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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杀当年
作者:西妖
因果缘由皆是孽
漆黑的醒木落案,结实清脆的一声,惊得沸反盈天的大堂霎时寂静如初,堂下众人睁着眼睛盯着立于案前一身青衫长袍的说书先生,只盼他早早开讲。
只见那先生,面容消瘦,身形颀长,沧桑的声音轻一吐出,竟比那醒木更起作用:“不知各位乡亲们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这一说完,便听堂下有人嚷嚷:“管它什么日子,您老快快说说,今天是要讲哪一出?”
那人声音还未消散,在众人起哄声中隐隐透出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睿思皇后仙逝一十四年。”
轻轻冷冷一句话引得众人翘首望去,便看到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低着头动作优雅的端起茶杯喝茶。
那说书先生,也望了一眼青丝及腰的女子,只见一张脸低垂着不见面目,赞同的说到:“正是,说来,当年静端皇后薨时,当今天子不过孩提。说起这睿思皇后可真是红颜薄命,正睿九年正值芳华的她便香消玉殒,先帝为此伤心至极,由婕妤追封为贵妃,正睿一十九年先帝临终前更是追封其为睿思皇后,要求合葬在桑山皇陵。先帝年号正睿,众人可见这睿思所谓何意。”那先生说的激动,脸上露出生动的表情,堂下众人亦是被他牵引着情绪。但惟独有一个人除外,她还是不紧不慢嗑着瓜子,一颗又一颗……
“先帝与先后伉俪情深,当年他们之间那段佳话更是盛传。据闻正睿五年,先帝出游至江南……”
她起身,伸手掸了掸衣服,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去,身后那说书先生疾徐轻重,一顿一扬说的带劲:正睿帝途径江南,在山清水秀的湖畔巧遇一貌美女子,一见倾心……
卿非撑开伞,踏入一片烟雨之中,她回头看了一眼雲来茶馆二楼雅间,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那貌美女子,是她,又并非一定就是她……
这说书先生说的对,但又不是全然都对……
江南,还是这个江南,人却未必还是那些人。
卿非撑伞站在桥边,目光投向面前的湖泊,春雨落在湖面,捡起一个个晕圈,如她的心一样,有什么东西慢慢晕开。
今,太和四年。
烟雨朦胧,这江州城远离都城灿都,地处江南,风景如画,多出美人,方才那说书先生所提静端皇太后便是江州人。那雲来茶馆是江州城首屈一指的茶楼,雲来茶馆的雲叶绿茶,更是名满天下,深得帝心,因此被称天下龙茶。
有人作诗云:
客似云来在雲来,
天下满名最雲叶。
一入京华博龙悦,
从此只知绿龙茶。
所以他既来了江州城又怎会不去雲来喝雲叶……
顺理成章她便让人在茶楼说了那么一出,她要他知道他的生母静端皇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睿五年,帝南下巡游,于江州城初识后,方氏,惊鸿。一见钟情,纳入宫中,立为婕妤。
正睿九年,方氏病卒,帝痛心疾首,封为贵妃,立三皇子拓为太子。
正睿一十九年,帝崩于承庆宫,弥留之际追封其为睿思皇后,与帝合葬于皇陵。
也许这史书中关于睿思皇后的记载还未必有这么多,所以说世上又有几个人知道真相。世人总是愚昧的,他们总是只看到肤浅的一面,一旦有什么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对于那些貌美又独收皇宠的女子,于是便指责其祸害人将,说其是个妖女。睿思皇后当年亦逃不过这一劫,当年方惊鸿生得美丽,深受皇帝宠爱,只是为人性情了一些,于是便落人口实,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病卒?分明就是被害死的……
雲来茶馆二楼雅间里,坐着一人,在他耀眼的光芒下,其余众人都不值一提。
萧拓手执纸扇,将扇子收拢,捏在手中,眉目沉稳,不知在想些什么。楼下大堂,那说书先生正在说书,挥手扬袖,神色激动,只听他道:“先帝与先后伉俪情深,当年他们之间那段佳话更是盛传。据闻正睿三年,先帝出游至江南,在初春的湖畔巧遇一貌美女子,大家可想而知,这貌美女子便是睿思皇后,说来先后不只是貌美如花,更是一代才女,她的老师就是名满天下的政客晏太傅……”那先生在楼下大堂说的激动,堂下众人听的也是聚精会神,萧拓放下扇子,端起茶杯,拨了拨浮叶,浅抿一口。
站在他身后的和顺见他面色无怒亦无喜,揣测一番,弯身请示是否需要阻止。
萧拓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自己放好茶杯,认真的听了下去。
