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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许小姐说漏了嘴:〃宦晖?〃
只两个字,聪明的宦楣已经听出端倪,她莞尔,原来他才是挂名来玩的,难为他对这妹妹还振振有词理由多多,啐。
当下她说:〃不正式上路,永远达不到目的地。〃
许绮年笑了,〃可是你出生已经站在我们目的地上了,你还想往哪儿去?〃
〃不一样的,有时我也想得到事业上的满足。〃
〃相信我,那是很吃苦的一件事。〃
〃劝我放弃?〃宦楣微笑。
〃真的毫无必要。〃
〃我想试试做得筋疲力尽的滋味。〃
许绮年拉长了脸,〃别再说了,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来挪揄我。
这也是声东击西,脱壳之计,宦楣只得顺她意思结束这一次茶会。
回到家,佣人奉上一只纸盒,〃一位姓三只耳朵的先生亲自送来。
宦楣笑。
一手放下手袋,一手拆开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铁色的石头。
宦楣初见之下,也是一怔。
随即会过意来,马上取出石块,小心翼翼转动欣赏。
这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它是块陨石,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数量非常有限的天体实物标本,它的前生是一颗星。
三个耳朵先生把这样珍贵的礼物送上,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轻。
宦楣轻轻抚摸陨石表面的熔壳与气印。
〃看,〃她轻轻,〃在天上闪烁了四十六亿年,落到红尘,只剩这个模样。〃
盒盖上附着聂上游的电话地址。
她回小书室用宦宅特备的信纸写了一封答谢信,叫司机送上去。
听见汽车引擎轰然咆哮,她探头出去,刚好看见宦晖驾着跑车回来。
他一直是这样,每天下午要回来换件干净衬衫再出去继续下半场。
车里有人等他,另外一个,不是叶凯蒂。
今天宦楣心情好,有意生事,便趁兄弟走开,溜到楼下,一手搭住车身,探头说:〃你好吗?〃
坐在车里的少女吓一跳,抬起头来,看住宦楣。
宦楣与一明亮单纯的大眼睛打一个照面,也呆住了,便把那淘气的心情收拾起来。
少女朝她笑笑,〃你是谁?〃她天真的问。
宦楣还来不及回答,少女把车门往上推开,下车来,嗅一嗅花香,〃多美的风景。〃
宦楣只得附和,〃这园子还过得去,啊?〃
少女笑眯眯问:〃谁带你来的,你也是毛豆的朋友?〃
刚在这个时候宦晖换好衣服赶下楼来,〃咦,你们俩倒是聊上了。〃
〃毛豆,过来。〃
宦晖跟她走到影树下。
她抱怨他,〃你这是干什么,开幼稚园?〃
〃她已十八岁。〃
〃胡说,不用交给医生检验也可以肯定她不会超过十四岁。〃
少女在车旁好奇张望,宦楣见她一丝不耐烦与妒意都没有,更加对她添增好感。
宦晖没好气,叫道:〃自由,你过来一下。〃
宦楣一听,先乐了,〃你叫自由?〃
少女微笑着走过来,〃是呀!叫我吗?〃
宦晖说:〃这是家我眉豆,自由,你把身分证拿出来给她看看。〃
宦楣怕她不悦,少女不介意,打开小小皮夹子,把身分证取出递过去。
宦楣说:〃不好意思。〃
〃我都给查惯了。〃少女笑,〃都不相信我已成年。〃
可不是一张成人身分证,已经十八岁零九个月,她姓艾,爱自由,宦楣欢喜的笑起来,〃你的姓名真美。〃
〃谢谢你。〃她把身分证收好。
宦晖似笑非笑的看着妹妹,〃检察官,满意没有?〃
宦楣说:〃艾小姐,我这个哥哥不是好人,你同他做朋友,要打醒精神,他说的话,你信一成已经太多,他若出什么鬼主意,你最好说不。〃
宦晖拉了女朋友上跑车,一边笑道:〃自由,别听这个老姑婆胡诌。〃
一阵风似去了。
宦楣坐在门外纳罕,他怎么向叶凯蒂交待?
