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朝着白云聚集的地方,朝着祖先繁衍的地方,你大胆地走吧,你放心地去吧……
哈尼族小伙子的声音徘徊在森林上空,回荡在树林之间。那是一种独特的嗓音,不断用凄楚的声调重复着,使每个人的心都深深震撼了。当哈尼族小伙子念完“指路经”的时候,高石美已是泪流满面,梦幻般的事物已出现在他的眼前。哈尼族小伙子说:“经文是当地的一位毕摩师傅教我说的,我已记不清、念不全了,它原来好象很长很长,至少要念一夜。现在我只能念这么一段了,而且许多句子已不是原文。” 高石美说:“小兄弟,你念得好,经文自然从你的嘴里唱出来,我就觉得它与原文差不多,甚至比原文更美好。它让我似乎接触到了另一个美好世界,我似乎不再害怕死亡了。”
雕天下 六(4)
可是,片刻之间,高石美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孤零零地坐在风水先生的白骨旁,他失去了伙伴,他已完全迷失在这片森林里。
“开始走吧,小伙计们,”高石美说,“我们今天一定要走出这片可怕的森林。”他命令自己起身,但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如梦似幻的森林里,到处暗藏着凶险。高石美凭着感觉往前走,踏着厚厚的苔藓,走过一条流着清泉的溪水。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潮湿的腐殖土,来到一座山峰前。这个过程,大约用去了他们的半天时间。这座山峰很奇怪,活象一只老虎。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不得不提心吊胆地攀上这座山峰,在上面休息了片刻,接着又从山峰的另一面下来。当他们最后确定自己已经到达谷底时,天已黑了。同时,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在高石美寻找树洞藏身时,他们惊奇地发现了昨夜那棵奇树。对,没错,就是这棵奇树,它既象竹又象树。何况在此树的洞口赫然有一堆白骨。在事实面前,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苦苦走了一天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高石美他们来不及多加思考,慌忙躲进树洞,关上洞门。此时,一团一团的黑蚊子已追到门外。其中有一只先驱者,在高石美关门之前,已冲进树洞,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他狠狠给它一巴掌,把它打死在洞内。他用手一捏,果然是一只大蚊子,足有一只小麻雀那么大。
在树洞里,高石美也许太疲劳了,也许他觉得外面什么也没有了,蚊子们已经完全撤离,他如同死了一般,无所畏惧。不久就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夜就这样飞逝而去。他庆幸自己睡着了,才免除了恶梦似的黑夜的威胁和折磨。
现在,他们吸取昨日的教训,从另一个方向出发。在森林里行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湖边。森林里的湖水很宁静,很神秘,给他一种罕见的轻松感和幸福感,好象可以把昨天以来的晦气一扫而光。他们在湖里洗了个澡,身上的污垢几乎把湖水弄黑了。这一方面说明湖很小很小,另一方面说明他们身上的污垢多得惊人。最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个美丽的森林湖,轻快地往前跑。他们感觉到自己翻越了四座大山,趟过了五条大河,离那棵奇树越来越远了,离走出这片森林的路越来越近了。但是,天黑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承认又失败了。在他们的面前再次出现那棵奇树,在奇树的根脚依然是一堆白骨。高石美熟练地进入那个树洞,关起洞门,在里面哭泣。接下来,高石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他对小伙计们说:“也许我们并没有回到原地,而是这棵奇树跟着我们走,它是我们的救命树,是我们的帐篷,是我们的家。” 高石美把这个理由至少重复了十遍,最后他让小伙计们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原始森林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可能发生。
高石美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在林子里魔术般的变幻着。高石美有一种预感,今天我们就要走出这片森林了。他站在风水先生的白骨前说:“王师傅,您安息吧!”
这已是高石美他们误入这片森林的第四天,他分析了前三天所走的方向,然后选择一个没走过的方向出发。他问小伙计们:“谁说得清它究竟是东西南北的哪一方呢?”
