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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高兴,她鼓起勇气说:“我看不清黑板——”
袁跃飞大为紧张:“怎么不早说,可是患近视?可怜,立刻去验光。”
结球暗暗好笑。
小袁立刻找到相熟眼科医生,一小时内就办妥验光配镜,替思讯配了即用即弃的隐形眼镜。
也算得是无微不至了。
结球把袜子交给他:“思讯帮你挑的。”
他忽然涨红了面孔。
傍晚,他们三人在家各自看书。
思讯一个人静静做智力测验,袁跃飞看爱克斯人漫画,结球手上的一本书叫《走出真实世界之前十样必学技巧》。
一时公寓内寂然无声,可是气氛和谐。
周令群打电话来问他们在做什么。
结球据实报告。
令群十分羡慕:“我也来参加。”
结球骇笑:“不,不,拜托,你一到大家肃然起敬站立,还看什么书?”
令群颓然:“我十分寂寞。”
“随便抓一两个同事来臭骂一顿当消遣好了。”
“竟把我说得如此不堪。”
结球笑着把话筒递给小袁。
这时,思讯过来轻轻说:“是那个爱女人的女人吗?”
结球只是笑。
“当心,她会离间你同袁大哥。”
结球忍着笑一本正经同思讯说:“袁跃飞与我不是爱侣,我俩只是同事好友。”
“可是,你俩怎么看都是一对。”
“不,我爱的不是他。”
思讯又问:“你找到爱人没有?”
结球抬起头,半晌才说:“你说得太容易了。”
累了,思讯先睡。
小袁不想告辞,依依不舍:“一间公寓不是一个家,冷冷清清,我不想回去。”
结球笑:“你适合结婚。”
小袁深深叹口气。
结球说:“我却颇享受清静生活。”
小袁只得站起来告辞。
他把袜子袋抱在胸前走出去。
结球把那本小书看完才熄灯。
她轻轻说:“你也看得到,思讯很好,你可以放心,你如有其他心愿,不妨对我说。那只指环,我觉得来自不义之财,恕我不能接受。”
结球转了个身,呆半晌,觉得胸前仍然有一个大洞,只得闭上双眼。
过两日他们出发到东京。
思讯还是第一次来,结球觉得歉意,他从不偕女儿旅游,是个失职的父亲。
思讯玩得很尽兴,袁大哥陪她到各个游乐场玩得非常痛快。
但是她得到的最终印象却是:日本人一切新玩意都抄袭自欧美。
袁跃飞笑:“可是,还有许多人抄上抄,又翻抄他们。”
结球摇头:“少男少女倒也罢了,连若干中年人也迷日本风至死,不可理解。”
小袁问结球:“你呢?”
结球不忘自嘲:“我是假洋鬼子,全盘西化。”
思讯笑得弯腰。
她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天。”
结球温和地说:“你的一生?还有一百年要过,许多良辰在等着你。”
思讯拥抱结球,结球摩挲着她的头发,真像一对母女。
他们满载而归。
随即又要送思讯上飞机回英国。
结球带着最新型号掌上电脑回公司当小礼物,每个熟人一个。
一位同事接过说声谢谢,犹疑一下说:“结球,我有话讲。”
“什么事?”
她把结球拉到一角:“是这样的,我们接收了王的遗物,在清洗他私人电脑硬件档案时发现了一些日志。”
结球静下来。
《吃南瓜的人》 第二部分使人类甘心优雅老去(6)
“我没有细看,但有些信,好像是写给你的。”
“我?”
“是,收件人是LOLALI。”
结球震动。
王生前一直说人至要紧的是LOVE…LAUGH…LIVE;所以替略为忧郁的结球取了一个昵称,叫罗拉莱,取那三个词的两个字母连接在一起,骤眼看,还以为是意大利哪个地名。
“周总嘱我们洗清档案,可是我私人给你留了下来。”
结球说:“谢谢你。”
“这件事可别让别人知道,周总会不高兴。”
结球点点头。
“结球,你对大家都好。”
同事把一件东西交到结球手上。
结球感慨万千。
周令群也是为她好,人已经不在,日志还有什么用。
一时结球也没有时间去看他写了什么给她。
忙了一天,双目昏花。
姚医生打电话来。
结球问:“跳舞?”
