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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树之中,一个泛着莹莹碧色的结界正以急遽的速度消隐下去。白雪晴眸中一闪,左手指甲瞬间锋利如刀,割破掌心,一抹朱砂样的鲜血,在空中如蛇形蜿蜒,突破结界的中心!
浓雾消散。
四围分明是旷野残树,却神奇地出现了一案一几,墨香宛然。
有妍丽女子坐在案前,长衣拖曳在夏草之上,周遭方寸范围之内,遍地枯草凋零。
她正执笔,写下最后一字。白雪晴冲破结界,她眉头也不抬一许,仿佛周遭世界全部静止,只有她眼前条幅,才是存在。
白雪晴慢慢踱了过去。心跳声音在天地之间,清晰可闻。
纸上是首新词。
秀丽的柳体字迹,断断续续,似是浸透伤心,毫无飘逸灵动之情。
白雪晴缓缓念。
“流光空掷,红叶冷簌簌。若有情,偏铺就,春风路。只是怕,风雪妖如故。人白眼,佛空笑,僧独立,猛鬼哭,神魔舞。沙吞狂风,乌云化作雨,飞石乱堵。横陈一场梦,收此双艳骨。雕已泣血,付于白鹭。
半醉半痴,幻化作,温柔冢,灵蛇窟。不过是,勘不穿,踏不断,情自苦。西湖好烟雨,断桥头,碑和墓。堤岸罢,廊阁坏,砖与树。赴劫何等容易,市爱无人,却向谁诉。冰清玉洁子,潋滟□女,怎生画汝。”
那女子长叹了一声,素手扬起条幅,白日里一丛火焰蓬地一声热热燃了起来,将新词旧话,都烧成了灰烬。
“好一首六州歌头。”白雪晴沉声,勉力控制自己情绪。“冰清玉洁子,潋滟□女,怎生画汝。……你……果然……很……喜欢……我娘。”
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吃力。
女子轻纱薄衫,一阵风来,吹得她□微露,美妙无限。
“是,我爱她。”她回首,看住白雪晴的面庞。“可惜,你长的一点也不似她。”
“我像你。”白雪晴沉沉答道。
“你和我从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女子娇声笑道。
比起迤逦的性感诱惑,此女的姿色似乎又更上一个境界。她一颦一语,一笑一怒,似乎全不关情,但风花雪月,又似乎全在她的一念之中。
白雪晴眼里,这样的姿色态度,却全然似乎一个噩梦。
“你究竟要我,如何自处?”他颓然退后。
“我从前以男身同你娘欢好,一时不慎,竟有了你。”女子轻轻一笑,伸出手指,抚上白雪晴的下颔,指甲轻轻滑动,眼角自然媚态,风情无度。“后来我决定选择女身之后,我便和你再无什么关系了。——现今的话,你便是想做什么,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青蛇!”迤逦堪堪追至,眼见此不忍入目的情状,大喝出声。“你……你连他都要勾引?他是你儿子啊!”
“笑话!”女子纱衣如烟流动。“他是白素贞的儿子,干我何事?你看清楚,我是女人,怎可能和另一个女人,生下什么儿子?”
“你……你们灵蛇一族原本便是雌雄同身,欲男则男,欲女则女,五百年前你初遇白姑姑时,本是男身,你们生下雪晴之后次年,为修‘人欲大法’,你才转为女身,与姑姑一同在紫竹林外吸取过往怨鬼阳男的精气——”迤逦气得跺脚。“现今她被压在雷峰塔下,无人对质,但这血缘骨肉,难道你说不认,就能不认了吗?”
白雪晴紧紧咬牙。
周遭空气,似乎不敢流动,生生停滞下来。
原来这少年,竟是白娘子与小青之子。
多么可笑,可怜,又可悲的身世。
青蛇却容色如常,一双不可见底的深眸之中,直映着天边云卷云舒,毫无半点,异样波纹。
(3)
“小姑娘。”青蛇端立俏然,随意一个眼神,竟压得迤逦喘不过气来。“蛇性如何,你心里自当清楚。所谓血缘人伦,并非在妖言妖,就可以体会——‘人欲大法’并非你所想象那般不堪。我既选择了女身,从前种种,不过是付诸一炬,我避开雪晴,亦是想他莫以身世为念,专心修行——”
“专心修行?”白雪晴猛地握住她纤细手腕。“我娘在湖畔塔中,每夜受天雷熬炼之苦,我要如何专心,如何修行?”
“你想救她?”青蛇随意向着身后一挥手。
刹那间满山青帐,翻飞偏舞,其间万千宝轮,光华流动,又有僧佛童子,各自肃立,宝相庄严,直叫人眼花缭乱,直疑到了极乐净土。
“人欲大法第六层,可召唤东方琉璃世界,西方极乐世界三千佛族之力,起死回生,破灭净土。——你,可能抵挡此一招之力?”
白雪晴微微颤栗。
妖本惧佛,谈何召唤佛族,为己所用?
