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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天骁看着他,忽然笑笑,“但一个既没有半丝妖气,也没有半丝人气的人,却更加怪异。”
于是,谈判破裂。
……
苏软仰头,看着树冠上的一个妖人和一个人妖放弃沟通,干柴烈火般地重又纠缠到一处,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红颜祸水的潜质的。
原本想亮明身份,求天骁放过斑斓,但从树上跳下来的一瞬间,却又改主意了。
与其引颈就戮,不如拉个垫背的赌一场。
既然天骁那么想杀苏软,就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道线索的人,锲而不舍,宁枉勿纵,本就是传说中冷血杀手的基本特点。
她赌他一定会找莫伤离的麻烦。
无中生有,借刀杀人,金蝉脱壳……
伟大的三十六计!
转身去看斑斓,却见他撑着受伤的身体,忽然仰天长啸,便如同下课铃响,整片山林顿时变成了鸡飞狗跳、豕突狼奔的海洋,虎豹穿梭,麋鹿奋蹄,纵横凌乱,烟尘遮天,那场景极其波澜壮阔,却又乱得让人脑仁疼。
愣怔间,斑斓已经冲上前来,血盆大口张开,将苏软整个含在嘴里,转身混入了激情燃烧的乱兽从中。
潋滟在水畔站着,任凭无数虎豹狼虫风似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疾掠而过,仰头看了看树上追逐角力的两人,又看了看衔着兔子跑走的那只老虎,眼眸晶莹剔透。
翻过第三座山岭,斑斓的步伐更加虚浮无力,但他却仍然半步未停,衔着苏软过流瀑,穿密林,径自朝着某个方向飞奔。
“斑斓,我们这是去哪?”苏软问。
“……呜呜。”斑斓说。
苏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人家嘴里,看着一路淋漓而下的血迹,心不由得揪起来。
“你不能再这样跑了,会死的。”圆圆的小身子焦急地扭了扭,“放我下来,你得找些草药止血!”
据说山中的很多野兽都有这种能力,斑斓应该也会,就算找不到草药,也不能让他再这样跑下去。
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斑斓不理她,仍是拼了性命地奔跑,却终于在跨过一条河流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苏软从斑斓的嘴里挣脱出来,步履蹒跚地跳到他肋下的伤处,很深很深的创口,仍在向外淌着血,看情形,多半已经伤到内脏了。
“你以前受了伤,都是用什么止血的?!”苏软的语声有些哽咽。
“……云姜”斑斓虚弱地说。
“云姜……是什么?草药么?!哪有?长什么样子?”不顾左前腿的剧痛,又跳回斑斓面前。
“你……真吵……”斑斓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厚重的虎掌安慰性地拍了拍兔子的头,“就在前面不远,我休息一会就能到了,稍安勿躁……”
“可是……”兔子不安。
“真的没事,只要找到云姜,我这条命就算保住了,但现在我得喘口气……”
苏软见他说得笃定,略略放了心,在他面前坐下来,抚着受伤的左臂,开始发呆。
“原来……他一直都是让着我的……”身边的斑斓忽然苦笑。
“……谁?”
“还能有谁,天绯那只臭狐狸。每次跟我打架,他都要百十余招才能赢,但今天跟他哥交了手才知道,原来,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我不服气,等那只臭狐狸回来,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
“丫头,刚才树上被你嫁祸的那个,是什么人?”
“……坏人。”
“我见他男生女相,又身手不凡,莫非就是那个什么王爷家的狗头军师?”
“就是他。”苏软恨恨道,想了想,眼中又泛出些忧虑,“也不知那老东西能不能打得过天骁……可千万不要被人打死了……”
“你在担心他?”斑斓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只落寞的兔子,“那家伙不是算计着要杀你么?”
“……对啊,”兔子郁闷地垂了头,“但我们毕竟一起聊过天,喝过酒,还跟流氓打过架……宁人负我,我不负人,刚才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你这样的傻子,做人太辛苦了。”斑斓看着她,半是感慨,半是玩笑,“倒不如留在我这山中踏踏实实做个兔子,与世无争,岂不自在?”
“晚了。”苏软叹道,“现在天骁和莫伤离都知道有我这么只会写字的兔子,以后再出来,怕是也得跟白英俊似的染毛了。”
一头流血的老虎,一只骨折的兔子,伏在那里对视片刻,没心没肺地嘿嘿笑起来。
“你们在高兴什么?”身后,河的那一边,有人轻轻问。
斑斓和苏软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对面河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个衣袂如雪,窈窕纤弱的身影。
潋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苏软黯然顿足。
斑斓却顾不得背成语了,张口衔了犹自摇头晃脑的兔子,低吼,腾跃,便如没有受伤一般,挟风疾掠而去。
又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山分两翼,中间是草木葱茏,繁花似锦的宽阔峡谷,站在谷口望去,可以看见对面山间湍急的飞瀑和凝碧的深潭,云雾如纱,氤氲飘渺,春寒料峭的时节,这里却有徐徐暖风拂面,带着馥郁的花香和湿润的水意,美丽舒适得恍如梦境。
“……到了。”将苏软放在地上,斑斓也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庞大的身躯颓然卧倒,“去找云姜……。”
苏软怔了怔:“云姜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姜,就是老娘我!”
