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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视野,一幢英国式古堡在眼前呈现出她的全貌——低矮而平铺的建筑的外观,砖石结构散发着古老的沉郁气息,与建筑绵延的边缘相接壤的,是一大片蔷薇花,像海浪一样,在风中微微震颤着艳丽的枝头,清新的空气被一股浓郁的甜香取代,这化不开的印象堵在雨炙的胸口,越来越灼烫!
他记得这里!他来过这里!这片散发着诡异香气的土壤,他曾经踏足!
穿过爬满石楠花藤的铁制雕花大门,车子缓缓地停下,雨织浮出一抹微笑:“到了,不下车吗?”
“不、哦!”雨炙慌忙下车。突然置身于梦境里的地方,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记忆中的颜色,比现实中更加鲜艳,那种妖异的红色,在此刻灿烂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浓郁的黑红色,比过去更加妖艳!肥硕的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在一起,肆意地散发着魔魅的气息,像一块块凝固的血痂!
“这里……”他有些疑惑,记忆中,这片花园不是这个颜色。
“你记得吗?你曾经来过这里。”回到自己的家,雨织显然增添些精神。她明快地走来,探出苍白的手,尖细的手指轻抚着一朵蔷薇,在细腻的花瓣间来回抚摸。
“啊……记得,我四岁的时候……”
“不!是差两个月满四岁。你是十月生的,我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颜色会变呢?我记得那时候看起来,花的颜色很红。”雨炙轻声问。
听到他的问题,雨织浮出一抹诡异的笑来,那笑痕浅淡地划过她那艳丽的嘴角,却无法浸染到她的眼里,诡秘地眯起双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将手中那朵蔷薇突然折下!
“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会变。它们还算好的,至少改变的时候,让我们知道原因。”将艳丽的花团递到唇边轻轻嗅着,她道:“听说是土壤的酸碱度改变造成的,仔细看的话,其实它们只是变得更红而已。”
似乎话中有话,雨织的声音里透露着某种诡异的讯息。雨炙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突然产生一个奇异的联想——眼前苍白透明的雨织,和那沉郁的花朵,到底有几分血缘关联?当她们同时出现在一个视野里时,感觉竟是那样的相似!
“小姐,外面阳光太烈,请到屋里去。”不知何时,前去停车的邦生管家已经回来了,站在雨织身后,木然的面容上波平如镜。
“知道了!”纤细的眉头微蹙,雨织好像很不高兴自己的话被别人打断,她将手中的花枝丢到邦生怀里,情绪显然急转直下,“拿去插起来!”
说着,也不理雨炙,顾自穿越花丛间的窄径,朝那大屋走去。
萨曼莎庄园
“进去吧!少爷,小姐在等着您。”打断了雨炙的恍惚神思,邦生礼节性地抬手示意,雨炙看着那远去的洁白身影,只得迈开脚步跟去。
浓郁的花丛拥挤在小径两边,擦着他的双腿,点点水露将牛仔裤染上许多深深浅浅的水痕。迟疑地走上青石阶梯,入眼的,便是纯欧式的豪华厅堂——
浓重的装饰色彩,和谐地衬托出家具的高雅,阴暗的光线并没有阻挡雨炙的审美情趣,即使这样注重欧陆风格的古老房子在国内极不多见!
华而不杂的摆设看来似乎都有其独特的历史,木质的楼梯在大堂后的正中央,铺陈着色泽深浓的波斯长毯,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因为本来就光泽晦涩。
仔细一看,这座华丽的厅堂已经相当老旧了,所有的东西都呈现着陈旧感,却又诡异地协调在一起,散发着一种令人迷醉的暗香。
“进来吧!这是你的家,不要呆在门口,客人看见了多可笑!”雨织那翩跹的身影伶仃地伫立在厅堂正中,她的身旁,却站着一个男子,西装革履,温文尔雅。
对方身上拥有一种极端成熟的气质,站在雨织的身边,仿佛具备了某种天然的保护性,雨炙感到自己的双眼有些刺痛,心脏的节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嘴里弥漫着艰涩的苦味,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他只知道,他不喜欢谁站在雨织的旁边。那伶仃而纤细的身影,不应该接受任何人的保护!
“这位是……”男子礼节性地颔首,低沉动听的声音看来是在询问。
“问别人名字时应该先介绍自己!方连波,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尖酸的声音从雨织口中吐出,那纤细的嗓音具备了某种无坚不摧的杀伤力!叫方连波的男子赧然一笑,宽容地负手不语。
雨织竟然会说出这样尖酸甚至刻薄的话来?雨炙感到有些奇妙。与印象中纤弱的形象不同,雨织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脆弱!她具备战斗能力,即使她的身体,比平常人更虚弱,但她拥有比平常人更高傲的自尊!
“还是我来介绍吧!”她似乎很没耐性,急欲想打发方君。一边走向雨炙,一边道:“这是我弟弟,冷雨炙——你总该知道吧?”带着些许主权意识,雨织自然地拉住雨炙的手,微凉的掌心与雨炙的手一接触,雨炙便感到自己的手臂整个地燃烧起来!