“是,我名叫姚跳舞。”
“为何小器?”结球讶异。
“除了跳舞,不可以找你?”
“近日我双目时时酸涩流泪,有什么补救办法?”
“每半小时离开电脑片刻。”
“找我何事?”
“听听你声音。”
结球苦笑:“我一向不懂卿卿我我,絮絮细语。”
“结球,我有朋友看见你同一男士喝茶,那人,有个颇大的女儿。”
结球嗤一声笑:“眼睛真尖利。那位先生是我同事,未婚,姓袁;少女是我外甥女,姓王,一点血缘关系也无。”
“可是,你们三人态度非常亲昵。”
“这叫友情。”
他忽然斗胆:“我同你呢?”
“舞情。”结球胡诌。
“世上没有这种事。”
“现在有了,一舞生情,对,还有无节目?”
姚啼笑皆非:“你只在乎跳舞。”
“正确。”
“你不关心一个西医的工作收入?”
“别人的入息关我何事。”
“我的婚姻状况呢?”
结球不再回答。
姚医生报复性地说:“没有舞会。”
他挂断电话,好端端发起脾气来。
结球只得收拾桌面,预备离去。
“还在这里?”
是周令群的声音。
结球有点想逃避,此刻累了,不想应酬上司,但也不得不挂上一个笑脸才抬起头来。
周令群看见她脸尖尖的怪可怜,伸手过来不知想做什么,结球在刹那间已决定蹲下佯装拾东西避开那只手。
但是周令群也懂得抑制,她把伸到一半的手臂缩回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要不要去喝一杯?”
结球答:“今日有点倦。”
“只一杯。”
无论是上司或是朋友,这样央求,总得应酬一下。
在路上,她问结球:“你找到新对象没有?”
结球叹口气:“没用心找,心理上也没准备好。”
“我同……分开了。”
结球不予置评,经验告诉她,一对情侣有问题,其中一方诉苦,其实不过想宣泄一下,朋友切忌附和。无论当事人把另一半踩得怎样贴地,旁人也不可表态,否则后患无穷。她们在酒馆坐下,结球叫了黑啤酒。
“是她提出分手。”
结球静静聆听。
“家庭与社会均给她压力,她不得不屈服。”
结球抬起头来,发觉这是一间同性酒吧,没有男生,连侍应生都是清一色女生。
她天性豁达,并不介意。
《吃南瓜的人》 第二部分使人类甘心优雅老去(7)
但暗暗替周令群担心,这种环境,碰到一个有心要陷害她的人,可以控告她利用上司权力骚扰。
“结球,我已要求公司调我去纽约,在那里,我也许会开心一点。”
原来她真的有话要说。
结球不出声,令群已经决定了的事,没有什么人可以改变她的主意。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
结球一怔。
真的,她在这里还有什么呢,令群是一手提拔她的导师,跟着她,省去多少麻烦,可专心工作。
她抬起头来。
“我只可以带一个人走,你不去,我找袁跃飞。”
但是,先让她选择。
“为什么不能整组人一起回总公司?”
“这边也等人用。”
“我想一想。”
“好,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
结球点点头,站起来离去。
一路上有漂亮的及不漂亮的女子回过头来看她。
回到家,累得抬不起头来,结球决定先睡一觉。
她把闹钟拨到四点半。
铃声忽然响起来,天还未亮,结球睁开双眼,仿佛感觉到一只手在抚摸她的头发。
她定了定神,起床,淋浴卸妆,接着冲杯黑咖啡,在互联网上读新闻。
清晨,思想清晰,分外有条理。
走吧,跟着周令群到新世界去,留下来的话,极可能会权力斗争。
可是,结球又舍不得相熟的理发店,她只需走进去坐下,一号便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跑惯了的书店及时装店,一早把她所需留下来。
她得不到结论。
结球拨电话给袁跃飞。
袁惺忪地来听:“谁,谁?”
结球简单地说:“周总要去纽约,问你我去不去。”
他在一秒钟内清醒了。
“我去!”
“有什么好处?”
“你做梦呢,不走行吗?你我在公司因她得到多少特权,她一走,人们不尽力将我们二人铲除才奇。”
“可是我不喜欢纽约。”
“女人!”
“可是紧急了?”
“出来商量。”
“店铺都未开门,到什么地方去?”
“我来接了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