那说书先生继续绘声绘色道:
当年先帝不经意的抬头,便见河畔盈盈玉立一女子,一声素衣站在晨风中,凄婉动人,看的他不知不觉竟靠近走了过去。
女子转身要走,便见到离自己不远处站了一名玉带锦衣的男子,她朝他点头,露出一个笑,那一笑绽放在她嘴角,如同一朵芙蓉绚烂怒放在碧玉蓝水中,清新脱俗,直勾人心。
看的出神,他脱口吟出:
晨风骀荡太清神,
窈窕玉立引君来。
美人如玉轻一笑,
魂归不知在何际。”
听了他的诗,那女子并不躲避,扶着一旁的一树海棠,敛眉也吟了一首:
春水碧蓝胜似天,
海棠浓香散江南。
莫道解语不解语,
引君一来是为何。”
先帝先见其绝颜,再闻其惊才,直是惊为天人,一见倾心,将方氏纳入后宫,宠爱有加。方婕妤在先帝身边四年,一直沐浴圣宠,更于正睿六年,喜得皇子,让一直未有嫡出子嗣的先帝喜不自禁,自此方婕妤更是宠绝后宫。关于方婕妤受宠这可不是老匹夫我杜撰的,史书里有这样一句话:睿思皇后身前深受帝宠。
那先生略一停口,史书里确有这样一句话,只是他只说了前半句,史书有记:睿思皇后身前深受帝宠,然实为悍妇,善妒。只是这史书是真是假又能有谁知道。这皇家轶事又怎会是随便何人都可以说的,何况还是当着当今天子的面,这可是提着脑袋在说书。怎奈,这人生在世人情债最是难还……
先生低头沉吟片刻,复又抬头继续,“方婕妤是江州百年世家方家之后,乃是江州城出了名的才女,多少青年才俊仰慕其大名。为人性情虽乖张,但她饱读诗书,最爱的便是吟诗作画,于是先帝在后宫便耗费巨资建造了一幢宝书宫赐予方婕妤为寝宫,宝书宫中藏书过千,名家名画齐集,先帝闲暇之时总抽空前去宝书宫陪同方婕妤读书写字,真当当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见先帝对其的宠爱绝非世人过誉。然而……”那先生一顿,话锋一转,又说到,“对于这后宫而言,最要得是恩宠,最要不得亦是这隆恩圣宠。后宫是什么呢?女人间腥风血雨,争权夺爱的地方,这后宫佳丽三千哪里有省油的灯,方婕妤如此深受宠爱,更是会引人嫉妒,说来众人只道她是病卒,又有何人知晓这其中的真相呢?”说着那先生面露惋惜之色,话锋一转,继续说着别的,生生将这即将道出的秘密卡在了喉咙中。
萧拓坐在远处,仍旧是没有表情,倒是一旁的和顺不时拿眼睛瞄他,他正担忧着,忽见萧拓猛的站起身,冷冷道:“走。”
于是其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雲来茶馆。萧拓心中自是在纠结着方才那说书人所说的,睿思皇后是其生母,他隐隐更加觉得他母亲并非当年所说那般简单。
仍旧站在那处,不过多时卿非见雲来里走出一众人,为首那人面上暗含怒色。卿非轻笑,转过身去,看着水面。
近了,他应该就在她身后了,只要一转身,便可以触到他的身影,十多年的等待为的就是这个开端,卿非觉得自己等的已经太久,久到她以为当这一刻到来时,她不会产生任何紧张,激动的情绪,可是现在呢?好像她的心跳平静了这么多年,猛的又怦然跳动起来……她转身,伞便撞上了那人。
萧拓走的急,身后的随从撑着伞没能追上他,雨看似小,却也淋了他一肩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落的亦全是。
见他淋了一身的雨,卿非急急的替他撑上了伞,方才伞尖的雨水从他胸前滑落,然后残留一片银晃晃的水渍,卿非掏出手绢擦拭着他的前襟,嘴上柔声细语,一直说着抱歉。
面前人模样慌乱,手在自己胸前不停的摆弄,这到把萧拓给尴尬着了,他拿过她手中的手绢,顺口说道,“我自己来吧!”
锦衣已经被浸入水,他擦去表面的水渍,收了手,抬头朝面前的人看去,一张倾城绝艳的脸便摆在了面前,他一怔,面前女子也抬头来看他,原本担忧的面色变得渐渐僵住。
剑眉星目,很是年轻的一张脸,英气逼人。两人同撑一把伞,隔的近。那张午夜梦回,魂牵梦萦的脸,现在就展现在她的面前,心头千言万语全跟着春雨化了,是因为不想?还是觉得不愿?卿非只看着他,瞳孔慢慢变大,杏目圆睁一眨不眨,两行清泪就这样滑落,毫无征兆。卿非在心里悠悠看着面前的人,她一直在想着这个人,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她仍旧是不说话,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比那伞外的春雨还要延绵,看的萧拓心里竟微起异样,不自在的问她是怎么了,得不到回到,见她泪水纵横,便从袖中另抽出一方干净的锦帕,递给她。
素白的很,卿非捏在手中,只觉得和自己的衣裳融在了一起,她拿起锦帕擦去脸上的泪痕,抬头去看他,弯了弯嘴角轻轻一笑,温声到:“公子见谅,小女子失礼了。”说着转身便走。
犹自还愣在原处,萧拓还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