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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马上道:“且慢动手,先看他供得如何。”拿出一叠纸朝文师爷晃了晃道:“这是安格的供状,一条一款都很分明。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一对照就知道了。——真要隐瞒了什么,本官可要先用油锅炸你一条腿。——来人哪,架上油锅,先把油烧热候着。”
两边答应一声“”,便走出两个人,在屋外的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来,把油倒进去,就架着火烧起来。
那官员用眼睛向屋里的侍卫示意了一下,顿时便过来两名侍卫,架起那文师爷让他看那正烧着的油锅;锅里的油虽不见动静,锅下的火却烧得老旺,干木板被燃得劈劈啪啪地直叫。
文师爷愈发抖得厉害,全然没有一点硬邦劲;两名侍卫一放手,他扑通一声就趴伏在地上。真真吓坏了!
这时从屋里搬来一张桌子,一名侍卫便把纸和墨摆上,又选一条小马凳正对着文师爷坐下去,分明是要记录了。
那官员干咳了一声,道:“人犯你可以讲了,面前的油锅已经烧上了,你慢慢地讲,慢慢地想,只要不隐瞒,本官自会到上头替你求情。——你讲吧。”
文师爷就趴伏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慢慢地讲起来。
文师爷名亮,字今晨,行六,人又叫他文六,是西域回王爷的第六阿哥。说的还是十年前,文亮十六岁,回王的小女儿那山公主十四岁,同着父亲来京师朝圣。
那时的回王还是九阿哥,老回王闹独立,被圣朝的宁夏将军带兵打散,其他几个阿哥都跟老回王进了藏,独这九阿哥,单单留了下来。万岁爷见这九阿哥忠厚可人的模样,便封为回王,替那老回王主持西域大政。回王受封以后,在京游玩了几日。一日到郡王府饮酒,郡王的驸马爷安格恰巧做陪。活泼可人的那山公主和粉皮细肉的文亮一下子便把安格的三魂勾去了两魂。
不久,回王爷便离开京师,到西域主政去了。安格也在转年升授直隶督标总兵。
安格到直隶的第二天,就派了专人,备了丰厚的礼物,去西域专程求亲,并许诺,已给文舅爷留了师爷的位置,并一再叮嘱特使,那山公主可以以后迎娶,但是文师爷却是要马上到任的。偌大的总兵衙门府,没有师爷哪成!
文亮说到此处已是痛不欲生了。
回王爷当时也不知喝错了什么汤药,不仅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而且很快由王爷府派出亲兵,把兄妹俩护送到直隶。兄妹俩到直隶的当晚,总兵府胡乱张罗了一下便迎娶了进来。那山公主是年十四岁,文亮十六岁,正是嫩靓的好年华。当晚,总爷未进洞房却先进了文亮的客房,拉了文亮哥子长、哥子短地叫,混闹到半夜,便凭着一身的牛劲,把文亮的裤子给褪了下来。文亮吓得乱叫,总爷一概不理,只掏出尺把长的大肉箭,照准文亮的眼子狠捣了进去,得文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夜,总爷只推说头晕,便和文亮宿在一处。第二天晚上,总爷才和公主胡乱捣了一回。以后,总爷就一晚也离不开文亮。安格的太太是早就晓得丈夫行径的,也不太理会,任着他和文亮胡闹。
文亮自此得宠。
一年后,回王爷生日,给总兵发了帖子,总兵就带上公主及文亮去了趟西域。在西域住了十几天,也不知王爷给女婿灌了什么迷魂汤。安格回到直隶后,就开始大肆地四处捞银子,又让家人们把直隶的各种职位标了价码,印了单子发卖。然后又勾结夷人,购了无数的枪、炮,派了亲兵一次又一次地往西域回王府送,数目总在千支枪、十几门炮左右。回王府也把些西域的特产、天山的雪莲回赠给安格。这些往来,郡王爷是一丝也不知晓的。那山公主也只知道,直隶和西域走动得勤,还以为安格是秉承父王的意思呢。看看哥哥得宠,那山公主也要抓些实惠在手,就向安格耍娇,说要建个清真寺,为满、回和好出把力。安格就委了首府筹些款子,说上头要体现满、回和好,在直隶建个伊斯兰教清真寺,回子们也好有个去处。首府不敢怠慢,马上便召集直隶的商家认捐。李纯刚是大商,几代人在直隶经营,有钱庄、有布行,家资总在几百万以上。按资财,他是该认十万的,如果说点软话,当时打个八折也是可能的。哪知那李纯刚仗着自己是直隶的大户,又有功名在身,竟然一文不认,还扬言:明着说是满、回和好,暗地不定搞出什么名堂呢。这就把个安格恼个不了。你不是一文不交吗,我就给你连窝端!
