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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来子,小肖,我说和你们听清了吗?……」
「听……听清了……」来子哽咽了。
「肖,小肖,你听清没有?」
「嗯,知道,指导员……」
「听着,现在,每个当兵的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们,守到下命令撤离那
一刻,我给你俩请功!」
「是!」
「小肖啊,还有什么要求吗?」
来子用含泪的眼看我,把步话机递到我嘴边。我嗫嚅了,半晌,咬牙说:「到
时候,让我参加突击队,我要好好出出这口窝囊气。」
……
好半天过去了,来子叹口气,对一直沉闷着的我说:「指导员是个好人,懂得
体贴人。」
「嗯,不错。」我答。
又沉默半天,他像自言自语:「指导员还说给咱请功呢。听他的这态度,好象
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知道咱们的事。」
「咱们……什么事?」
「明知故问。」
我突然暴怒了:「我就要问,我偏要听你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你……你真
是让我恨死了,我向你表白了无数遍的话,你硬是不往心里装,你……你不就是在
心里扣死了那三个字吗?恋,我偏他妈恋,我偏他妈恋你,我恋你到老,到死,恋
你一辈子,这辈子恋完了,下辈子接着恋,我就要恋得你永世……就这样,嘀嘀咕
咕,窝窝囊囊,……」
来子不说话,他的脸色苍白,他开始显得有些惊愕,慢慢又笼罩起一层凄苦,
他像一个在危险中对于救助无望的小孩,他的眼楮现出了泪光,接着,大滴大滴的
眼泪无声地串串垂落,他仍不动,纹丝不动……
看着来子这张由于苍白更像一尊雕像的俊美的脸,看着他的悲戚和眼泪,我的
怒气像被狂风刮着的云缕,一下子飘逝得很远,很远……
「别往心里去,我又欺负你了。……来,躺下,让小弟我给你上药,……」其
实,我心里也很难受,也想哭,只是,我实在不忍心让这两人世界再加重这让人心
碎的难受了,我强作笑颜,「来子,我信缘份,连你大我几岁,做我老大哥总得让
着我,也是缘份。躺下呀,再不听,我可真急了,别怨我再犯混啊,……」
来子顺从地躺下了。
「别动!让我为你脱裤,谁让我……我是真像两口子一样爱上你了呢,……」
来子哽咽着开了口:「肖,你别哄我了,我懂得你的心,……我真想,你狠狠打我
一顿才好。」
「等着吧,有一天……我见你和别人相好了,烦我了,怨我了,我掂量着能忍
心对你下手了,我……我不只是打你,我杀了你!」
……
(五)
山谷里沉寂依旧,我和来子相守依旧。
使我快慰的是,来子开始恢复了活泼。
他见我脱光了晒太阳,就叫:「要不总阴天呢,天狗晾蛋了。」
他要叫醒我,就用指头来捅我的屁股,怪叫着:「捅进去了,还假装打呼噜呀
!」
他对我的称呼也开始混乱,「坏小子」、「孙大圣」(寓意我有根金箍棒一样
的那东西)、「阿弟」、「浪里白条」、「阿乖乖」……
我当然不示弱,叫他「排座」(座,寓意他的屁股)、「头儿」、「赵哥」、
「照你来一股子」,以至叫他:「俊老婆。」他就笑着闹:「以后,我就叫你『小
女婿』……」
笑着,闹着,战争局势在急剧升级。
指导员在步话机里通知我们,现在的形势已经不仅仅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是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尖锐阶段。他以命令
的口吻说,对越方的监视不可有丝毫松懈,对越方的任何挑衅行为都不必忍让,随
时向他报告。而且,他毫无犹豫地告诉我们,一旦情况有变,来子和我都可以扔下
任何东西(最好是毁掉),携带武器自行迅速撤离,他让通讯员送来一张属于「绝
密」级的撤离路线图,以防误触密布的地雷。这条没埋雷的信道,是专为我和来子
留下的。
随这张路线图送来的,还有两条据说是特供中南海的「中华」香烟。
来子摆出我久违的「上司」脸下达命令──这烟只能在巡逻时抽。
「遵命,排座。」我反而为见到他的「上司」脸莫名其妙地欣慰。
战局紧张,这山谷里的一切却没改变。
每天仍是例行公事地巡逻。
那天,巡逻到狭窄的沟口,我们和那两个老越就倚在相距不过十米的石壁上休
息。
来子掏出「中华」,烟盒就在阳光下现出那么一片灿烂的鲜红……
两个老越也在他们那边的石壁倚了。
「腔子」也摸烟叼在嘴上(「嘟噜」恐怕不会吸烟,因为从未见他抽过烟),