微嗔的语声蓦然响起,吓了苏软一跳,转头,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个遮天蔽日的窈窕丽人。
高,好高,即使赤了脚,看上去也比寻常男子要高大健壮许多,奇异的玉色眼瞳,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五官却是娇美而深刻,皮肤也白皙清透得如冰雪一般,细腰长腿,秀发如丝,狂狷与细致,冷酷与妩媚,在那个超大号的美女身上奇迹般地汇聚起来,对比强烈,却又如此和谐。
“云姜,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斑斓赧然笑道。
云姜不答,绕着斑斓的硕大身躯走了一圈,看见他肋下的剑伤,大怒,一脚踢在老虎屁股上:“果然如此,你这厮不到快断气的地步,也想不起我!”
又看看旁边的那只兔子,俯身提在手中,皱眉道:“来就来,还假惺惺地带什么东西……”
“……不是!”
老虎和兔子齐声呻吟。
一道白练凌空飞来,卷向云姜手中的兔子,云姜挑眉,闪转,抬手抄住那根冰凉而柔软的丝绢,向着林中断喝:“敢抢我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么?”
白练如蛇,从云姜的指间轻灵滑出,潋滟曼妙的身形疾掠而至,十指纤纤,却如同锋锐的利器,带着丝丝缕缕的冰凉,转眼已袭上云姜的脸庞。
云姜冷笑,仰身避过的瞬间一掌挥出,掌风凌厉,摧山裂石般,硬是将潋滟迫退了丈余,正欲反击,却被斑斓出声止住,不情不愿地扬了扬衣袖,峡谷间顿时风起云涌,山川林木,顷刻便湮没在湿重苍茫的云雾里。
潋滟的冰绡袭入虚空,又悄然撤回,落地凝立许久,眼中看不出喜怒,雾随风散,周遭景物依旧,而那一人、一虎、一兔,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十八章 他人笑我太疯癫
第十八章他人笑我太疯癫极北之地的雪,下起来便仿佛无止无休。天绯站在珑兮的书楼前,负了手看阴沉的天空,奇怪的是那纷纷扬扬,几乎连整个王宫都遮盖住的洁白雪花,却没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
不仅是他,还有小楼、温泉、方圆十丈之内雕着古朴花纹的青石路面,全都像是被罩进了一个透明的罩子,任凭周遭寒风透骨,暴雪满城,也搅扰不进里面的世界。
那是狐王沧溟亲自布下的屏障,叫做“穹庐”,据说这最初是雪狐王族的先辈在危难时保护家小用的,以狐王元气结成的无色障幕,可以抵挡住外界任何攻击,得不到解法,再强悍的敌人都进不去。
当然,被罩住的人也出不来。
固若金汤的堡垒,有时便会成为插翅难飞的牢笼。
一柄精致的白玉罗伞从园外飘然入内,懒洋洋走到障幕前,停住,伞下是银花暗纹,长可拽地的华丽锦袍,还有沧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昨晚睡得可好?”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掩着口,轻轻咳了两声。
天绯不语,只凉凉地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沧溟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莫非你父王我穿了这件新袍子,越发的卓尔不群了?”
“人都朽了,袍子再新有什么用。”语气平淡,却不无刻毒。
沧溟修长的眉毛扬起,片刻,又淡淡一笑:“这几日你母后寸步不离地缠着我,央我放你出去,让父王实在头疼得很,好不容易她累了,睡着了,我才能出来跟你说说话。”
“……”
“那个叫苏软的丫头,你很在意?”
“……”
“三年前你到人间,不是去找天紫么?现在天紫不见踪影,你却要为了一个人间的女子;与王族为敌,这,真是让父王我十分费解。”
“……”
“那个,天紫……你可找到了?”
“……”
“她怎样?”
“……”
“父王在跟你说话,就打算一直这样装聋作哑么?”
“……”
“我最讨厌……最讨厌你这种目中无人的死样子!”许是觉得满腔诚意都被人无视,沧溟忽然有些激动起来,扔掉罗伞,正待破口大骂,又好像是呛了风,以手掩口,弯下腰去咳嗽不止。
天绯看着他,黑眸里忽然多了些难以捉摸的笑意。
沧溟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