首府原也对李纯刚不满,就着这由头,也想整治一下这不服管教的人。哪知就把事情闹大了,惊动了乡绅,又惊动了“都老爷”。但李纯刚的几百万家产却是实实在在地到了安格的名下。不要说府县分的不及三分之一,连抚院、署督也没捞几个铜板呢。
文亮的口供招到此处,曾国藩、肃顺才把一颗心放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敢则安格真是案子犯了不成?非也,这全是曾国藩与肃顺导演的一场戏而已。
曾国藩与肃顺到“满园春”打了场干茶围,无意间碰到肃顺盛京的老世交官爷。
得知官爷与文师爷交厚,曾国藩于是就心生一计,决定用那官爷引那文师爷上钩。计议停当,便由肃顺约会那官爷,说万爷准备用五万两银票买首县的一任典史缺。那官爷最是爱钱不过的,一见有利可图,当下就决定同着肃爷找那万爷,把事情最后敲定。见了万爷,万爷又允诺,事成之后,额外谢官爷一万两银子。把个官爷喜得抓耳挠腮,立马就催着万、肃二位赴京。进京之后,先把官爷安排进客栈,由万爷陪着,肃顺便连夜进宫去找自己的主子皇四子奕,面禀安格一节。
奕原本有些混蛋,加之最近有人传言皇位有传皇六子奕的可能,已经坐卧不安几日了。他此时特别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借此打消道光帝传位奕的念头,却又苦于没有机会,正焦躁得不行,肃顺恰巧回来。当下,奕听完了肃顺的汇报,也没想什么后果,一口应允,同意在宗人府设在宫外的机构,辟出一间小屋来私设公堂,专审那文师爷,一旦审不出什么大事情,就将那文师爷用油锅烹了埋掉,来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造他个千古奇案。
文师爷果然上套,而官爷也被奕身边的侍卫们请进了肃顺的府里着人看管起来;一旦那文师爷遭油烹,想这官爷也是活不成的了。
私设的公堂由曾国藩亲自设计,预备了各种刑具,又单备了口大锅。曾国藩早就听同僚们说过,但凡做相公的人是最不禁打的,男人女相更是软骨头,就又预备了两根细铁锥子,布置了三个执刑的人,专等那文师爷一到,先把他的屁股扎个稀烂——这一节却是肃顺的主意了。肃顺最恨的就是相公,世上就因为有了相公,很多官老爷的人伦便没有了。
两把铁锥子,一口油锅,果然把那文亮治得服服贴贴。
曾国藩当日把这文亮的供状誊得清清楚楚,又让他画了押,便由肃顺呈给奕。奕看完供状,立时传见曾国藩,把那曾国藩夸奖了一番,说使得好计谋。然后,三个人就悄悄地到御花园后书房,曾国藩与肃顺在门外候着,奕一个人走了进去。
一会儿,曹公公出来宣曾国藩、肃顺进见。
第二部分 王法和权力究竟哪个大第40节 不重办不行
礼毕,道光帝让抬起头来,这才问:“曾国藩哪,你现在官居何职啊?”
曾国藩回答:“回皇上话,臣现在是翰林院从四品侍讲学士兼詹事府右春坊掌印。”
道光帝不动声色地道:“你才是个从四品官员,就开始插手皇族的事了,如果官居大学士还不得把朕也下到大牢里吗?——来人哪,先摘去他的顶戴,着宗人府严加看管!不得走漏一点风声。”
曾国藩眼前一黑,便晕倒在道光帝的龙案前。
皇四子奕这时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道:“父皇明鉴,此事全是儿臣点头之后才做的呀,曾国藩有功无罪呀!”
肃顺此时趴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此时才知道这件事做得过于荒唐了。
道光帝这时铁青着脸道:“来人哪,把肃顺的顶戴也给朕摘去,连四阿哥,都给朕押到宗人府看管起来!——不准走漏一点风声!”
曹公公答应一声“”,便指挥当值太监把三个人抬的抬,扶的扶,弄了出去。
道光帝马上又宣八大亲王,惠郡王、顾郡王共十个王爷进见。这顾郡王就是那安格的老泰山,拖着一把不老不少的胡须,因为辈份比道光帝长,进来也没跪拜,只哈一哈腰,便坐下了;其他几位倒都行了大礼,道光帝也赐了座。
道光帝让太监们全部退出去。
道光帝坐直身子,咳了一声,忽然把脸一沉道:“列祖、列宗把这江山给打下来,朕即位以来无一日不操劳维持,惟恐有想不到、做不到的地方,怕损坏这国体对不起祖宗!这大清并不是朕一个人的大清,是大家的大清,各位王爷也都有份啊!——朕讲得对不对呀?”
众王爷一起躬身回答:“皇上教训的是!”
道光帝突然举起文亮的供状忿忿然道:“我族里竟然有人拿着国家的俸禄干着搜刮民财、卖官贩爵、为西域购洋枪洋炮的勾当,按咱祖宗的家法,应该怎样处置呢?”
十位亲王面面相觑,不知皇上在讲什么。年老的顾郡王也不知所指,惊骇最甚。
道光帝面向顾郡王问:“老王爷,你是朕的长辈,你说呢?”
顾郡王沉思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回皇上话,按咱祖宗的家法,这样的败类是要诛灭九族的。祖宗创这基业多难哪!”
惠郡王也道:“这是咱大清的蛀虫啊,不重办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