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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梅花 余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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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二毒王,满身涂满了剧毒的花粉,一旦花粉洋溢开来,一丈之内的人便中毒身亡。故
而那一夜胭脂女躲入里屋与阮海阔说话。








  阮海阔离开胭脂女以后,继续漫游在江河大道之上,群山村庄之中。如一张漂浮在水上
的树叶,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阮海阔开始接近黑针大侠了。

  黑针大侠在武林里的名声,飘扬在胭脂女附近,已在江湖上威武了十来年。他是使暗器
的一流高手。尤其是在黑夜里,每发必中。暗器便是他一头黑发,黑发一旦脱离头颅就坚硬
如一根黑针。在黑夜里射出时没有丝毫光亮。黑针大侠闯荡江湖多年,因此头上的黑发开始
显出了荒凉的景致。

  阮海阔无尽的行走,在他离开胭脂女多月以后,出现在了某一个喧闹的集镇的街市上。
那已是傍晚时刻,一直指引着他向前的大道,在集镇的近旁伸向了另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傍
晚的来临,阮海阔便会继续遵照大道的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然而傍晚改变了他的意愿
,使他走入了集镇。他知道自己翌日清晨以后,会重新踏上这条大道。

  阮海阔行走在街上,由于长久的疲倦,使他觉得自己如一件衣服一样飘在喧闹的人声中
。因此当他走入一家客店之后不久,便在附近楼台上几位歌妓轻声细语般的歌声里沉沉睡去
了。

  在黎明来到之前,阮海阔像是窗户被风吹开一样苏醒过来。那时候月光透过窗棂流淌在
他的床上,户外寂静无声。阮海阔睁眼躺了良久,后来听到了几声马嘶。马嘶声使他眼前呈
现出了夜晚离开的那条大道。大道延伸时茫然若失的情景,使他坐了起来,又使他离开了客
店。

  事实上,在月光照耀下的阮海阔,离开集镇以后并没有踏上昨日的大道,而是被一条河
流旁的小路招引了过去。他沿着那条波光闪闪的河流走入了黎明,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而在此之前,他似乎以为自己一直走在昨日继续下去的大道上。

  那时候一座村庄在前面的黎明里安详地期待着他。阮海阔朝村庄走去。村口有一口被青
苔包围的井和一棵榆树,还有一个人坐在榆树下。

  坐在树下那人在阮海阔走近以后,似看非看地注视着他。

  阮海阔一直走到井旁,井水宁静地制造出了另一张阮海阔的脸。阮海阔提起井边的木桶
,向自己的脸扔了下去。他听到了井水如惊弓之鸟般四溅的声响。他将木桶提上来时,他的
脸在木桶里接近了他。阮海阔喝下几口如清晨般凉爽的井水,随后听到树下那人说话的声音


  “你出来很久了吧?”

  阮海阔转身望去,那人正无声地望着他。仿佛刚才的声音不是从那里飘出。阮海阔将目
光移开,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去何处?”

  阮海阔继续将目光飘到那人身上,他看到清晨的红日使眼前这棵树和这个人散发出闪闪
红光。声音唤起了他对青云道长和白雨潇虚无飘渺的寻找。阮海阔告诉他:

  “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

  这时那人站立起来,他向阮海阔走来时,显示了他高大的身材。但是阮海阔却注意到了
他头颅上荒凉的黑发。他走到阮海阔身前,用一种不容争辩的声音说:

  “你找到青云道长,就说我黑针大侠向他打听一个名叫李东的人,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

  阮海阔微微点了点头,说:

  “知道了。”

  阮海阔走下井台,走上了刚才的小路。小路在潮湿的清晨里十分犹豫地向前伸长,阮海
阔走在上面,耳边重新响起多月前胭脂女的话语。胭脂女的话语与刚才黑针大侠所说的,像
是两片碰在一起的树叶一样,在他前行的路上响着同样的声音。








  阮海阔在时隔半年以后,在一条飘着枯树叶子的江旁与白雨潇相遇。

  那时候阮海阔漫无目标的行走刚刚脱离大道,来到江边。

  渡船已在江心摇摇晃晃地漂浮,江面上升腾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一位身穿白袍,手持一柄长剑的老人正穿过无数枯树向他走来。老人的脚步看去十分有
力,可走来时却没有点滴声响,仿佛双脚并未着地。老人的白发白须迎风微微飘起,飘到了
阮海阔身旁。

  渡船已经靠上了对岸,有三个行人走了上去。然后渡船开始往这边漂浮而来。

  白雨潇站在阮海阔身后,看到了插在他背后的梅花剑。黝黑的剑柄和作为背景波动的江
水同时进入白雨潇的视野,勾起无数往事,而正在接近的渡船,开始隐约呈现出阮进武二十
年前在华山脚下的英姿。

  渡船靠岸以后,阮海阔先一步跨入船内,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可当白雨潇跨上去后,船
便如岸上的磐石一样平稳了。

  船开始向江心渡去。

  虽然江水急涌而来,拍得船舷水珠四溅,可坐在船内的阮海阔却感到自己仿佛是坐在岸
上一样。故而刚才伫立岸边看渡船摇晃而去的情景,此刻回想起来觉得十分虚幻。阮海阔看
着江岸慢慢退去,却没有发现白雨潇正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白雨潇十分轻易地从阮海阔身上找到了二十年前的阮进武。但是阮海阔毕竟不是阮进武
。阮海阔脸上丝毫没有阮进武的威武自信,他虚弱不堪又茫然若失地望着江水滚滚流去。

  渡船来到江心时,白雨潇询问阮海阔:

  “你背后的可是梅花剑?”