然后就浑身上下乱翻……显然他没带火柴。
我瞥了他一眼,就掏出我那电子打火机,在手心一掂,掂出道夺目的金光,手
腕一翻,喀嚓打着,为来子和自己把烟点燃,极惬意地深吸一口……
「腔子」眼楮一亮,撂下枪起身朝我们移动了脚步……我向来子眨眨眼,微微
一笑,把打火机喀嚓喀嚓连打十几下,通红的火苗儿好不鲜活……「腔子」的两眼
都发蓝了,「嘟噜」却要拦他,只见他把「嘟噜」一搡,几乎朝我们扑来,却又猛
地停住……
「喂,当兵的,点个火……」
「腔子」意外流利地说了中国语。
「嘟噜」紧跟他身后,圆脸涨成个西红柿,红中透青,两手紧紧把着枪……
我和来子一楞,互相使了个眼色。
我就漫不经心走近「腔子」,举着打火机朝他伸直了胳膊……
「腔子」嘿嘿干笑一声,要接,我没给,而是喀嚓把火打着,他又尴尬地笑,
叼烟低头凑过时,我缩回了胳膊……
「腔子」没了笑意,满面恼怒。
我却拿出「中华」,连打火机一并递他。
「腔子」一见,立刻转怒为喜,说着「谢谢」,伸手就要接。那「嘟噜」却说
了句不知什么,伸手挡住了「腔子」的胳膊。
「腔子」把他狠狠一搡,一推帽子,歪头摆出副一百个不在乎的老兵架儿,伸
手接过烟,凑近我打着的打火机点燃, 着眼吸了一口。
沟边荆丛中「哗啦」一响,钻出只小松鼠,惊奇地看我们一眼,「吱溜」飞奔
过沟,不见了。
「咋样?比你们的烟强多了吧?」我问。
「这烟,我抽过。」他有点不服气,但还是掏出烟盒──他们那种常见的大绿
包──把未点的那支烟精心装了回去。
来子嘿嘿笑。他是没胆量也不愿意做这种「小淘气」的。我在用眼神征求他的
意见,他的默许使我决计再继续这难得的「娱乐」。
「你这烟,我抽过。」「腔子」仍不服气地重复。
「当然,」我一眼看到他脚上的大头翻毛皮靴和「嘟噜」脚上的「解放鞋」,
我指划着又说,「当然,你们见过世面,你脚上这双鞋,老美的,没错。他穿的那
双鞋是我们给的…你们仓库里准还有法国货。你们准还得了老俄的什么玩艺儿?」
「腔子」狠狠瞪我,迸出一句:「我们越南人……能打仗……」
「哈,」我也故意歪头抖着一条腿作出兵痞状,「瞧你,一颗炮弹飞过来,炸
不到你,也把你这副骨头架子震散了。瞧他……刚不吃奶吧,那玩艺儿……你明白
吧,怕还没长毛呢,……」
来子笑出了声。
「腔子」精瘦腊黄的脸涨红了,他斜起眼瞪我,一口紧一口吸烟。
「嘟噜」满脸惊骇,滚圆的鼻子尖顶着一层细密的滚圆的汗珠。
「腔子」终于把烟吸完,突然把烟头一扔,摘下帽子也一扔,捋起袖子瞪眼问
我:「咱摔跤!」
我看一眼来子,他冲我挤眼。
「摔就摔!」我说着,就要摘下身上的枪。
旁边,「嘟噜」却一步冲过,横在我和「腔子」中间,最可恨的是,他的枪不
再横在胸前,而是平端着直对着我,「腔子」又去推他,却没推动,他沙哑着向「
腔子」喊了句什么,枪端得更平……
「算了,算了……」来子笑咪咪走过,拉住了跃跃欲试的我,冲「腔子」伸出
小姆指摇摇,笑着冲紧张万状的「嘟噜」一瞥,他对「腔子」说:「算了,你看你
这个搭档,连开玩笑都不懂,他任屁不懂!」
「对,不摔了,」我也就势为自己找到了台阶,「他任屁不懂!」
「腔子」恼火得呼呼喘气。「嘟噜」却仍朝我们平端着枪,指头紧扣着板机,
端立不动。
「腔子」捡起帽子,啪啪在腿上抽打,拎起枪大步就往他们的哨所走去,……
走出几步,怒冲冲向还站在那里有些惊慌的「嘟噜」大喊了一句,是喊「嘟噜」随
他回去,也不排除狠狠地骂了他一句什么,……
于是,我就和来子又倚在石壁上,点起烟,轻松悠闲地哼……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阿哥心忧愁……」
这晚上,只听他两个时而大声时而小声地吵了半夜,想来「腔子」很为白天没
能够和我摔上一跤,心里极觉得别扭。
我和来子,却觉得少有的惬意。我说:「来哥,那俩口子可不如咱,他们怕是
说要『打离婚』了,他们是『捆绑夫妻』,……」
来子说:「你就坏吧!非得让烂裆烂掉你这邪性劲头,你就老实了。」
可能,「嘟噜」让「腔子」骂惨了,一连几日,巡逻时疲疲沓沓随在「腔子」
旁边,连正眼儿也不敢瞅我们。
「腔子」挺来神儿,不知从哪儿也弄来个打火机,也是电子的,走到沟口就掏
出喀吧喀吧打个没完,极为得意。
「『腔子』是在向咱们示威。」我说。
「哼,他也是闲得难受。」来子说。
于是,巡逻时,我故意高抬腿猛甩臂,脚底下喀喀响,带起一阵风,瞅空朝「
腔子」伸出小姆指晃晃,用脚在地下划个圈儿,吐口唾沫,用脚尖一点……
「腔子」和「嘟噜」莫名其妙。
「真有你的,连穿开裆裤小孩玩的『哑巴禅』都想起来了,你尽是绝活儿…」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