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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这样想,你不爱我,对你来说,我十分冷漠,只不过是有时使人舒适而已。”
他丢开报纸,打量玛丽亚苗条而神态端庄的身段,甚至在家庭环境中她也故意保持着笔直的姿势,经常穿一双橡胶后跟的皮鞋。
“你是个真正的女人,聪颖、狡黠、有心计而且富有直觉力。你十分明确地知道我是很爱你的。我不擅长于谈话这件事,我不希望向你的许多爱慕者去夺一点点残羹剩饭。”
“即是说,我很狡黠、有心计吗?”玛丽亚拿起抹布朝古罗夫身上掷去。
“想必是,”古罗夫抓住抹布,把它放在桌子上。“上帝使每个女人养成这种品质,其他品质有的女人具备,有的女人则不具备,这各种品质你兼而有之。你美丽迷人,你的天才还涉及各个领域。这是随意的罗列,不过我处之泰然。至于舒适呢?”他做个鬼脸。“和豹虎同居舒适吗?美丽、异国情调,你引起旁人的注意:人人皆无,你则有之。舒适吗?我不是彩画匠,但是我能够忍受。主要是我不害怕你,这一点你也清楚。你可以在任何时刻离开,但是你不能破坏我。亲爱的,我想说说别的话。今天我们应邀出席午宴。可以穿家常衣服,这不是一次隆重的招待晚会,而是家庭宴会,赴会者共计六人。”
如果改变话题前没有短暂的停顿,玛丽亚对古罗夫的派头是不会习惯的。
“是去哪一位将军家么?我知道你非常不喜欢做客。”
“不是将军家,而是个亿万富翁家,还有他的夫人、女儿、追求女儿的人、我和你而已。他们都是正派的,招人喜欢的人,此外我所需要的是这顿午饭。”
“亿万富翁也是正派的吗?你想不到什么更好笑的话吗?”
“玛莎,现实生活中什么都会发生的啊!”古罗夫挥一挥手。“我认识一些不受贿赂的密探,而且我还认识一个有才华的、挺标致的女演员,不过我确切地对你说,她不慕虚荣,非常聪明。”
“你的斯坦尼斯拉夫会这么说:撒谎吧,撒谎吧,可是要晓得哪里是极限。你的女朋友是慕虚荣的,是慕虚荣的,”玛丽亚跳到古罗夫身上,他灵活地把她捉住,吻吻她。
“她绝对不是慕虚荣的人……”古罗夫开始说。
玛丽亚接吻时捂住他的嘴唇,喘一口气说:
“我害怕你,古罗夫!我害怕!”
“我永远不会使你受委屈。”
“你可以离开,不由自主地离开……”
“哎呀!是这么回事!”古罗夫站立起来,把玛丽亚放在长沙发上,吻了一下她的手。“我们的生活,可贵的生活,不由我们来支配,”他向上看看,“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就是这些,忘掉嘛!”玛丽亚和古罗夫一样不善于突然改变话题。“人人都处在上帝的庇护之下,但是令人感到幸福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时问。即是说,在亿万富翁家里举行的午宴吗?哪些人,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
“我平常会说,穿旧式衣服,很有风度。主人有五十岁左右,夫人更年轻。住宅的陈设与家庭环境相适应。”
“是这么回事!”玛丽亚沉吟片刻,向卧室跑去,她推开立柜,开始挑选自己的衣服,“小女儿呢?”
“金发女郎,二十五岁左右,她怎样穿着,我没有概念,也许是穿紧身裤,尽管这未必……我想请求你,”古罗夫踌躇起来。玛丽亚不再挪动东西了,她好奇地,甚至警觉地瞥了他一眼。“我毕竟说过你是只小猫,预感到那关闭的门后有危险。”古罗夫显露出微笑,晃了晃脑袋,他坚决果断地说:“我向你提出一项侦探任务。”
他不去描述详情,只是叙述了巴黎发生的事件、尤里雅在谢列梅季耶沃失踪的情况。
“尤里雅不去回答关于客机抵达后她在什么地方度过一昼夜这件事,她决不会说给我听,而我必须熟悉一切情况。”
“即是说,您只是要把侦探措施叫做宴会,而我来充当间谍角色吗?”玛丽亚扔开一件什么女短上衣,“不过我平生从来不干这种事啊!”
“谁问你呢,亲爱的?”古罗夫甚至两手一摊,真的感到惊奇。“谁也不会问你。做好这件事,你想跑到哪里去?下了赌注。看运气。”
“可恶的呓语!”玛丽亚提高嗓音,但立刻控制自己,用那略微低沉的嗓音问道:“想起问一下,事情仍没有进展吗?”她用指头敲敲太阳穴,“你也能够把自己的母亲变成间谍吗?”
“要完成这项任务,妈妈是不适合的。而在必要时我得夺取一份电报,妈妈就乘坐第一次航班起飞,不要大喊大叫,就是说,让她问一下:姑娘,你到哪里去,办什么事呀?你不要乱搞,我对你说了,你把什么都办好。你也不要把皮鞋向我身上乱扔,打不中的。我讲的不够清楚。你正从池塘旁边走过去,池塘里有个小孩快要淹死了。附近没有一个人。你是穿着一件短上衣光瞧着,还是跳下水去救小孩呢?尤里雅站在边上,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和你才能拯救她。我对你说了,你无可选择,你和我搭车同去出席宴会,认识一家人,看看尤里雅的套间,隔壁的房门,姑娘会喜欢你的。你全明白吗?”