“你……你的修为……”
青蛇清笑一声。“修为若此,又能如何?你娘的修为本高于我,若想自救,又怎会不救?白雪晴。”她眼波流转。“你娘爱了许汉文,便是她的罩命。我爱了你娘,便是我的罩命。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有了必攻必破之罩命,便注定了必败必死之前程!”
“许汉文现在就在金山寺。”白雪晴冷哼。“就拼死杀之,何如?”
“没有用。”青蛇挣脱他。“能使她破塔而出的方法只有一个,你听好——白素贞只有亲手杀了许汉文,才能修成‘人欲大法’第九重,功德圆满,从此三界奈何,天地无界,谁也不能再拘束于她——”
“怎可能?”白雪晴愣住。
叫白素贞,亲手杀了许汉文?
“是,她做不到。我劝她多次,她都下不了手,更至于被仙界算计都未觉,竟然怀上了仙胎。”
“仙胎?”
“她和许汉文之子许仕林,此人带仙骨下界,必有使命。在他出世之前,若她听我之言,流去胎儿,或还未至于今日——可惜,她迟疑不决,最终生下幼子,乃至自身五成功力,都传到了许仕林根骨之中!”
“所以才会被法海所趁?”白雪晴终于明白那场惊天动地之战的真相,不禁浑身冰凉。
“那……我要,怎么做。”
“你不妨接近许仕林身边,看他长成之后,究竟有什么图谋。”青蛇放柔声音,婉然安慰。“若要姐姐亲手杀了许汉文,也许,可以从这个孩子着手……”
温婉的语声下,杀意凛冽,听得白雪晴也是一颤。
“那你呢,你为何什么也不做?你不想救我娘出来么?——你,明明说,你,爱他。”
一个爱字,迟疑再三,才说出了口。
“你未修人欲大法,又如何会明白?”青蛇一笑。“爱欲,同妒忌,如镜之两面。——我爱她,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自己也勘不破,踏不断,这爱恨之间的罩命。我潜伏在此,每每含恨,便想杀掉许汉文,做一个了断。但许汉文一死,她便永无自救之日,我出于爱念,又无可奈何,只能无止尽地等下去……”她悠悠一叹。“若不是你今日以死相逼,激我出手,也许我将在此等上一生一世。”
白雪晴忽然皱眉。
“我找了你,你又要如何?”
“自然是……如你所愿了。”
青蛇将手轻轻拨去眼前浓雾。
浓雾如有形体,喟叹而散。
“你……”白雪晴握紧掌心。“你早已知道……我,我的打算?”
他额头上微微沁出汗水。
“你手中的鹤眼灵芝,是唯一可以克制我功力的宝物。白蛇一族先天便不惧仙鹤,但仙鹤,却是其他蛇族的天敌。”
白雪晴掌心一翻,鸽蛋大小的一枚浑圆珠子,内里包裹了一支纯白灵芝,四散醇和光芒。
青蛇凝视那明珠,身上薄纱,渐渐变淡。
“我不管你是当年同我娘□的雄体也好,是追随我娘多年的雌体也罢。”白雪晴的表情,似是第一次从重重云雾当中露出真容。“你既救不了她,我便自己去救。照你所言,我无爱无执,无罩命可趁,若我拥有了你的修为功力,必定可以有办法将我娘救出生天——我每夜梦回,都是她绝美而慈祥的面容……”
“呸。”青蛇轻啐一声。“就她那副圣母模样?”
“是,一点也不似妖,绝没有你十分之一的风情妩媚,但却令你,令许汉文,令我……深陷其中,不是么?”白雪晴桀桀笑着。“我修为太浅,并无实力去救她,但……你有。”
“你要我的修为?”青蛇眯眼看着白雪晴。
“是。给我你的修为,否则的话……”白雪晴手中的鹤眼灵芝猛然绽放出光华。
青蛇闷哼半声,退了半步。
“如何给。”她忽然问。
“我不会什么人欲大法。”白雪晴狞笑道。“但,灵蛇交尾大法,乃是你族的神技,你不会忘了吧?”
“你果然……还是,想要与我□。”青蛇垂眸,身上轻纱,已经颜色淡趋于无。
美妙□,在这山野之间,美得似要溶化一般。
“不……我不想与现在的你做任何事。”白雪晴挥手,以鹤眼灵芝为轴心,圈出层层白色缎浪。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青蛇疑问。
“……变回……变回你与我娘□的样子。变回男体!”
青蛇不解。“你又未曾继承我灵蛇一族男女变幻之体,我变回男体,难道你还能变成女体不成?”
“都是男体,难道,就不能交尾么?”白雪晴冷笑。
青蛇一怔,转而笑道。“痴儿!雌雄□,其间多少神奇美妙,你偏要选最最艰难痛苦之道,来取我的功力么?”
白雪晴眼中透出欲望,同痛楚。
“我恨你。我恨你生下了我,却又转回女身,令我……成为天地之间,一个大大的笑话。与其说我对娘亲有爱,不如说,我日夜念想的欲望,是你……是你变回男体之后的,那个身躯。”
“好。”青蛇意态极美,“……我满足你。”
妖风一振。
青色雾气散去。
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