小伙计们都摇头。
高石美指挥着他们,异常费劲地穿过蔓藤纠集的丛林,许多草木就像刀片一样锋利,把他们的衣服撕破,把他们的手脚、头脸划出深深的血痕。这时,头顶上的阳光常常隐去,莽林下面一片漆黑。高石美被看不见的树桩绊到,跌入一个深深的沟壑。高石美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葬身蛇口,这可是蛇的天堂啊,有水,有洞,有石头,有草,有小动物。在那个时候,他的勇气和力量突然得到释放,他像一个盲人,胡乱地抓住上方的一些东西,竭尽全力往上攀。那些东西,有的坚硬得像钢丝,有的柔软得像橡皮,有的冷得像冰,有的热得像火。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他的手能抓住,他就紧紧捏住不放。他的身子在不断向上提升,提升,提升……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的脚下出现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土坡,他拨开那些无穷无尽的比他的个子高出许多的杂草,奋不顾身地向前行。时间不长,他就看到了山鹊和太阳,看到了正在设法营救他的小伙计们。这时,别提他心里有多高兴了,他就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一样,既感到自由,又感到新奇。
雕天下 六(5)
大约走了三四个小时,高石美感到饥饿难忍,就叫小伙计们在一块草地上歇息。他抬头一看,眼前的树上正好吊着一个大大的蚁巢,那就是他的粮食。他迅速爬上大树,把那个大蚁包摘下来,撕破那些裹在上面的树叶,黄蚂蚁顿时吓得四处逃散。他们则跑到远远的地方,等待黄蚂蚁们一群一群地消失在草丛深处。随后,他们走过去,把那些残余在蚁包里的黄蚂蚁清理干净,然后抓起一大把又白又软的蚁卵就吃,那种感觉美极了,蚁卵在他们的嘴里叭叭叭地响,同时释放出一股鲜甜芳香的味道和气息。美餐之后,他们又找到一股清泉,猛喝几口,然后洗洗脸,洗洗头,洗洗脚。高石美正打算躺在草地上再休息一会儿时,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山寨,而且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
他们像一群孩子,欢快地奔走呼号。小路变化多端,忽宽忽窄,时有时无,就像他们的心情。约莫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森林。远远望去,高石美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一个明亮的山寨沉睡在寂静的森林中,寨前是一条暗绿色的深谷,一直延伸到一个闪着银光的森林湖。寨后显现出黑、蓝、紫、红的山林,与多姿的山峦连成一体。在他们的脚下,是红得令人鼓舞的落叶。漫步其上,高石美找到了达到某个目的地的那种实在的感觉。再继续向前走,高石美又发现在栗树林里还混杂着一些毛榉树,这是十分罕见的。高石美坐在一个岩石上,细心分辨眼前的山寨究竟是白莫寨还是登云寨?越分辨越糊涂。他堕入了想象的迷雾里,怎么也走不出来,时间也似乎停滞了。在记忆里,他曾来过这个美得难以言喻的地方。一种熟悉的气息飘散在空中,好像在呼唤和等待他的到来。他想起了拉莫兄弟,想起了白莫土司,他感到几丝不安,又感到几分温暖。林间吹来一阵坚毅而沉稳的晚风,使他觉得时间又流动起来。最后,他大胆地确定,“为了梦中的灵木,我们宁愿相信自己已找到了风水先生王师傅所说的那座登云山。对面就是登云寨,而不是自己熟悉的白莫山。”
经过观砂望水,高石美确定这真是一座灵山。他们从山麓往上攀登,看到万物生长,各种树木在恣意繁殖。有的大树,阴翳蔽日,叶片在发光,而且正在跨越时间的限制,毫无阻挡地向空中延伸。小伙计们先看上一棵“酸杆树”,说它丰裕而坚挺。高石美说:“不行,酸杆树是女人染牙齿的树,不能用来雕刻格子门。”接着,又遇见一棵“喔初初”,小伙计们抡起了板斧。高石美又说:“不行,‘喔初初’是做纺车的树,怎能用来雕刻格子门?”到了山腰,小伙计们选定了一棵黄栗树,便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大框锯。高石美再次拦住他们,说:“黄栗树是做犁耙的树,不适合雕刻格子门。”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在那里看到几棵大大小小的毛椿树。有的高大笔直,粗壮无比,直冲云霄,当地人奇妙地在它的脚下围起三个大石头;有的稚嫩矮小,树杆还没有大树叶子的粗,但充满了活力,灵性十足。许多小树的树枝上都挂着一个小竹筒。高石美不明白树下的石头和树枝上的竹筒有何含义?但他知晓这种毛椿树的三个特点。第一是不会变形;第二是不会生虫;第三是不易腐朽。高石美高兴得与这些毛椿树紧紧拥抱。那些小伙计立即锯倒了一棵。高石美说:“慢慢砍,慢慢砍,要挑选最有灵气的树。”他看看这棵说是棵好树,看看那棵也说是棵好树,小伙计们不知该先砍哪一棵,惘然地站着不动。就在这时,来了一群彝人,把他们团团包围。其中一个彝人说:“毛椿树是我们白莫寨的神树,保佑着全寨的生灵百姓。特别是那些围着石头和挂着竹筒的树,是老人和小孩们的灵树。谁叫你们来砍?谁有这么大胆?”高石美说:“我们是尼郎镇人,因为建盖宗祠,需要五六棵毛椿树,我们走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才找到了这几棵适合雕刻格子门的大树。你们卖几棵给我们吧,需要多少钱就说,我们愿意付给你们。”另一个彝人说:“那些围着石头的大树,任何人也不能乱砍,每棵树都是一位老人。他们活着的时候,每年8月都要选择一个吉日,前来树下献祭。直到他们临死前,才把大树砍倒,做成装殓死者的棺材。至于那些小树,外来人连动也不能动它,上面的小竹筒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