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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5届-阿来(藏):尘埃落定[全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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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尔依在我耳边说:〃少爷,春天不兴围猎。〃

  天哪,我也想起来了。这个季节,所有走兽都在怀胎哺乳,这时候伤一条性命,就是伤了两条乃至更多条生命。所以,这时严禁捕猎。而我竟然忘记了这条重要的规矩。平时,人们认为我是个傻子,我还有种将人愚弄了的得意,但这回,我知道自己真是个傻子。而我必须坚持,否则,就连一个傻子都不是了。围猎刚开始,我就知道他们是在敷衍我。那么多人,那么多狗,却只包围了一条又短又窄的小山沟。就这样,还是跑出来了好多猎物。枪声很激烈,但没有一头猎物倒下。我只好自己开枪,打死两只獐子后,我也转身对着树丛射击了。

  围猎草草结束,我吩咐把打死的东西喂狗。

  下山的路上,我心里有点难过。

  松巴头人和我走在一起。现在,他相信我的脑子真有问题了。松巴头人是好人。他要我原谅他。他说:〃我一个老头子为什么要对你那样?少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想说我是一个傻子嘛。但看他一脸诚恳,就把那句话咽回去,只说:〃有时,我也不这样。〃

  头人见我如此坦白,连说:〃我知道,我知道。〃他要供献给我一种药物,要我答应接受。我答应了。

  头人献的是种五额六色的丸药。说是一个游方僧人献给他的,用湖上的风,和神山上的光芒炼成。真是一个奇怪的方子。

  离开松巴头人辖地那一天的路特别长。烈日晒得脑子像个蜂巢一样嗡嗡作响。我寂寞无聊,忍不住好奇心,取出一九药丢进嘴里。我本以为里面的光会剑一样把我刺穿,风会从肚子里陡然而起,把我刮到天上。但我尝到的是满口鱼腥。接着,像是有鱼在胃里游动。于是,就开始呕吐。吐了一次又一次。吐到后来,便尝到了自己苦胆的味道。跛子管家抚着我的背说:〃难道少爷防范他是对的,这老家伙真对少爷下了毒手?〃

  〃他对一个跛子和一个傻子下毒有什么好处?〃我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药悄悄扔到路边草丛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丸药真的十分珍贵。要是把它们全吃下去,我的毛病肯定就好了。但我命该如此。我把松巴头人献上的灵药丢了。

  第四章

  16.耳朵开花

  用了整整一个春季,我们才巡游了麦其家领地的一半。

  夏天开始时,我们到达了南方边界。接下来,就要回头往北去了。管家告诉我,到秋天各处开镰收割时,巡游才结束。

  眼下,我们所在的南方边界,正是麦其和汪波两个地方。在这里,我见到家里派来的信差。土司要我在边界上多待些时候。土司的用意十分清楚。他想叫汪波土司袭击我们…一个傻子少爷和一个跛子管家带领的小小队伍。对方并不傻,他们不愿意招惹空前强大的麦其土司,不想给人借口。我们甚至故意越过边界,对方的人马也只在暗出跟踪,决不露面。

  这天早上下雨,跛子管家说,今天就不去了,反正下手。大家正好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就要上路往北边去了。

  雨渐渐沥沥地下着,马夫叮叮咣咣地给马儿换蹄铁。侍卫们擦枪,两个歌手一声高一声低应和着歌唱。管家麦其土司写一封长信,报告边界上的情况。我躺在床上,听雨水嗒嗒敲击帐篷。

  中午时分,雨突然停了。闲着无聊,我下令上马。我们从老地方越过边界时,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火辣辣地照在背上。浓重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双脚。在一片浅草地上,我们坐下来晒太阳。

  树林里藏着汪波土司的火枪手,把枪瞄在我们背上。被枪瞄准的感觉就像被一只虫子叮咬,痒痒的,还带着针刺一样轻轻的痛楚。他们不敢开枪。我们知道这些枪手埋伏在什么地方。我们的机关枪里压满了子弹,只要稍有动静,就会把一阵弹雨倾在他们头上。所以,我有足够的悠闲的心情观赏四周的景色。只有这时,一切都有最鲜明的色彩和最动人的光亮。往常,打马经过此地,我每次都看见路边的杉树下有几团漂亮的艳红花朵,今天它们显得格外漂亮。管家一看,说:〃那是我们的罂粟花。〃

  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们的罂粟花〃。

  现在,我们都看清楚了,确实是使麦其家强盛起来的花朵。一共三棵罂粟,特别茁壮地挺立在阳光下,团团花朵闪闪发光。跛子管家布置好火力。我们才向那些花朵走去。那些暗伏的枪手开枪了。哐!哐!哐!哐!一共是四声敲打破锣一样的巨响。枪手们一定充满了恐惧,不然不可能连开四枪才叫我手下人一死一伤。验毒师脸朝下仆到地上,手里抓了一大把青草。歌手捂住肩头蹲在地上,血慢慢地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我觉得是稍稍静默了一阵,我的人才开枪。那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一阵枪声过后,树林里没有了一点声息,只有被撕碎的树叶缓缓飘落的声音。四个枪手都怕冷一样地倦曲着身子,死在大树下了。

