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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怀了戒心,招数发出时,大不相同,已非刚才第一下交锋时短兵相接的凶险情形。
却是彼此的兵器离开对方尚有尺讲两尺之远,便已变招换式,快则同时快到极点,真像是各自在练武,慢时缓若蜗牛举步,但反倒面色凝重,宛似处身生死边缘。
群盗那面不乏高手,他们全知道近年来,这位南北黑道第一位人物修罗扇秦宣真,未曾和人动手超过十招以上。
这时见两人已拆了二十多招,似乎尚未分出高下,不觉深深震骇。
这才知道生判官沈鉴被誉为全国公门第一位异才俊士,的确是名不虚传,一时都看得呆了。
那二十余精骑虽不谙晓这些精妙武功,可是一来人的名儿树的影,生判官沈鉴在他们中间早已是一位耳熟能详的传奇人物,特别是经过前两天晚上一役之后,对他真个崇仰到不得了。
二则看这两人打到快时,但见笔影红光,交织如网,面孔也瞧不真切。慢时俱像是手挽千钧重物,吃力之极,地上砂石乱旋,声势惊人,于是也看得目瞪口呆,刀驰弓缓。
神眼张中元久历江湖,焉有不知生判官沈鉴心思之理。
自己想来想去,觉得以自家这种微末之技,拼命与否,全无作用,不禁又是灰心又是紧张地在一旁观战。
修罗扇秦立真一看双方已经打了三十多招,尚未能收抬下敌人,觉得大是受盛名之累。
这时已摸清敌人三十六路判官笔,虽说招数精奇,功力深厚,但只要使出修罗七扇中前后的两扇,再仗着内力造诣精纯凌厉,硬生生排荡而入,可操必胜之势。
当下不再耽延.陡然舌绽春雷,忽然长身扑攻,手中红光耀眼的修罗扇,蓦地化作四五把,疾罩过去。
这一扇威力奇大,生判官沈鉴见他攻将上来,已自心中微惊,这时陡觉敌人四五团红光扇影,罩将过来,却宛如每一团红光扇影都自具威力,奇重如山。这一来等于同时遭受到四五把修罗扇进攻。
沈鉴本已使出三十六路判官笔中极精妙的护身招数“天风逃刑”,一对乌亮的判官笔霎时化作数十支,支支指向敌人全身穴道,笔风劲射,往往会使敌人误以为乃是极凌厉的进手拼命招数,因而攻势顿挫,于是便收到护身解危的妙效。
无奈此刻对手太强,吃他数团血红扇影一罩,锵地微响,扇笔相触,竟然裂开一道缝隙。
生判官沈鉴平生未走下风,这一趟不但是威名所系,而且自己一身安危,家中娇妻爱子,尽在这顷刻之间,决定了今后命运,不觉沁出一身冷汗,奋力再封。
说时迟,那时快,修罗扇秦宣真冷嘿一声,扇化直削之势,一线红光,已经透过笔尖织成的网影,长躯直人。
两条人影乍合便分,只见修罗扇秦立真呵呵一笑,啪的一声收拢扇子,放回袖中。
这当儿却吓坏了一旁观战的神眼张中元,忙纵身落在生判官沈鉴身旁,急急问道:“老总你怎么样了?“
生判官沈鉴这时面色灰败,运气一压,那口到了喉头的鲜血复回五脏。
“咳,强存弱亡,我沈某既是技逊一筹,却无怨无悔,我……我没事,刚才只受了那魔头扇风迎胸撞着一下,内腑略受微伤而已,如今就烦兄弟你设法禀知杨大人,说我沈某无能,有负所托,却将以一死报恩,总不教那魔头偿心如愿,另外还须兄弟你设法将此情上通相国,以免杨大人惨罹奇祸。”
神眼张中元面露凄修之容,连连点头道:“老总放心,这些事都有我哩,可是……老总你没有什么话要转知家里?”
沈鉴猛然身躯一震.生像是被人家从梦中硬给惊醒似的,眸子里说不尽迷惘惆怅的神色。
“啊,我似已忘怀了她和孩子……”他怅惘地道:“但我还有什么话可以告诉她呢?除了无尽期的相思。”
他深深叹一口气,那边的秦宣真本来张口欲叫,一眼瞥见他这种奇异的神色,蓦然闭口。
“兄弟你瞧着办吧,但先将正事料理好再说,你或者可以将我的结局告诉她,那是你能够悬忖到的结局,啊,你瞧!”
他徐徐举手指点四周围,但见在晴朗的长空下,萧索的树木在秋风中显得那么凋零,寂寞的景象遍笼大地。
“你最好别在此刻告诉她。”
神眼张中元似懂非懂地嗯一声。
“因为这是秋天啊,兄弟你等到春天或是夏天会比较好些。”
神限张中元缓缓垂下头.退开几步。
额固把总忽然吆喝一声,冲破了这可怜的岑寂。
修罗扇秦立真蓦地身形一动,疾如电光火石般到了他身边,倏然一手揪住他的胸口,举将起来。
二十余精骑不觉哗然,纷纷张弓搭箭。秦立真纵声大笑道::“放箭吧,快放啊……”
可是额固把总那猪般的声音比他更响亮,他被举在半空,却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和狼狈,竭力叫喊道:“别……别放箭,混……混蛋快放下。”
秦立真可听得清楚,忽然把他放到眼前,怒道:“奴才你敢骂人?”
