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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庄、中规中矩、衣着整洁,不敢有丝毫的洒脱和放纵。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愿望,也没有自行决断的能力。
这一事实成了治疗的转折点。 “小木偶”就像是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我从没邀请过它,一开始也没打算接纳它,甚至三番两次地想赶走它。进入意识层面的潜意识信息,往往都是不受欢迎的,加之意识思维常对它产生排斥,所以弗洛伊德和他的不少学生,都把潜意识领域视为“危险地带”.认为人性中所有原始的、反道德、反社会的成分,乃至我们体内蕴藏的邪恶成分,莫不藏身于潜意识中。他们还认为,凡是意识所排斥的部分,必然是不可接受的邪恶之物。基于同样的道理,他们认为,心理疾病就潜伏在潜意识里,如同深埋在心灵深处的恶魔。
纠正这种错误观念的责任后来落到了荣格肩上,荣格创造出“潜意识的智慧”这一名词。我的经验也印证了荣格的看法。
在我看来,心理疾病并非潜意识所致,它属于特殊的意识现象,或是意识和潜意识的关联出现了问题。以抑郁症为例,弗洛伊德发现,在很多病人的潜意识中有着某种无意识的被压抑的欲望(主要是性的欲望)和愤怒。消极的情感不断积聚,使得他们患上心理疾病。所以潜意识领域就是心理疾病的根源。不过,我们不禁要问:这样的欲望和感觉,为什么会进入潜意识?它们为什么要受到压抑呢?答案是:它们被意识摒弃和排斥——这正是问题的所在。人类有潜在的性欲和愤怒,是自然而然的.少有人走的路事,它本身不构成问题。人类的意识却不愿面对这种情形,不愿承受处理消极情感而带来的痛苦,因此宁可视而不见,甚至加以摒弃和排斥,由此才导致了心理疾病的产生。
虽然我们常常置之不理,但潜意识仍时刻渴望与我们对话。
我们的言行足以暴露一切。我指的是我们经常说错话,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说漏嘴”。我们在个人行为上出现的可笑的“错误”,也会揭示出潜意识与我们沟通的渴望。在《日常心理疾病》一书中,弗洛伊德把这一情形看成是潜意识的表现。他在书中使用“精神病理学”的字眼,再次证明他否定了潜意识的积极意义。弗洛伊德把潜意识视为魔鬼,认为是潜意识让我们身处困境。他从不认为潜意识就像是善良的仙女.努力地想让我们变得诚实。事实上,病人不小心说漏嘴,对于治疗通常是有帮助的。病人往往掩饰真相,拒绝承认弱点和不足.病人的潜意识却能挺身而出,站到治疗者一边。它追求的是坦诚、真实、开放,尽可能忠实地交待病人的历史和过去。
不妨再举几个例子。我接触过一个特殊的女性患者.她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她有时也会因遇到问题而感到生气,但她却不肯承认这一点,也不肯把愤怒表达出来。我们约定时间见面,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迟到,虽然可能只是迟到几分钟。
我告诉她,这可能是她对我本人感到不满,或是对我的治疗方式感到不满,或是对两者都有意见,所以才故意姗姗来迟。我想以此暗示她真正的心理状态。起初她坚决否认.说她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出了小小的意外,她对我本人以及我们的合作都很满意。
次日下午,她给我开了一张支票,作为支付给我的治疗费用。我注意到,这张支票上并没有她的签字。下一次见面时。
我对她说起这件事,说她没有认真写好支票,是因为她在生我的气。她说: “这实在是可笑啊!我活了这么久,可从没忘记在支票上签名。”我就把支票拿给她过目。说实话,她总是表现得很有节制力,这一次显然受了刺激,忍不住抽泣起来。她说:
“我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简直快崩溃了,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坦率地告诉她,她有轻微的神经分裂症症状。很快,她第一次痛苦地承认,她的确对我怀有怨恨,她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在生我的气。就这样,对她的治疗过程取得了新的进展。
还有一个病人,他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在家中发脾气。他不能对家中任何人发火,甚至不可以流露出恼怒的迹象。
当时,他的姐姐从外地来看望他,他就顺便对我提起她的姐姐。
称赞她“是个讨入喜欢的人”。后来他又提到一件事:他当晚要在家里开个派对,准备邀请邻居夫妇参加,还包括他“妻子的姐姐”。我提醒他,他刚才把他的亲姐姐说成了“妻子的姐姐”。
他似乎满不在乎地说: “你跟我说起过弗洛伊德式的‘说漏嘴’。你大概认为,这就是一次说漏嘴吧?”我告诉他: “你说得对。在潜意识中,你希望参加派对的那个‘姐姐’并不是你的亲姐姐,而是你妻子的姐姐。我想,你不仅不喜欢你的亲姐姐,甚至可能恨得要命。”他终于承认说: “其实我倒不是多么恨她,可她的话太多了。今晚肯定又是她的一言堂了,大家都得耐着性子听她唠叨。有时候,她让我尴尬得无地自容。”就这样,我对他的治疗,由此有了小小的突破。