  我想不起当时为什么不把罂粟扯掉了事,而要叫人用刺刀往下挖掘。挖掘的结果叫人大感意外。三棵罂粟下是三个方方正正的木匣,里面是三个正在腐烂的人头。粟就从三个人头的耳朵里生出来。只要记得我们把偷罂粟种子的人杀了头,又把人头还给汪波土司,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被抓住之前就把种子装到了耳朵里面。汪波土司从牺牲者的头颅里得到了罂粟种子!汪波用这种耳朵开花的方式来纪念他的英雄。

  我们取消了计划中的北方之行,快马加鞭,回到了官寨。路上,我和管家都说,这消息肯定会叫他们大吃一惊。

  但是他们,特别是哥哥吃惊的程度还是超过了我们的想像。

  这个聪明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叫道:〃怎么可能、死人的耳朵里开出了花!〃在此之前,他对我非常友好,换句话说,土司家的弟兄之间,从没有哪个哥哥对弟弟这么好过。但这回不一样了,他对我竖起表示轻蔑的那根指头:〃你一个傻子知道什么?〃

  接着,我的兄长又冲到管家面前,叫道:〃我看你们是做了恶梦吧!〃

  我真有点可怜哥哥。他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的弱点是特别怕自己偶尔表现得不够聪明。平常,他对什么事都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并不表明他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那是他在表现他的聪明…毫不用心也能把所有事情搞得清清楚楚,妥妥帖帖。看到哥哥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真愿意是自己做了一场恶梦。一下醒来,还睡在南方边界的帐篷里,那场雨还渐渐沥沥地下着呢。

  但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拍了拍手。

  小厮索郎泽郎走进来,把手上的包袱打开。土司太大立即用绸巾捂住了鼻子。塔娜不敢有这样的举动,恶臭在屋里四处弥漫,我听见她作呕声音:呃,呃,呃,呃。大家慢慢走到腐烂的人头跟前,哥哥想证明罂粟是有人临时插进去的,动手去扯那苗子,结果把腐烂的人头也提起来了。他抖抖苗子。土司太太惊叫了一声。大家都看到那人头裂开了。那个脑袋四分五裂,落在地上。每个人都看到,那株罂粟的根子,一直钻进了耳朵里面深深的管道,根须又从管子里伸出来,一直伸进脑浆里去了。父亲看着哥哥说:〃好像不是人栽进去,而是它自己长起来的。〃

  哥哥伸长脖子,艰难地说:〃我看也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门巴喇嘛开口了。称他喇嘛是因为他愿意别人这样叫他。他其实是对咒术、占卜术都颇有造诣的神巫。他问我这些头颅埋在地下时所朝的方向。我说,北方,也就是麦其土司的方向。他又问是不是埋在树下。我说是。他说是了,那边偷去了种子,还用最恶毒的咒术诅咒过麦其了。他对哥哥说:〃大少爷不要那样看我,我吃麦其家的饭,受麦其家的供养,就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土司太太说:〃喇嘛你就放胆说吧。〃

  土司问:〃他们诅咒了我们什么?〃

  门巴喇嘛说:''我要看了和脑袋在一起有些什么东西才知道。不知道二少爷是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

  我们当然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

  门巴喇嘛用他上等的白芸香熏去了房里的秽气,才离开去研究那些东西。哥哥也溜出去了。土司问管家是怎么发现的。管家把过程讲得绘声绘色。当中没有少说少爷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土司听了,先望了我母亲一眼,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合着我。然后,他叹了口气,我懂得那意思是说唉,终究还是个傻子。他口里说的却是:〃明年你再到北方巡游吧。那时我给你派更多的随从。〃

  母亲说:〃还不感谢父亲。〃

  我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时,门巴喇嘛进来报告:〃汪波土司诅咒了我们的罂粟。要在生长最旺盛时被鸡蛋大的冰雹所倒伏。〃土司长吁了一口气:〃好吧,他想跟我们作对,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大家开始议事,我却坐在那里睡着了。

  醒来时,都快天亮了。有人给我盖了条毯子。这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对门巴喇嘛勾一勾手指。他过来了,笑着说:〃少爷的眼睛又看见了什么。〃

  我把松巴头人给了我什么样的药物,又被我扔掉的事告诉他。他当即就大叫起来:〃天哪!你把什么样的神药扔掉了,如今,谁还有功力能用风和光芒炼成药丸!〃他说,〃少爷呀,你一口都没有吃就扔了吗?〃

  我说:〃不是。〃

  他说:''那你呕吐了,感到有虫子想从肚子里出来吗?〃

  管家说:〃不是虫子,少爷说是鱼。〃

  喇如跌足叹息:''那就是了,就是了,要是把那些东西全吐出来,你的病就没有了!〃喇嘛毕竟是喇嘛,对什么事都有他的说法,〃也好,〃他说,〃这件事不成的话,对付汪波就没有问题了。〃

  我问父亲:〃要打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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