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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片情急之状,比之自己中毒不治之事更见紧张。
沈雁飞热血上涌,情绪激荡,甚是感动。
“大哥,那样也好,咱们可以在黄泉下握手言欢,或是把臂联袂纵横冥府,岂不快哉。”
两人齐齐放声大笑,忽然都对生死之事,夷然抛撒在一旁。
冯汪道:“你既不辞千里关山,来到此地,总该见见伯父大人,顺便也把我们的包袱取回来。里面除了那只神蛛之外,还有我百毒门一面竹令符。这面竹令符除了本门中有见符如见掌门的威权之外,因是罗浮山千载异宝寒竹所制,功能辟镇百虫,也是本门历代相传一件至宝。”
“大哥恕我插嘴,这面竹令符既然有此妙用,还怕那神蛛来伺袭么?”
“本来可以不惧,只因是佩着竹令符的人,周围三丈方圆,虫省绝迹。可是本门神蛛一共只有三只,我师父那只威毒最强,其次便是范北江那只,我的那只最小,性情也最温顺。
这类神蛛秉赋既异常虫,复又经过加意训练,除非你用竹令符挥舞追击,发挥寒何威力时才能将它制住。如若不然,它仍然敢潜近你身边,暗施凶毒。”
沈雁飞道:“好吧,且不管他,但我如今去古树峡,还会碰到别的人么?洞中有什么埋伏没有?”
“这里只是我和范北江两人为主力,此外只有几个下人供奔走差遣之用。不是愚兄夸口,我在武功造诣方面,连范北江也不敢说一定能够赢我。可惜我平日殚于练武,故此对本门繁喷精深的毒物知识,便较为疏忽。这是因为倚赖本门有一部秘籍,其上载着天下所有毒物毒药的名称产地和用途,这本秘籍只传给掌门人。我便想着等到做了掌门再研究不迟,哪知正因此故,才会被天蓝蝎所伤,适好范北江心怀叵测,想加害于我而夺掌门人之位……”
沈雁飞这才恍然明白这位大哥何以身为百毒门未来掌门人,还会被天蓝蝎暗算的理由。
“那石洞就在峡中的右壁,里面甚大,第一进左右各有一房,乃是那几个下人居住,第二进左房是我所居住,右房则是范北江的居室。最末只有一个石室,斜人地下,大约有二十级石阶。这里向例不亮火,就在底壁处钉着铁链铐镣,伯父大人便锁囚在石壁边,终日不能坐下,因为除了颈脖子捆系得甚紧之外,长长的头发也拴在壁上的一口铁钉上,故此纵然浑身酸软,意欲借铁链之悬挂身体,也因头发被控之故,疼痛难堪而放弃休息之想。”
沈雁飞乃是七星庄之人,当然识得这个法子乃是修罗炼狱中一种歹毒法子,低哼一声,道:“大哥你安心等候一会儿,我去了马上便回来。”
“二弟你千万沉住气,伯父大人囚禁年久,神智失常也是常理。”
沈雁飞应了一声,跳将下树,施展开脚程,眨眼间已翻过两座山头,来到一处峡谷。
他借着夜眼打量四周形势,只见峡谷两边石壁都潮潮湿湿,浮动着一股霉潮气味。原来这个峡谷因被两座高山夹住,阳光少到,因此终年霉暗。
“我父亲被囚十七年,饱受无量苦楚,却依然不肯屈服,说出断肠源的下落。这种刚毅志节,史书上也罕曾得睹,委实令人佩服。可惜后来神智失常,不免为盛名之累,但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他营救出来,归返江陵和母亲团聚。”
这时,他但觉自己步人正途,所做所为,无愧于心,精神方面感到一种从未曾有的愉快。
如今他大可以堂堂正正重新做人,假如他所深挚热爱的吴小琴不是葬身江流,假如他不是已中了范北江的神蛛,假如秦宣真不再追杀他的话……可是这些障碍,都是他无法超越的,他纵然已转人正途,又有何用?他走到一个巨大的石洞门口,住脚侧耳而听。
除了好几个人均匀的鼻息之外,他还听到洞底传来断续的呻吟声。
那便是他父亲生判官沈鉴的声音,他忽然想到假使母亲知道了父亲十余年来的凄惨苦境,而现在亲自站在这洞口,倾听到他断续低沉的呻吟,她该会如何发狂地痛苦。
忽然他感到自己和父母亲已变得非常接近,已是同站在一条线上的人。故此他为了父亲的苦难而非常愤恨修罗扇。
在这刹那之间,他检查起自己好些观念,发觉其中有许多不公平的地方。
例如在他未感到和父亲属于同一阵线上之时,他觉得七星庄禁图个把人算得什么?即使是加以十余年的折磨,生也像有这种权利。
然而一旦这个人变为他自己的人,诸如他的父亲,他便不自禁地咒诅起秦宣真的暴虐残酷,而认为他根本没有这种权利。
他觉得思想有点混淆,因此他困惑地位立了一刻,然后蹑足人洞。
第一进的左右两间石室,都虚虚掩上薄板门,这是因为此谷坐落山阴,晚上相当寒冷,故此这些壮健的汉子也得掩上门,以免阴风侵袭之苦。
沈雁飞想起七星庄,心中有点生气,因此他明明可以直人底洞,他却在左边室门外停步。
