摇头道:“下堂之女,泼水难收,你应该知道,但我既有今日,可以将你夫妇,留居后园。你个人的衣食,由我供给。”说完,立命左右,将她带出,以后毋须再来相见。张氏无法,只得跟了左右出去,回至寓中,一把扭住后夫的前襟大骂道:“都是你这天杀的害我!老娘若不嫁你,老娘此刻岂不是一位现成夫人。”她的后夫道:“这事不能怪我,我娶你的当口,你早已与朱家脱了关系的。”张氏不待后夫说完,陡的飞起一腿,可巧踢在后夫的下部,只听得哎唷一声,已没气了。张氏一见闯了人命,急忙托人告知买臣,求他搭救。买臣听了,也吃一惊,因是命案,无法帮忙,一口谢绝。张氏见没指望,自己想想,就算不去抵命,活着也无趣味,便趁衙役尚未来捕捉的时候,趁早一索子吊死了事。
后人演剧,附会其词,竟演出朱买臣真在马前泼水,张氏一头碰死。
其实泼水难收的事情,乃是太公望的故事,本与朱买臣无关。
当时朱买臣对于张氏,仅引这个古典,并未实做。不知后人如何张冠李戴,弄到他的头上。不佞编撰这部《汉宫》,事事根据正史,兼采古人杂记野史,以及各省省府县志,不敢面壁虚构,即此一段,就可证明。现在再说当时朱买臣听得张氏畏罪自尽,自然将她从优棺殓了案。至于朱买臣如何置备船械,如何助讨东越,不必细述。
单讲武帝听得朱买臣到任以后,所施政绩,却比庄助为优,倒也放心。便将出兵的事情,概付廷臣主持,自己仍在宫中与后妃取乐。有一天,正与陈后、韩嫣、仙娟、子夫、旦白等人,同在槐荫院里,大玩捉迷藏的当口,忽见新封的一位美人,名叫冯吟霞的,笑嘻嘻地拿着一封书走来,向他说道:“奴婢奉了陛下之命,整理奏牍,忽见此书的词句,十分诙谐。细查上书之人,方知就是东方朔。奴婢久知此人,是个滑稽派的首领,并且曾经遇着异人,授他长春不老之术。照奴婢的愚见,陛下与其以捉迷藏消遣,弄得精疲力倦,何不把此人召至。正经的呢,向他学些延寿之方。玩笑的呢,命他讲些笑话,以消长昼。
据古人传说,一个人每天能够大笑三次,比服补药十剂,还要有益呢!拔涞凵形创鹧裕雷臃蛞蚣飨颊飧鲋髡牛苡械览恚Π阉掷锏哪且环馐椋永匆豢矗患厦嫘吹氖牵撼妓飞偈Ц改福ぱ稚D晔椋氖纷阌茫皇逖Щ鹘#皇椋卸蜓裕皇叛镂獗ǎ秸笾撸喙闹蹋嗨卸蜓裕环渤妓饭趟人兴氖耐蜓裕殖⒎勇分浴3妓纺甓ぞ懦呷纾咳粜猓萑舯啾矗氯裘详冢萑羟旒桑舯澹湃粑采舸丝梢晕熳哟蟪家印3妓访了涝侔菀晕拧?
子夫读完此书,不禁笑不可抑地对武帝说道:“我们快快停了这个捉迷藏的把戏,准照冯美人的主意,速将东方朔召来。”武帝听了道:“东方朔的笑话,朕已听厌了的。尔等既是要听,将他召人也无不可。”
一时东方朔来到,见过武帝。武帝又将专管游戏的术士召到,欲令东方朔射覆为乐。武帝又命取饼一盂,笑向吟霞道:“汝可暗取一物,覆在盂下。”说着,又指指东方朔道:“他能猜着。”吟霞果去取了一个守宫虫,悄悄覆于盂下,先命各术士次第猜来。各术士猜了半天,一个也未猜着。武帝方命东方朔猜来。东方朔于是分蓍布卦,依象推测,顷刻答出四句道: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无足;肢肢脉脉喜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蝎。吟霞一见竟被东方朔猜着,不禁吓得呆若木鸡,半晌不言。陈后等人,无不笑声吃吃。武帝即赐东方朔锦帛十匹,再令续猜别物,没有一件不是奇中。当下便惹妒了旁立武帝最宠爱的一个优伶郭舍人,盛气地进白武帝道:“东方朔不过侥幸偶中,不足为奇。臣来令他再射,若能射中,臣愿受笞百下,否则东方朔也须受笞。”武帝颔首,郭舍人即密向盂下,放入一物,便叫东方朔再射。东方朔布卦毕,即笑道:“这不过是个窭数罢了。”郭舍人听了,立刻就现得色道:“臣原晓得东方朔乱讲的。”东方朔忙又接口道:“生肉不脍,干肉为脯,著树为寄生,盆下为窭数。”郭舍人听了,不禁失色。武帝命人揭盂一看,果系树上寄生。
