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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丁家的人也没多说,只冷哼一声便走了。一个月後,偌大的李家便贫困落魄到比乞丐尚有不如,外祖一病
不起,明知是丁家在背後动了手脚,却也无可奈何。为了一大家人的生活,娘亲最终还是跨过了那道大门
,连顶轿子也没有,是捧著琴自己走进去的。
想起娘,他的脚步一顿,娘的身体怎麽样?还有没有咯血?这次来京城并没有告诉娘,不晓得她会不会生
气。若只是高声斥责还好,就怕娘不言不语的,独自抹泪。
正想著,忽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阻住了去路。少言吃了一惊,抬头看才知道原来是少爷,一张脸
冷得赛雪欺霜,浓重的眉毛挑起,明显地写著“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少爷,”他叫了一声,“好巧!”
“巧什麽巧!我是来找你的。”
“有事吗,少爷?”少言愈发恭敬,少爷看起来脾气不太好,还是顺著一点的好。娘说过,人低一点无关
紧要,没了傲气,可是不会折损了傲骨。不要怕人看不起,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低到尘土里也可以开出
花来。
听到他一口一个“少爷”,林文伦心里火更大了,好歹是个少爷,卑躬屈膝的人他平常也算看得多了。哪
个是诚惶诚恐地奉承讨好,哪个是漫不经心的敷衍,他还分得出来。这小子脸上是一派恭敬,那双清澈的
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
勉强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火,试著扯出一个笑,说:“都说了别叫我少爷,叫我一声林大哥,我带你去见识
一下京城,这地儿我熟,好玩的多去了。”
少言到底还是小孩子,听见有好玩的,大眼睛熠熠生辉,露出一点点渴望来,又顾虑地说:“林伯伯只给
了我两个时辰,我得回去。”
林文伦不耐烦地嗤了一声,说:“你还真以为我爹请你是干活来的,还不是看你可怜给你……”看到眼前
一张小脸霎那间变了颜色,後悔不及,余下的话便全都卡在喉咙里,心里七上八下。
少言低下头,自己何尝不知,像他这样的小孩子,就算为人白做工,店家还怕担上干系呢。正如少爷所说
,林伯伯不过是看他可怜给了一个栖身之所,只是被人这麽赤裸裸地戳破,总是难堪。想了一会儿,抬起
头来说:“少爷说的也是,只是受人点水,涌泉以报,林伯伯好心收留我……”
林文伦忍不住哈地笑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说:“小老头,你倒会掉文,还受人点水
呢!掌柜的是我爹,那我也算是你的老板了,我说的话你听不听?我说了你的活计就是陪著我”不等少言
答话,把胸脯拍得山响说:“若我爹怪你,让他来找我。”
看著眼前高他一个头的男孩子一脸的豪放,似乎天塌下来也没什麽大不了。少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说:
“好啊,以前就听说京城的天桥是顶好玩的地方,杂耍卖艺样样不缺,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可是只能去一
个时辰,再晚就不行了。”
“好,咱就去天桥。”林文伦转过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拉起少言的手,说:“跟紧了,街上人多
,丢了可没地找你去。”迈开两条长腿开步走。
少言人矮步小,跟得颇为吃力,只能一溜小跑地跟著。看到林文伦毫无所觉,仍是跨著大大的步子,不由
得一笑,这个少爷人蛮好,就是心粗了点。
此时四海升平,百业俱兴,天桥的热闹更是空前,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无不齐全,卖货的、玩杂耍的、兜
售土产的、吆喝小吃的,少言从小生长於山阴,从未见过如此繁华之地,一丝欢喜倒底藏不住流露出来,
林文伦大为得意,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将平日里找到的好玩的地方一一指给他。
从天桥这头到那头便花去了二个时辰,少言还待再往前走,却被林文伦拉了回来,心下不解,只见林文伦
嘴角噙著笑,说:“再往西,便是茶楼戏园子之类的花街柳巷,你想不想去?”
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少言看他一眼,转身向回走。
两人这一玩,便到了傍晚才回来,先前说好只游天桥,可是这一疯,便将回客栈的事忘了,林文伦也不刻
意去提醒,又带他去了城南的集市,花大本钱买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小玩意来讨他欢心。每一次,看见少
言惊喜的小脸,便深觉值得。
经过这一天,两人的感情无形中滋长起来,手拉手地回到客栈,林掌柜见了也只是一笑。
少言一回到客栈便挽起了袖子自动自发地帮起忙来,林文伦在一旁跟进跟出,想拐他放下手中的活计陪著
自己。少言只是不答应,後来没法子,还是林掌柜下了圣旨,把两人赶到後院去了。
一到後院,林文伦就大喊一声,蹲下来抱住脑袋,无限苦恼地说:“我今天还没临贴呢,这下可糟了,明
天交不上,夫子又要到我爹跟前嚼舌根去,少不得被打个二三十板子。”说著,偷偷斜眼看著少言。
少言如何不明白他的意图,便甩脱了手迳自走向柴房,嘴里凉凉地说:“那你还不快回去做功课!”说到
後来,实在是忍不住,话里已经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林文伦虎地一跳,抓住少言的肩膀把他扳过来,咬牙切齿地说:“忘恩负义的小子,大哥我有难,你不说
帮忙,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不管,今天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少言挣脱了他的手,回到柴房,留下林文独个儿在院里目瞪口呆,嘴里喃喃地说:“想不到他是个小狼崽
子!”