  阮海阔回过头来望着白雨潇,他答:

  “是梅花剑。”

  白雨潇又问:“是你父亲留下的?”

  阮海阔想起了母亲将梅花剑递过来时的情景,这情景在此刻江面的水气里若隐若现。他
点了点头。

  白雨潇望了望急流而去的江水,再问:

  “你在找什么人吧?”

  阮海阔告诉他:

  “找青云道长。”

  阮海阔的回答显然偏离了母亲死前所说的话,他没有说到白雨潇,事实上他在半年前离
开黑针大侠以后,因为胭脂女和黑针大侠委托之言里没有白雨潇,白雨潇的名字便开始在他
的漫游里渐渐消散。

  白雨潇不再说话,他的目光从阮海阔身上移开,望着正在来到的江岸。待船靠岸后,他
与阮海阔一起上了岸,又一起走上了一条大道。然后白雨潇径自走去了。而阮海阔则走向了
大道的另一端。

  曾经携手共游江湖的青云道长和白雨潇,在五年前已经反目为敌,这在武林里早已是众
所周知。








  与白雨潇在那条江边偶然相遇之事,在阮海阔此后半年的空空荡荡的漫游途中,总是时
隐时现。然而阮海阔无法想到这位举止非凡的老人便是白雨潇。只是难以忘记他身穿白袍潇
潇而去的情景。那时候阮海阔已经与他背道而去,一次偶然的回首,他看到老人白色的身影
走向青蓝色的天空,那时田野一望无际,巨大而又空虚的天空使老人走去的身影显得十分渺
小。

  多月之后,因为过度的劳累与总是折磨着他的饥饿,使他病倒在长江北岸的一座群山环
抱的集镇里。那时他已经来到一条蜿蜒伸展的河流旁,一座木桥卧在河流之上。他尽管虚弱
不堪,可还是踏上了木桥,但是在木桥中央他突然跪倒了,很久之后都无法爬起来,只能看
着河水长长流去。直到黄昏来临,他才站立起来,黄昏使他重新走入集镇。

  他在客店的竹床上躺下以后,屋外就雨声四起。他躺了三天,雨也持续了三天。他听着
河水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他感到水声流得十分遥远,仿佛水声是他的脚步一样正在远去。于是他时时感到自己并
未卧床不起,而是继续着由来已久的漫游。

  雨在第四日清晨蓦然终止,缠绕着他的疾病也在这日清晨消散。阮海阔便继续上路。但
是连续三日的大雨已经冲走了那座木桥,阮海阔无法按照病倒前的设想走到河流的对岸。

  他在木桥消失的地方站立良久,看着路在那滔滔的河流对岸如何伸入了群山。他无法走
过去,于是便沿着河流走去。他觉得自己会遇上一座木桥的。

  然而阮海阔行走了半日,虽然遇到几条延伸过来的路,可都在河边突然断去,然后又在
河对岸伸展出来。他觉得自己永远难以踏上对岸的路。这个时候,一座残缺不全的庙宇开始
出现。庙宇四周树木参天,阮海阔穿过杂草和乱石,走入了庙宇。

  阮海阔置身于千疮百孔的庙宇之中,看到阳光从四周与顶端的裂口倾泻进来,形成无数
杂乱无章的光柱。他那么站了一会以后,听到一个如钟声一样的声音:

  “阮进武是你什么人?”

  声音在庙宇里发出了嗡嗡的回音。阮海阔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被光柱破坏,无法看到光
柱之外。

  “是我父亲。”阮海阔回答。

  声音变成了河水流动似的笑声,然后又问:

  “你身后的可是梅花剑?”

  “是梅花剑。”

  声音说:“二十年前阮进武手持梅花剑来到华山脚下……”声音突然终止,良久才继续
下去,“你离家已有多久了?”

  阮海阔没有回答。

  声音又问:“你为何离家?”

  阮海阔说:“我在找青云道长。”

  声音这次成为风吹树叶般的笑声,随后告诉阮海阔:

  “我就是青云道长。”

  胭脂女和黑针大侠委托之言此刻在阮海阔内心清晰响起。于是他说:

  “胭脂女打听一个名叫刘天的人,不知这个人现在何处?”

  青云道长沉吟片刻,然后才说:

  “刘天七年前已去云南,不过现在他已走出云南,正往华山而去,参加十年一次的华山
剑会。”

  阮海阔在心里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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