“那么你也要招募自己的侦探吗?”玛丽亚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看法,但是她无法抑制这种傲气。“我应当提出哪些问题呢?”
“用不着提出什么问题,你请我去看戏,在那里什么都一目了然。”
“很长的故事。”
“我们很快就搞成了,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现在就谈谈我吧。我是民警机关的工作人员,我正在追求女人。我和你处于哪种关系,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是最好说实话,只是缺乏特殊的爱情和各种复杂的情节。”
“简单地说,我和你是情侣。”
“关于我的工作你一点也不晓得,而且还不感兴趣。我和戈尔斯特科夫,即是和她的父亲打哪些交道,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她到过巴黎吗?”玛丽亚对“任务”颇感兴趣,仿佛她认识这个新角色。
“你顺路听见有人谈论到巴黎旅行这件事。”
“你究竟指望什么呢?姑娘将对我充满信任感和爱情,她就会开始忏悔吗?”
“未必,”古罗夫冷冷一笑。“尤里雅还不了解她真会遭受危险,但是近日来她发生的事件当然会令人十分惊讶。这个姑娘什么事都不告诉父亲和母亲,也决不告诉追求她的人,她的一些亲近的女友都看不见了。你是个驰名的女演员,成年的有经验的女人,然而一个人必须和某人推心置腹地谈谈。”
“你真是毒蛇……”
“有点儿对头。”古罗夫表示赞同。
从认识玛丽亚的第一天起,古罗夫心里就明白,她美丽迷人,不过她的容颜并没有影响他的安宁,古罗夫对仪表的态度不外乎如此。他爱玛丽亚不是出于她的优美,可能是出于她那毛茸茸的睫毛底下有时候流露出来的神秘,可能是出于她的轻快自如、少许的粗野、预见之不足,可能是出于她的沁人的香气,只有鬼才晓得,男人为什么爱慕女人。事实仍然是事实,在今夜以前他还是心平气和地、善意地对待女演员的外貌,有人说,美丽的姿色无损于妇女,但是精神力量不在于美丽,在你和某位女人交往一段时间后,你就会遗忘她的秀丽。
今天他弄明白了,正如常言所说的,在节目会演时,在“跑龙套”时从来没有看见玛丽亚。在互相认识的那天晚上,她情绪很坏,未能充分发挥她的特长,每逢晚上演出后她非常疲倦,神经紧张,或者说萎靡不振,而每逢早晨,她显得美丽,仅此而已。
白天,他们规定在三点钟开午饭,玛丽亚已经穿上一套新装,当古罗夫把一件很轻的银白色皮袄递给她的时候,她的外貌也没有引起他的心理反应。他不愿意开汽车,因为他打算在戈尔斯特科夫家中痛饮一杯,于是请斯坦尼斯拉夫用小汽车把他们带去兜风,然后再把他们送去目的地。当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克里亚奇科用臂肘支在“梅尔谢杰斯”牌小轿车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看玛丽亚,稍微转过身去,从他的嘴唇的开启来推断,他说了一句骂娘的话,然后打开汽车门,深深地鞠躬,向她打招呼。
“斯坦尼斯拉夫,我也喜欢你,但在举止上要尊严庄重,”玛丽亚说完这句话,轻盈地钻入小汽车。
古罗夫还不明了,出了什么事,拍拍朋友的肩膀,说道:
“你好,你来了,谢谢,你有点儿不自在,仿佛有个什么人照你的前额突然猛击一下。”
“您好,”斯坦尼斯拉夫回答,把手掌贴在胸前,嘴角边挂上习惯的微笑。“我吗?什么都好,上校先生,”他莫名其妙地继续说,“你要提防提防,密探,你不要把小姑娘送入上流社会,用锁锁起来。有人会绑架她的。”
古罗夫心里想着不相干的事,不能插嘴,他把朋友的忠告信以为真,习惯地碰碰搁在口袋里的“伏尔泰”手枪,坐上小汽车,答道:
“两杆枪,我们能击退敌人。”
克里亚奇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诙谐地哼了一声,开车了,转瞬间他变成一个侦察员,仔细地观察驶行的汽车,谨慎地配合起来。
“我很想知道,一个普通的密探打哪儿来这样豪华的小轿车?”玛丽亚诙谐地问道。
“斯坦尼斯拉夫远远不是普通的密探,所以你不要引诱人,他正在工作,”古罗夫说。“在闲暇时你想个法子提醒我,我就把斯坦尼斯拉夫人怎样偷走这部车子的情形讲给你听。”
克里亚奇科向来不听废话,他朝着大路望去。那是一个礼拜天,街上的汽车并不多,过了十五分钟以后,他们在车场停车并且约定克里亚奇科在三个钟头以后回来,于是他谴责地瞧瞧玛丽亚,乘车突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