正说著,少言又走了出来,手里拿著一叠纸,走到林文伦面前挑了几张出来递给他,只是抿嘴笑,也不言
语。
林文伦接过来一看,工工整整的小楷,大喜过望,抱住少言,“我就说,你哪会那麽坏心,原来你早就帮
我临好了。你手里拿是什麽?”
“我也有功课啊,这些回去以後都要给娘看的。”
说著递到他眼下,林文伦拿起自己手中的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只见少言手中的字峭刻劲绝,法度森严,
笔划瘦硬,结体平正而险绝,端庄严整而不呆板。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有点沮丧,说:“跟你的一比,这
个字简直就像是用脚写的,为什麽不把你手中的给我。”
“你手中的是我按著你的笔迹用左手写的,把这个给你,夫子会认出来。”
“左手?”
“是啊。”少言终於笑了起来,却不是像一般人那样咧开了嘴。而是一股笑意先从眼里慢慢地晕开,一点
一点的漾出来,终於扩散到脸上,整个人便笑得有如夏花灿烂,之中亦杂夹著一点点的矜持。
就在夕阳之下,林文伦心跳忽然快了数倍,眼中只看得到他的笑脸,耳中只听得到他娇娇软软的童音,“
你知道吗?要把字写得这麽丑,其实也挺难的。”
三
坐在书桌後,听著夫子满口的“之乎者也”,林文伦的心早就飘飘荡荡地飞回了客栈,不知那小子现在
在做什麽,是在洗那一堆油腻腻的盘子还是在劈柴?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闷气。自那一日游完了天桥,这两天那小子就再也不肯跟自己出去了,除了每日里
依然是早早出去,一脸失望地回来,便是在店里像陀螺似的跑前跑後。
林文伦也生了几回暗气,觉得他不识抬举,他林大少爷何时曾如此低声下气地讨好别人,更别提对方居
然完全不为所动。要下狠心不理他,自己出去嬉戏,又懒懒地提不起劲来,只觉得平日玩惯了的玩意儿突
然间都毫无趣味,连那一票狐朋狗友都懒得应对了。
好不容易听夫子说了声“散学”,把书本草草一收,夹在腑下撒腿就向外冲。
回到客栈,手扶住了门,还微微有些气喘。只见那小子正站在一桌客人前不知说著什麽,那些客人听得
个个面带微笑、兴趣盎然。
悄悄走近了,就听得少言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著:“今日客栈里招牌菜是清蒸鲈鱼,这道菜味清
淡、鲜美,几位客人平日里吃惯山珍海味,不妨试试这个,换换口味。”
其中一个客人说道:“这位小哥真是口齿伶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家住何方?跟在我身边做个书僮
可好?”
少言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说道:“这位爷您抬举了,不过听人几句话,就这麽学了来,口齿伶俐可不
敢当。几位稍候,菜马上就来。”一转身,看见林文伦站在身後,面色阴沈。“林大哥,你怎麽了?”一
语未竟,便被林文伦伸手攫住了腕子拖向後堂,一路上也不知冲撞了多少人,碰到了多少凳角,说了多少
声“对不住”。
少言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走著,心想林大哥不知遇上了什麽不顺心的事,怎会这麽大火气。心中倒也
笃定,林大哥虽然免不了有几分少爷脾气,却也从未真正做过什麽坏事。
到了後堂,迎面正碰上林掌柜掀帘子出来,诧异地看著两人,说道:“文伦,客人都在,拉拉扯扯成什
麽样子,还不放开少言,就算他得罪了你,你也让著他三分。”林文伦恶声恶气回道:“他没得罪我,得
罪我的是你,店里这麽多夥计,怎麽让他出去跑堂?”
林掌柜摸不著头脑,呆呆地说:“店里生意忙,我就让他帮个手,怎麽了?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客人?”
林文伦看了不开窍的老爹一眼,放弃了同他理论,只是拉著少言到了後院的空地上,松开自己的手。少
言乍得自由,打了个踉跄努力站稳了,仔细地巡视著林文伦的脸,问道:“林大哥,你怎麽了?是不是被
夫子责罚?”
“你……”林文伦看著他,叹息一声。少言无所知觉,他可是看得清楚,刚才那几位客人分明是意存调
笑。京城之中,豢养娈童之风盛行,达官贵人,世商富贾,哪家没藏著几个娇媚婉转的青涩少年。自己不
务正业,终日游荡,於这些事上已比同龄人多知道几分,而眼前之人终究是个小孩子,再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