人们不经意间说出某些奇怪的话,做出异予平常的举动。
原因各种各样,但未必是因为当事者饱受压抑,并通过特殊的方式加以宣泄。我们内心被压抑的感受,随时都可能流露出来,其中既包括坏的感受,也包括好的感受。它们是客观而真实的,尽管我们可能不想公之于众。
我清楚地记得,我曾为一个病人的处境而动容。病人的母亲态度冷漠,对她的管教过分严格,很少表达关心和体贴。不过病人给我的印象,却是为人成熟,性格爽朗而自信。她找我少有人走的路看病时,这样解释: “现在我心情有点儿乱,又恰好有时间,所以我想,接受心理治疗,可能对我的成长有好处。”我问起她感到心烦意乱的原因,她说她刚从大学休学,因为她怀孕有五个月了。她不打算结婚,只是隐约地想到,她应该把孩子生下来并送人抚养,然后再去欧洲继续学业。我问她是否把怀孕的事告诉了孩子的父亲,她说: “是的,我给他写了一封短信。
我想让他知道,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了我们的交往。”其实她真正的意思是:因为她和那个男人的交往,才“有了”这个孩子。她不经意的言语,显示出她在本质上,是个渴望被人关心、体贴的年轻女孩。尽管她戴着貌似成熟的少妇的面具,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是表面看去那样独立。她渴求母爱,乃至于先让自己成为一个母亲。我没有指出这一点,因为她当时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去面对真实的想法和心情,去面对她对于亲情和爱情的过分依赖。不过,她的这次弗洛伊德式的“说漏嘴”,对她的治疗却大有帮助,因为我觉察到她心怀恐惧,她需要长期的关心、呵护和照料。
以上三个病人,起初都试图隐瞒什么,但最终都泄漏了秘密。他们真正想隐瞒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第一个病人不惜代价,把自己打扮成完美主义者;第二个病人以为,自己对家人没有任何不满;最后一个病人也坚信,她自己足以应付困难,不需要依赖任何入。为在复杂的社会上获得生存,找到自己的位置,我们人人都戴上了面具。因此,意识塑造的自我,与潜意识塑造的自我,有时相差甚远。不过,意识思维的能力终归有限,它常常将真实的自我暴露出来。不管如何掩饰,潜意识都会看清真相。所谓心智的成熟,意味着要聆听心灵,让意识的自我接近真实。为实现这一任务,我们通常要付出一生的努力。需要指出的是,经由集中的心理治疗,以及某些特殊的辅助心理治疗手段,就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任务的绝大部分。彼时彼刻,病人可能感觉“重获新生”。意识的自我显著变化,让他们备感振奋,有的病人甚至激动无比地说:
“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变成了崭新的、与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我!”
如果我们了解自我观念、自我意识或者意识性思维,谈到潜意识,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在我们身体当中,存在着比意识思维更“聪明”的部分,我们把它称为“潜意识的智慧”。
我和妻子第一次到新加坡度假,是在傍晚以后才到达的。
我们离开旅馆外出散步,不久就走到一片面积庞大的空旷地带。
我们在黑暗当中,勉强能辨认出两三个街区以外的一个高大建筑物模糊的轮廓。“我很想知道那个建筑是什么。”我的妻子说。我立刻语气随意,而又带着绝对肯定的语气回答: “哦,那是新加坡板球俱乐部。”这句话完全是自发地从我嘴里冒出来的,我立刻就感到后悔了,因为我没有任何依据。我以前从未到过新加坡,也从未见过任何一家板球俱乐部——包括在白天时,更不要说是在夜里了。可是,让我无比惊奇的是.当我们继续朝前走,并且到达建筑物另一侧时,我们看到了它的正门。
入口上方有一个铜匾,上面写着:新加坡板球俱乐部。
我是如何知道我本不知道的事情的?在所有可能的解释当中,一种是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也就是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而获得智慧,我们也可以继承祖先经历并获得的智慧。尽管对于科学思维丽言,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乃至是匪夷所思的认识。奇怪的是,我们总是能够“辨认”出这种智慧的存在。
每当我们阕读一本书,碰到一种我们喜欢的想法或理论时,书中内容就会立刻戮起我们模糊的回忆,或者使我们感觉极其熟悉。这时候,我们就会“辨认”出智慧的正确性,哪怕我们以前在潜意识中,从未思考过相关的理论,或者产生过相关的想少有人:走的路法。 “辨认”这个词,意味着“再次知道”某种概念。似乎我们从前就知道这一事实,只是忘记了而已,后来,我们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