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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歌-张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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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该活下来啊。夜晚的辗转反侧,使下体凝结的伤口又流起了血。脸上耳朵上全是划伤。天亮时他被踢出地窨子,唐老驼指着他的脑门说:“三天后进山开洞子去!”每一个字都如同炸雷,他知道:一生的苦役开始了。    
  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他要在乡棍押人进山之前逃开,离开前只想做两件事:为父亲、也为那个可怜的老矿工报仇;然后再去见美蒂!起念之后他不吃不喝,全身的伤都不再疼痛,眼前只交替出现两个人的面庞:父亲和美蒂。    
  漆黑的夜晚来临了。美蒂一生都会记得那一夜:最后一只狗的叫声平息之后,整个大街上一点声息都没有,简直静得吓人。突然,一声呼嚎暴发出来,随之是枪声,喊叫声、刺刀碰撞声、啪啪奔跑声交织一片。整个镇子瞬间大乱。美蒂知道出大事了,一直战战兢兢伏在小窗上,听到有人急急拍打就拉开棂子。    
  一个脸上满是黑烟的人爬进来。他一进来就紧紧相拥,喘息声吓人。    
  “是你干的?”    
  “是我。”    
  “怎么了?”    
  “只差一点……”    
  “天,快跑吧,快啊!”    
  “你要等我!”    
  “快跑啊!”美蒂哭着哀求。    
  廖麦的双眼在抹成漆黑的脸盘上变得尖亮:“你要应我!你应我的话!”    
  她抱住了他的腿:“我应你!”    
  “再说一遍!”    
  “我应你!”    
  廖麦翻身跳出窗子。与此同时,美蒂听到了石头街上的嘈杂,听到了唐老驼像濒死的老兽一样挣扎,大口呻吟,沙哑的呼叫一直传过来:“哎呀我的妈呀,咝咝,跑不了他!咝咝,咱使斧头剁、使刀子捅,一抓住他就大卸八块,人见人杀呀!”


  《刺猬歌》 第一部分《刺猬歌》 两世血仇

  两世血仇    
  一个粗黑个子总是进入廖麦梦中。这家伙中上等身个,长得浑实,面容和蔼地看他,只不说话,用手枪模样的打火机点火,抽烟时总是礼让一下。廖麦觉得面熟,却记不起这人的姓名,梦醒时出一身冷汗。他料定这人要在梦中做点什么,果然,接下去他发现这家伙溜开了,装作在湖塘边洗手,从衣兜里摸出几条泥灰色的鱼放入水中。他惊呼一声,立刻抓起一杆三齿耙追过去,那人却一眨眼遁了。他彻底醒了,坐在那儿呼叫、痛惜击节,美蒂不得不一次次安慰他,像拢一个大孩子那样将他抱在胸前。他推脱,翻身挣出,一直望着窗外湖塘的方向说:“那种鱼不是土生土长的,那是唐童偷偷放进去的!”    
  美蒂无语。她什么也说不出,泪花闪闪。她觉得小腹、下体,又一阵阵疼痛。“棒小伙儿,我担心落下病根,再不能好好要你了。〃    
  廖麦充耳不闻,只迎着窗外咕哝:“我今生后悔的就是那天夜里没有把唐老驼杀掉。没有办法,那时到底年轻啊,师傅又赶在前边去世了。”    
  他习惯地把手指骨节扳得咔咔响。美蒂问:“师傅?谁是师傅?”    
  廖麦不答,仰面躺在了大炕上。他悔恨没有早一天见上那个老矿工,估计那会是一个高手。他相信老人临死会恨一个人,这人就是自己的父亲、矿工的老友:本村小学老校长。    
  老矿工生前都是找老校长倾吐心事,让老友帮自己拿主意。他的独生子因为筑屋与乡棍争执起来,唐老驼就让人捆了送到上边,两天后遣回,又关押在满是血腥气的地窨子里。那独生子是个火暴脾气,乡棍揍他一下,他就骂一句唐老驼。最后唐家父子大恼,亲自上刑,折磨的花样一天一变。老矿工夫妇摸到地窨子里一看,儿子已经伤痕累累,人瘦得脱了形。两人给唐老驼下跪,一跪不起,直到从黑窨子里领出人来。可是刚筑了一半的屋子已被推倒,儿子一见满地破碎的砖木,一口血吐出,再也没有站起来。老矿工埋了儿子,找到老友说:“我穷得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包‘踢啊踢’。”老校长全力制止,硬是把东西夺下来,说:“使不得,使不得啊!我替你写张诉状吧。”    
  诉状写成送走,半月后却落到了唐老驼手里。他站在街口上蹿?跳呼喊:“反了反了,歹人谋反了!”唐家父子最恨有文墨的人,认定老矿工儿子这之前所有行为,皆受老校长唆使。乡棍们摆下案桌,唐老驼在桌前坐定,两边站了背刺刀的人。老校长刚刚被押到案前,老驼就拍打惊堂木,每拍一下,就有人上前猛踢一下老人的腿弯。“踢啊踢!踢啊踢!”老驼又拍又喊,“不由他不招,招出几个算几个,然后一绳儿捆了!踢啊踢!踢啊踢!”    
  老校长两腿都给踢烂了,再也站不住,最后的日子只得被拖拉着过堂。老人一直关押在地窨子里,身边放一碗馊食。他知道剩下的时光不多了,对看押的人要求两件事:要自己的眼镜,要儿子来见一面。唐老驼听说了,哼哼着来到地窨子里,啪一声把眼镜扔在地上。老人往前爬了一步,快要取到手里时,老驼就伸脚碾个粉碎,吆喝:“想见你儿?人要谋反连亲生儿子都不喜!你想走得利索就快些供出来吧!”    
  老校长咬牙不语。    
  “供不供?”    
  老校长闭上眼睛。他这时满脑子想的是一个字:走。可他牵挂自己的儿子,这一合眼,儿子就再也见不着了,好孩子做梦也想不到父亲是这样被折磨死的。他还想起自己的老友,想起为老友藏下的那包东西。他的牙齿咬出了声音。    
  “来人哪,给我撬开这副老牙帮……”唐老驼大喊。    
  一伙候在地窨子外边的乡棍呼一下冲入,唐童也跟进来。唐老驼气得嘴巴咧得老大,一手指着老校长,上气不接下气叫着:“把他吊了,吊了,只让大脚趾沾地,嗯!”    
  老人被吊在角落的一个木架上。唐童凑上去摸了摸,果然只有大脚趾沾地,就问:“爸,这里有甚讲究?”“让他多抵几个时辰。”    
  这是一个冬天,刚刚数九的日子。老校长死了。    
  老人死前总算见到了儿子。廖麦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那天他从外面扑进家门,见不到父亲,一头闯到大雪铺地的石头街上……他在地窨子里看到父亲被踢烂的两腿,搂着老人哭,哭绝了气。老人死前已经不能说话,对在儿子耳根上大口喘息,费了好大力气才摸出一张字条,吐出几个字:“踢啊踢……”