“久仰!我是方连波,是——”对方莞尔一笑,道:“是雨织的青梅竹马,我家也是冷家的世交。”
世交。青梅竹马。
这些词语似乎带有一定的连贯性,仿佛是在宣称着,他不属于这个连贯中,也无法插足这个世界。思即此,雨炙忍不住露出一个浅冽,微薄的唇角一掀,眼角流露出一丝浅笑。
“你好。”
再怎么修饰的语言,也掩不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心——这是男性的直觉,当方君目睹雨织拉起自己的手时,眼中渗透出的感情不容错认。
他在追求雨织。这个认知,让雨炙的心底浮出一丝错综复杂的感受。诡异的快乐掺杂着些许不安,就像是无知的小孩暗地里发现了什么值得愉快的秘密,却又不敢宣泄。
“没有什么事的话,恕我不招待了。”略显烦躁地挥挥手,雨织相当任性地打发着客人,让方连波错愕之余,也有些尴尬。好在他似乎很是习惯被这般对待,微一点头,不卑不亢地告辞:“看来今天不太凑巧,改天你心情好时,我再来。”
“邦生叔,把方先生的车开到门口去!”像个女主人一样,雨织大声招呼着,也不再理睬方连波,径自拖着雨炙的手,朝楼上走去:“来,我带你参观一下。”
“好。”比自己想象中更受重视,这种感觉衍生出一股莫名的喜悦。随着雨织走上楼梯,楼梯转角的壁上,一些肖像画吸引了雨炙的视线。
一排排大小不等的肖像画错落有致地装饰在走廊上,深邃的笔触、浓艳的色泽、陈旧的气息,很难让他把这些画像理解为装饰品。
“这些是……?”
“是冷家历代的主人,以及他们的伴侣。”雨织淡淡地,指着其中一幅白发老翁的画像介绍着:“这是我们的曾祖父,他旁边那幅画的是我们的曾祖母。”
“曾祖母?”雨炙有些惊讶,他看到的是一位正值曼妙年华,一头如云金发的碧眼女子,画像中的女人有一双碧蓝如晴空的双眼,漫长的岁月没有消减她眼中的宝石光彩,红艳艳的嘴唇丰厚而多情,与她发鬓上的蔷薇花相得益彰!
这是一种惊世骇俗的美丽!仿佛带来了魔性的波动!不需要去猜测便可看出,为她作画的人,是带着无比炽烈的爱情在描绘着这个女子!
“她是……外国人?”雨炙感到惊奇,原来冷家还有西方血统?
“是英国人,她叫萨蔓莎,曾祖父为了纪念她,把这座庄园取名叫'萨曼莎庄园',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是曾祖母喜欢的欧式风格。院子里的蔷薇,也是一种叫萨曼莎的花,很美妙的巧合。”雨织不无自豪地说着,明亮的眼里渗透着一种神往,苍白的面颊浮起一抹激动的红晕。
“很奇怪吧?曾祖父这么老,曾祖母却永远保持了年轻的美丽!”她突然以一种狡黠的方式看向雨炙。
“呃……是呀。”
“因为曾祖父不忍心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年华老去,所以,他为曾祖母作的画,全是凭着记忆画上去的。”
“你看,这里还有一幅,很美吧!”
雨炙感到奇怪:“是曾祖父画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才华!”这是由衷的赞叹,画者对作画对象寄予了无限的爱情,才能有那样生动的笔触!这种爱情不会随时间的改变而褪色,越是久远,爱的感动越是历久弥新!
“才华?冷家每一代的主人都具有绘画的艺术天分!没有人喜欢照相,一生中,唯一愿意作画的对象就是自己的爱人!这是冷家人的习惯,也是一种自然。”雨织笑了起来。声音像脆铃一般,却不知她是喜是悲。第一次看到雨织毫无顾忌地大笑,雨炙有些忐忑。
“为什么不喜欢照相呢?那也同样能保存回忆。”雨炙问。
“只需要按动一下快门就能记载的回忆,怎么可能长久?”雨织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凹凸不平的笔触痕迹,以一种神往的语调道:“每一笔、每一画,都是经由自己的手完成,一点一滴地把那个人镌刻进心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这样的感情,光是一秒钟就能映下的画片,怎么承载得起?”
说着,雨织深深地看向雨炙,那双如水的眸子,像是突然沸腾起来的湖水,蒸腾着看不见的火焰,迷乱地反射着复杂的光芒,让雨炙感到心脏一阵紧缩,抽搐得疼痛起来!
悄然转过脸去,平复一下心头的波动,那突然入侵的恐惧感逐渐远离,剩下的,是麻木的四肢带来的微颤!
他明白雨织的意思。
他们的母亲,也许就是带着那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的爱恨,悄然离世的!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妻子?这样的爱情,世上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能取代,可父亲为何要选择背弃?!
“雨炙?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雨织的声音传来,她毫不避嫌地贴着雨炙宽挺而瘦削的肩膀,一双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