额固把总吓得面无人色,嘶声分辩道:“不,不是,卑职命那些混蛋们把弓箭放下。”
可笑他竟然自称卑职起来。
秦宣真回眸一瞥,果然瞧见那二十余军士俱都把弓箭垂下,这才面色稍霁,眼光移向生判官沈鉴那边。
却见他一径走向岗后自己那群手下之处,当下明白沈鉴之意,不由得又纵声长笑,左手一挥,群盗立刻如潮退走,生判官沈鉴也跟他们走了。
修罗扇秦宣真等了片刻,这才将那额固放下,阴沉地道:“你不得乱走,还得送我一程。”
额固没敢做声,连连点头。
秦宣真冷冷一瞥神眼张中元,恰好他茫然地也抬目瞧他,两人目光一触,秦宣真冷声道:“我得挖下你的眼睛。”
神眼张中元骇得哆嗦一下,这一下可真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过。
“你可知道,这还是沾了姓沈的光?”
张中元面色灰白地缓缓点头,徐徐走过来。
额固忽然抽冷子迈步疾冲回那二十余军士处。
谁知道人影闪处,秦宣真已拦在他前面,他煞不住脚步,一下子直撞上秦立真身上,忽地直抛飞回来,摔在丈许外的地上。秦宣真并不理他,一径走到张中元面前,忽地扬手。
张中无辜然叫道:“且慢。”
修罗扇秦宣真动作如电,那食中二指直伸如锥,已堪堪沾上他的眼睛,闻声陡然停住,没有移动分毫。
“我姓张的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眼下却因已受老总嘱托,为他转禀此行情形。而且你也知道的,便是若过了期限,断肠镖仍不送到京师和相国府中,杨大人可得立遭奇祸,这便是老总念念不忘之事。”
修罗扇泰宣真忖想一下,缩回手道:“我本不管这些事,却敬你是条忠心义气的汉子,就且让你达成心愿,你要多少日子”
神眼张中元大出意料之外地愣住,随即感激地道:“我想,有半年时光也差不多了。”
秦宣真道:“好的,你半年后差人送眼睛来,你想住在什么地方都行。”
原来他们几句话中,乃是约定准许张中元半年后才挖眼睛,送验之后,下半世生活,会由秦宣真负责。
这种奇怪的约定条件,江湖上倒不出奇。
这件劫夺断肠镖之事,不久便传遍江湖,只因这里头牵涉的全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修罗扇秦宣真成名多年,第一次破例召集黑道中人,助他行事,这一点已足以令江湖震动。
何况结果名震一方的铁翅雕谭克用身死当场,比谭克用更有名的生判官沈鉴败在修罗扇之下,从此失踪,大概也终于让秦宣真处死。
尚有一点令人迷惑的,便是那断肠镖竟不曾让修罗扇秦宣真得到。
这乃是修罗扇秦立真于此事发生大半年之后,亲自向江湖宣布。
并且说,有一天他总要得到这断肠镖,而在得镖之后,必定大排筵席,款待天下有名有姓的武林同道,同赏此宝。
至于那位杨大人,却于得知此消息时,自缢而死。当然他乃是希望自己一死,可以保全家人。
谁知事情大谬不然,京中缇骑,依旧来锁捕杨知府的家人。
神眼张中元在这件案子中,虽曾竭尽心力,却因为相府深如天阙,无由上达真情,终于星夜赶回,将杨大人幼女带走,遁隐陕鄂边界的一个小村落里。
这小村落虽有百来户人家,却全是佃农,怪的是,村子周围良田千顷,他们没有一个有份。
神眼张中元打听了许久,还不知这地主是谁,当下反而选中这儿,出资盖了一座两进的房屋,却是本村最漂亮的房子。
然后将家小搬来,却也简单得很.一妻一子,还有认作女儿的杨小姑娘静仪,一个年逾四旬的中年仆人,还有个十二三岁的使女,这便是张中元一家了。
他的行踪必须十分隐秘,以免权倾天下的和相国,因杨家幼女的失踪而查缉出来。
故此,他没有工夫分身到江陵去将生判官沈鉴的结果告诉给沈鉴的妻子。这一桩憾事直拖到半年后,他更无法完成,因为这时他必须遵守诺言,把一双眼珠挖下来,遣人送给修罗扇秦宣真。
从此之后,本以神眼驰名于江湖的张中元,竟然变成道道地地的瞎子。差幸他一身武功,反应特灵。不消多久,便能靠一支镔铁杖,行走无碍。
当他的眼珠送去不久之后,忽然有了田产,而且是在他这个小村左近的良田,居然有近百亩之多。
这些因产当然是修罗扇秦宣真送给他的。
于是神眼张中元便摇身一变,而成为本村唯一的地主。这小村落从此也定名为张村。
关于断肠镖这件轰传天下的大案,过了数年,已渐渐被人们淡忘。
可是在五年后修罗扇秦宣真宣布金盆洗手,从江湖退隐之时,又给人们记起来,暗中在猜疑那断肠镖究竟落在何处?
因为昔年秦宣真曾经说过,他终将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