  《刺猬歌》 第一部分《刺猬歌》 丛林秘史

  丛林秘史    
  世上的万千生物都有自己的美好岁月,毛色鲜亮、浑身泛出油脂的驹子,欣欣向荣的菊芋花,都在享用自己的华年。廖麦的好日子来得晚,眼看逼近四十了才来。紧紧拥住你这个命中的物件啊,拥住几十年魂牵梦萦、任什么方法也不能忘怀不能摆脱的女人,就像半生饥困的流浪汉一口咬定了油滋滋的小酥饼。如果再早上十年八年他不知会怎样呢,而今却只是让她伏在怀中,久久地嗅她周身散出的奇异香气。一个头发呈显紫黑的女人,浑身泛着蜜色、渗着一层凝脂样光泽的女人,此刻像一只羊羔那样无邪地看人,伸手拨动他铁黑的胡茬。“麦子啊,我们一生一世别再分开,为了这一天,我死过了几遭又活过来;我吃遍了人世间所有的苦楚,为你把孩子生下来,让她成活,让她等自己的好爸爸哩!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我们赢了,你抬头看哪,这是咱的家,咱的农场,咱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了!”    
  廖麦听着,一声未应。他心里永远难忘归来的日子,更难忘她喜泪飞溅的呼号。他惊奇的是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心爱竟有如此坚韧的恒念,为此她可以受辱、挨饿,可以忍受鞭笞脚踢,可以一年年挣扎着活,可以在枪刺下奔跑……这都是真的,这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谁也不会相信。是的,她赢了,他们都赢了:这一天来到了,她整个人从此一下变得簇新,成为太阳底下永恒的新娘。    
  他们开始了十年整饬。这片园子必须完美无缺,每一寸土、每一棵树,都要经受一个男人和女人的抚摸。这湖塘是原有的洼地积水自然形成的,廖麦将其重新规划,挖出了循环的水道,清除了淤泥芜草,植下了睡莲——他将它洁白的花朵比做妻子,把它舒展的碧叶比做她的衣裙。他动手设计新屋,刻意加盖一层阁楼,只为了与美蒂一起偎在小窗前面,看海和船。他天天与羊、花斑牛,与梧桐树和小路旁的牛眼菊,与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对话。    
  人生竟有这样丰厚的回报,令人生疑!十多年的浪荡、亡命,最后是隐姓更名求学,最终有了一份公职——可他即便那时还是日夜忐忑不安,睁开眼睛就是思念。那些日子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是,正因为自己拥有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人,这里的一切都在发生令人震惊的逆转:她竟然逼着唐童收回“杀”字,打理起这么大一片园子,还养大了一个女儿。    
  “十年了,我一直把这个家、家里的一切当成一个梦。梦快醒了,妈的你瞧,唐童这会儿果真要收回这片地,要赶我们走了!”廖麦望着窗外。    
  美蒂呼吸急促,脸色有些苍白:“麦子!麦子!唐童可不是白要这片地,他是要出一个高价买咱的。”    
  “多高的价?”    
  “还不知道……反正是挺高的价哩。你知道他的工厂要盖过来,一直盖过来。”    
  廖麦冷笑:“可我不卖。这是我的命。”    
  “我也想拖下去,我也想啊……”    
  廖麦一直盯着她。她被盯得受不住,把脸转开。他再次去看窗外,像是自语:“山、海,还有平原,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啊!也不过七八十年的时间,这里由无边的密林变成了不毛之地!你从海边往南、往西,再往东,不停地走上一天一夜,遇不见一棵高高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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