兄妹两人资质相差太远,外头人却一竹篙打沉同胞俩,宦晖应付异性的功夫,宦楣一成都没学到。
这样下去,迟早要成为老姑婆。
说到曹操,凯蒂的电话接着来了。
〃眉豆,你哥哥最近是不是很忙?〃
〃他天天都这么忙。〃读书时旷了课往大西洋城的赌场跑,输得脸上泛油才肯回来。
宦楣老觉得他拼命的学父亲——的弱点。
〃眉豆,〃凯蒂的声音十分苦恼,〃我们认识也这些年了,总有点感情吧,请对我说实话。〃
〃你连未婚夫到了哪里还得问人,旁人还有什么实话可说。〃
凯蒂非常生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跟你说,宦晖近日同那班股票经纪玩得那么疯,可不是好事,从前还有我管着他,你们也不想想,我也有三分功劳。〃
宦楣忍着笑,唱声喏:〃多谢指教,亏得你叶小姐,否则我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你毋须仗势欺人。〃凯蒂摔下电话。
宦楣耸耸肩。
宦太太忽然叫出来,〃眉豆,眉豆,过来看新闻。〃
她赶着过去,刚好听到电视新闻报告员清晰的读道:〃前梁氏建筑工程公司负责人梁国新涉嫌串谋行贿一案今日正式宣判,八项控罪中六项罪名成立,两项罪名不成立,截至中午为止,辩方律师仍在求情,此案将押后至本周五宣判,梁国新还押房待审。〃
荧幕上出现梁国新父女紧紧挽着手臂缓缓步入法庭,小蓉并没有意避开镜头,她维持应有尊严,向前直视。
宦楣立刻熄掉电视。
母女俩静默良久。
然后宦楣努力用愉快的声调问母亲:〃最近大伙又在学什么,编织,插花,陶瓷?〃
宦太太没有回答,过一会儿她转过头来问女儿,〃眉豆,对于我们家男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宦楣据实答:〃一无所知。〃
宦太太叹口气,〃你有没有去过梁家?〃
〃他们不见客。〃
宦楣忽然想起来,母亲前一阵子好似在学一种叫挽花的牌章,因搭子难找,停了下来。
〃妈妈,我替你找几个人来搓牌,我有预感,许小姐一定有空。〃
宦太太一听这个,也就很乐意的忘记前事。
她笑说:〃人家许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看我。〃
〃看你是一个享福的人呀。〃
人到齐了,用过点心香茗,麻将刮辣松脆的搓起来,宦楣自觉大功告成,
松一口气。
她换上泳衣,潜进水底,闭上双目,耳畔还好像听见几个太太在议论她。
〃你们大小姐天天在家,真正难得。〃
〃想也没想到眉豆会这么乖。〃
〃可见外头的传言不实确。〃
宦太太急了,直问:〃外头传她什么?〃
〃那些人撩是斗非,理他做甚。〃
宦楣微笑,那些人所说的,同这群太太一样,全是片面之词。
宦楣坐在泳池,屏气一分钟,都不愿意上来了。
司机唤她:〃小姐,小姐。〃
她泅到池边。
〃小姐,聂先生的信。〃
宦楣爬上草地,伸手接那只雪白的信壳,信封上墨迹遇水而溶,一个楣字渐渐化开变淡,化成浅蓝色的一朵花。
宦楣用毛巾抹干手才把信拆开。
他这样写:〃眉豆,据天文台说,今天晚上,是夏季最清朗的一个好夜,巨大的弯钩形天座将运行到南天里,轻纱似银河从那里流向东北方,牛郎织女星明亮地隔着银河相对辉映,十字形的喜鹊星飞翔在银河上为他俩架起桥梁。
你若愿意与我一起欣赏这斗转星移的奇景,请于十九时抵达下址。上游敬邀。〃
宦楣放下信,多么出色的一个人!
异性朋友虽然不少,宦楣从来没有这样的被追求过,她与邓宗平的关系始于师生,他还没有机会讨好她,她已经爱上他,并无情调可言。
之后跑到外国,洋人多半粗浅蠢钝,亦不懂调情艺术,最大牺牲是在女同学门口等上十分钟,把啤酒香烟钱省下买一束鸢尾花,已算仁尽义至。
所以宦楣拿着那封信读了好几次。
最后她喃喃道:〃邓宗平,吃掉你的心。〃
聂宅在郊区,宦楣开了五十分钟的车才抵达。
她驾驶开篷车,扑扑的温暖的风不住轻轻拍打着她的面孔,把她的马尾吹向后方,她心盼望今夜这个约会,她知道聂上游的安排不会叫她失望。
他坐在门前石级欢迎她。
他引她到天台,一边有竹篱笆,玫瑰红茶花开得欣欣向荣,另一边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大桌子,香槟、管具、烛台一应俱全。
聂上游请她坐下,斟出香槟,取来一只小小无线电,扭了开,细细碎碎的乐声传出来。
宦楣坐着享受晚风及好酒。
忽然之间,她听得无线电内的唱片骑师说:〃这首歌,由三只耳先生点给眉豆小姐收听:寻找一颗星。〃
宦楣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但那首老歌已经在耳畔响起。
聂上游微笑地注视她。
宦楣觉得他此举太过诙谐滑稽可爱,忍不住笑出来。
笑到一半才想起他做了那么多麻烦事,花了许多心思,不过是想叫她开心。
宦楣感动了。
有一股暖流自脚底回升至心窝,再传到脸庞,宦楣相信她的耳朵已经烧红。
聂君并没有把观星的设备搬上天台来。
郊外的天空特别清晰,没有霓虹灯的阻扰,烟雾也比较少,天色渐渐暗下来,活脱似天文馆里的模拟苍穹,星星一颗一颗闪烁眨眼。
宦楣怔怔的坐在藤椅中,不复回忆,曾经有过比这更愉快的时刻。
一般女孩子若想得到一点满足,还可以为自己添半件首饰或一件皮大衣,宦楣就没有这种乐趣,她绝望地寻求感情上的满足。
聂上游好像知道她的心意。
离开邓宗平之后,她过了一段颇长的荒唐日子,每一天比前一日忧郁,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看不起自己。
今日她寻回一点点自信,但是因为太知道在发生什么事,内心未免戚戚然感慨万千。
天全黑之后远处传来一两声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