武帝因爱郭舍人,正拟下诏免笞,谁知陈后、子夫、仙娟、吟霞、旦白、韩嫣等人,大家都帮着东方朔,逼着武帝如约,立笞郭舍人。郭舍人无法,只好自己褪下裤子,露出那个雪白的屁股,伏地受笞。于是执刑的喝打声,郭舍人叫痛声,东方朔拍掌声,陈后等人互相说笑声,哄然而起,闹得烟障雾罩,声震屋瓦。东方朔拍了一阵复大笑道:“出口无毛,敲声好,尻益高。”郭舍人听了,又痛又恨,又羞又气。等得受笞既毕,忙一跷一拐地走至武帝面前,哭诉道:“东方朔毁辱天子从臣,罪应问斩。”武帝乃问东方朔道:“你何故毁辱他?”东方朔道:“臣何尝毁辱他,不过与他说了几句隐语。”武帝问:“是什么隐语?”东方朔道:“口无毛是狗窦形,敲声好是鸟哺谷声,尻益高是鹤俯啄状。”郭舍人听了道:“他有隐语,臣也有隐语,他若不知,也要受笞。”东方朔道:“汝尽避说来!”郭舍人胸无成竹,只好信口胡诌,作为谐语道:“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犭示)吽牙。”
东方朔不假思索,即应声道:“令作命字解;壶所以盛物;龃即邪齿貌;老是年长的称呼,为人所敬;柏是不凋木,四时阴浓,为鬼所聚;涂是低湿的路径;伊优亚乃未定词;(犭示)吽牙乃犬争声。如此浅语,有何难解?”郭舍人听毕,暗忖道:“我本杂凑而成,毫无深意;如今被齿一解,反而都有来历。如此看来,我的辩才,万不及他,还是挨了一顿板子了事。”想完之后,只得老实奏道:“东方朔真是能人,臣服输了!”武帝听了,喜他不忌人才,也赏锦帛十匹。郭舍人拜谢退下。
适有东都献来一个矮人,武帝召入。那个矮人,头足大于常人,身子不满二尺,却是举动有致,出口成章,舞蹈既毕,忽指东方朔向武帝奏道:“此人会偷王母蟠桃,何亦在此?”
武帝怪问原因。矮人答道:“西方王母所种之桃,三千年方始结实,此人无行,业已偷过三次了。”武帝乃问东方朔,命他据实奏来。东方朔但笑不言。武帝尚恐矮人在此,东方朔或有不便地方,即把矮人送至御苑,又问东方朔道:“尔不直奏,朕要见罪了!”东方朔听了,方才跪下奏道:“臣昔遇异人,秘授长生之术。此术既非炼丹,亦非绝食:第一须不近女色;第二须不作恶事;第三须出语诙谐,乐天行道。第三样,既容易而又最要紧者也。不近女色,精神充足;不作恶事,心地光明;出语诙谐,包涵太和。此三事不缺一样,既能与天地同寿,若仅抱定诙谐为主,每日大笑数次,或数十百次,纵不白日飞升,也可长春不老;一个人尽在春令之中,譬如永作赤子,自无老境堪虞了。至于偷桃一事,即是臣诙谐的诡说。臣现年二十有二,虽在力行长生之术,尚未成仙,怎能去偷王母之桃呢?世人以耳为目,此时已经当真。臣恐千秋万世之后,东方朔偷桃一事,或致演成戏剧,亦未可知。臣非但此时诙谐,直可以永远诙谐下去了。不过不敢欺君,故以实奏。”吟霞在旁插口对武帝笑道:“如此说来,奴婢所奏非虚矣。”武帝听了也笑道:“不近女色,朕断难办到;不作恶事,也不敢保证;独有语出诙谐,包涵太和,朕当行之。”那里知道武帝本是暴厉之主,稍不合意,就要把人族诛,孔子所说的不迁怒,不贰饼,仿佛是为他说的。包涵太和之举,叫他如何办到?所以东方朔寿至百岁以上,武帝未及其半,即已呜呼。冯吟霞劝武帝的一番说话,虽非金玉良言,可是比较子夫、仙娟、韩嫣之流,专以酒色为事,已是老鸦中的凤凰了。正是:须知心境原难足,做了人君想学仙。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马上结同心姻缘特别池中成密约体统何存
却说那时上大夫卫青,已因征讨匈奴有功,授为大将军之职,恩荣无比,富贵无双。还有一条锦上添花的事情,前来凑趣。你道何事?就是前时卫青的女主人平阳公主,竟要嫁他。
其时曹寿已经病殁,公主不甘寡居,便想择人再醮。当下召问邸中仆从等人道,目今各列侯中,何人最贵?何人最贤?仆从所说,大家都说除了卫大将军以外,实无其人。公主听了,沉吟半晌道:“他是我家骑奴,曾经跨马随我出入,如何是好呢?”仆从又说道:“卫大将军如今却不比从前了,自己身为大将军,威权赫赫,连朝中丞相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况且其姊指日就要册立为后,所有儿子,又悉封列侯,恐怕除了当今皇上外,更有何人赶得上他。”公主听了,暗思道:“此言甚是有理。而且卫青方在壮岁,身材状貌,很是雄伟,较之那个死鬼曹寿真有天渊之别。我若嫁得此人,也好算得后半生的福气了。只是眼前没人作主,怎样进行?”
正在左思右想,无计可施的当口,忽见几个家臣,从外面奔进来对她说道:“公主快快进宫贺喜!卫妃子夫,真个册立皇后了!”公主听了大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