以他的身手,要毫无声息地弄开这道本板门,还不是举手之事,他轻灵地走人石室中,只见石室甚是宽敞,除了靠右壁那面一列摆着三张床之外,桌椅等物惧全。三名大汉分躺在三张床上,他走到床边,伸出修罗扇,面上掠过一丝狞笑。
可是他忽然定住不动,手中修罗扇迟迟没有点下,那些汉子虽然长得精壮魁伟,但在他的扇下,却脆弱不堪,只消轻轻一点,便永远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原来这时一个思想掠过他的脑海,使他迟疑考虑了一会儿,终于改变了主意,没有点将下去。
他一旋身,像一缕清风似的出了室门,巧快地关好那扇木板门,然后直闯洞内。
到了第二进,他先人石室瞧瞧,那南鹦范北江果然没有回来。于是他退出石室,也没有到冯征所住的左边石室取那包袱,一径走进后洞。
石阶斜斜深人地中,阴森之气,侵体生寒。
他走了四五级,忽然心中一阵紧张。
呻吟之声更清晰地传人耳中,声声如同棍子般敲打在他的头上。
他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叫自己镇定,并且告诉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可是每踏一级,他的心便大大跳一下。他发觉那呻吟声十分令人难忍。
“假使我说是他的儿子,来此救他,他会怎样呢?我希望他像个英雄似地挺挺胸膛,朗声大笑。”他惴惴不安地道:“我不要瞧他像个女人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石级终于走完,他以夜能见物的眼睛四下一转,瞧出这是个甚为宽广的石洞,洞壁十分粗糙,空气中凝结着一股霉潮的气味。
在最底处的石壁处,一个人形状奇怪地靠在那里。他有如夜半出现的幽灵般,冉冉走过去。
那人长长的头发,拴在壁上的一枚大钉上。
两手张开捆绑在壁间,双腿也如是。
而这人大概因疲倦难支之故。
努力设法用手足间的铁链支承身体略作休息。
这是因为头发拴吊在铁钉上,故此他不能完全松弛了身体,让那些铁链支承住身躯,于是显得奇形怪状。
那人胡须如报,丛丛密密,看不出真面目来。
沈雁飞俊眼一转,想道“我先问清楚了再说。”、当下举扇一拂,那人头上的铁钉应扇而脱,头颅立刻无力地垂下来。颈骨响了一声,差点儿没有断折了。
跟着整个身躯也较软坠吊在手臂那些铁链上。
他发现那些铁链并不粗,心想道:“难道父亲武功全失?否则这些铁链如何困得住他?”
“喂,你可是生判官沈鉴?”他压低声音悄悄问道。
那人歇了半晌才道:“我……我不是……”口齿模糊不清,声音微弱。
沈雁飞恚忿起来,想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脓包?竟不敢认是我父亲?”
但他忽然记起义兄冯征的话,同时鼻中嗅到一阵的阴凄寒的味道,不禁打个冷噤,想道:“在这鬼城似的地方,幽囚了十余年,实在难以忍受的啊……”
于是他用手托起那人下巴,轻轻道:“父亲啊,是你儿子来了,你睁眼瞧瞧。”
生判官沈鉴睁开眼睛,却毫无神气,而且立刻又闭上了,口中含糊地道:“好……好极了……你救……我出去……”
沈雁飞心中一阵喜悦,因为他父亲到底没有哭泣,连呻吟也停止了。
当下赶忙动手,先用肩头顶住他的上身,收回修罗扇,用十指抓紧他腿上的铁链,暗运内劲,猛然一绷,锵锵响声过处,那些铁链已经完全绷断。
之后又如法绷断手臂间的铁链,然后把他抱起,手掌息处但觉他一身都剩下骨头,心中油然生出怜悯之情。
但他又在黑暗中微笑起来,想道:“回家之后,妈会把你照顾得马上肥胖起来。”
他赶快离开这阴寒霉潮之地,到了第二进,不觉停顿下来,想道:“我先把父亲弄出去,抑是顺便取大哥那包袱?”
想了一下,记起早先要杀人而没杀得成的想法,便迈步人左边石室。
只见石室中空空荡荡,除了一桌一椅,以及靠墙边一张木榻之外,别无他物。房中四处纤尘不染,清洁异常。
沈雁飞先把父亲放在榻上,然后把桌上那个小包袱打开来,其中有两三件内衣裤,还有一些金银。
此外便是一面竹牌和一个玉葫芦。
“尝闻别人讲究,苗疆中有那蛊毒之术,养蛊的人家,都是清洁异常,大哥这一派也是清洁得很。”
他一面想,一面拿起那面竹令符来看。
这面竹令符不过三指宽,一掌长,但坠手之极,仿佛比精钢所制的还要沉重些。
两面都刻有花纹,一面是各式各样的毒蛊,另一面却不知些什么图案,视之但觉烟云满眼,纹路纵横,竟不知刻些什么。
他放下竹令符,拿起玉葫芦,细心一找,那个玉塞果然在顶端有个活动的小盖,用指甲挑起,往手心一倒,没出三粒白色的丹药,跟着一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