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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夜又睡书房了?」唉,这对夫妻,怎么动不动就爱分房睡?
帐簿上的朱笔一顿,舞衣弯起红唇,无奈的一笑。
「楚狂知道我会想插手,一等我止了哭,就不再搭理我,现在他满脑子,只想着要去复仇与救人。」她搁下笔,倚靠在木椅上,柳眉轻蹙。
他这回倒学聪明了,不让她有干预的馀地,将她撇到一旁,彻底地漠视她的意见跟她的人。
香姨叹了一口气,想起惨死的那些青年,心里也不禁揪紧。
「这回,只怕是谁也拦不住城主了。」
「未必。」舞衣摇头。「只要找得到证据,还是能阻止一场战争。」
「事到如今,你还站在山狼那边?」
「香姨,事关重大,要上门兴师问罪,也该有证据。」舞衣语重心长地说道,视线飘向窗外,她的手搁在丝裙上,捏成小拳头。
接连两次在九山十八涧遇袭,不只是黑衫军,就连城民们都群情激愤,先前对山狼的信任,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如今同仇敌忾,急着要入山去,剿了山狼泄愤。
全浣纱城,就只剩舞衣坚持先找证据,再讨论兴兵与否。 毕竟事关多条人命,轻忽不得,再说,她心中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香姨抿着唇,看着舞衣,知道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先前派去九山十八涧的人,还没能回来通报,就发生虎帐被灭、卿卿被掳的事情。眼下情况危急,我临时追派了个人,要那人快去快回。」舞衣回答,柳眉间的结没有松开。
出兵前总还需要个三五天筹备,要是能赶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有力的证据,或许楚狂会愿意听她的劝说——
无论如何,她不愿意楚狂与山狼正面交锋。楚狂的能耐毋庸置疑,但山狼可也不是普通男人,他的骁勇善战,仅凭一手响箭,就驱逐了流匪,九山十八涧内,除了山狼的夥伴外,不曾再有其他匪寇。
一想起楚狂要跟这样的男人交手,她就心烦意乱,担忧的情绪萦绕不去——
但是,要是她提起,阻止他兴兵,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那个男人肯定会震怒,以为她质疑他的身手。
可恶!他为什么那么固执?
搁在丝裙上的小手,捏得更紧了。
「呃,那,你派去的人回来了没有?」香姨小心翼翼地问,脑袋转向窗外。
「还没。」
舞衣的回答,让香姨表情变得更凝重了些。「舞衣,我想,你必须知道,城主已经决定出兵——」她的口气更小心了。
「我知道,但他总得筹备个一段时日,才能——」香姨摇头的动作,让她错愕得住了嘴,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倾身向前。
香姨咬着唇,陷入两难中,过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口。
「事实上,早在两个时辰前,城主已经领兵前往九山十八涧了。」为免节外生枝,城主还特别交代过,不能走漏消息,但是事关重大,实在不能瞒住舞衣啊!
精致绝美的小脸,转瞬间变得极为苍白,她双手一抓,宣纸全被揉成一团。
「出兵了?他出兵了?」舞衣喃喃低语,清澈的大眼里,盈满了愤怒的火焰。「他出兵,而我竟然不知道?」她僵硬的身子,因为怒气而颤抖。
他敢!他竟敢瞒着她出兵?!
香姨连忙上前,想安抚舞衣。
「城主也是怕你操心太多,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舞衣已经提起绣裙,飞箭似的往门外窜去。她奔过回廊,急促地往马厩跑去,全身充斥愤怒的火焰。
「舞衣,你要去哪里?」香姨追在后头喊着。
她没有回头,明眸中闪烁着无人可以撼动的决心,脚步奔得更快了。
「阻止他。」
九山十八涧。
这是一处险峻的山峡,两旁高耸的山崖间,夹着一道清澈溪流,而两旁的群山中均有山涧流过,汇入溪流。此处地势复杂,藏有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潺潺涓涓泉,高高下下树,普通人进入此处地界,肯定迷路。
第一匹马踏入山峡的瞬间,鸟语虫鸣悉数消失,马蹄涉水的声音荡在峡谷之间,随着人数的增加,那股声音变得轰隆有声,宛若雷鸣。
数百名黑衫军身着战袍,左手臂上都绑着白麻,悼念死去的弟兄。他们持刀握剑,神色森然,迫不及待想以仇敌的血,奠祭死者。
山峡路径漫长,愈走愈是深幽,长达十来里的溪道间,只看得见两旁峭壁,以及参天的巨木,浓荫落在他们的身上,山峡内的低温,让人全身冰凉。
秦不换策马上前,来到楚狂身边,表情严肃,俊美绝伦的脸上凝聚浓浓戒慎。
「不对劲。」他说道。
楚狂点头,侧首看向四周,简单地回答。
「有人。」
夏家兄弟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哪来的人?」打从踏进这鬼地方,就没看见任何飞禽走兽,更别提是人迹。要不是浣纱城的人指证历历,他们还真要怀疑,大夥儿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在山崖上头。」楚狂提醒道,眯起鹰眸,锐利的目光扫过山崖的边缘。
崖上有许多视线,从黑衫军一进入山峡,就紧盯着不放,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些人不是没发觉大军压境,只是选择按兵不动,躲在高处观察。
秦不换勒紧缰绳,顺着楚狂的目光看去,他看了半晌,修长的眉勾起,嘴角浮现冷笑。
「他们在等什么?」
「等着我们更深入他们的地盘。」北海烈答道,一面举起手中长剑,全体战士立刻停步,全神戒备。
楚狂一踢马腹,往前十来步,勒马停驻。
他仰天提气,而后发出一声充满战意的长啸,巨大的声音撞击山壁,无限地增幅,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不消片刻,山崖上射出了一支响箭,其声呜呜,甚为凄厉。
接着隆隆的愤怒咆哮响起,比起楚狂的长啸毫不逊色,两股声量的馀音回荡碰撞。山林间绿叶颤动,整座山峡均被惊动,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无数的人马,随着那声咆哮而出现,站立在陡峭的山崖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衫军们。他们的首领,是个身穿皮氅,右手持刀,背着长弓的男人,他的黑发在风中飘荡,眼神比刀剑还凌厉。
是山狼。
响箭就是警告,第一箭示警,第二箭再示警,第三箭射杀。
据说,从没人有勇气待到第三箭。
他一扯缰绳,马的前蹄已经踏在山崖的边缘,跟笔直的峭壁只有一步之隔。
「带着你的兵马,滚出我的地界。」山狼朗声吼道,声似雷鸣。他瞪着楚狂,面露不耐。
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不。」
山狼的眼睛眯起。
「你是来战斗的?」他问。
「不,我是来复仇。」
「为什么?」
「你杀了我的弟兄。」楚狂吼道。
山狼摇头,耐心渐失。「我没有。」
「懦夫,你甚至没胆子承认吗?」
这句话是最严重的侮辱,没有一个男人能坐视不理。山崖上的男人们,因为领袖被人辱骂,纷纷发出愤怒的吼叫,举起手中刀剑挥舞,崖上刀光剑影,闪耀而刺眼。
「你必须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山狼开口,语气阴恻。
他呼啸一声,再度射出一支响箭,接着双腿一踢,以足以摔断脖子的速度,猛地往山涧俯冲而下。
同一瞬间,崖上所有的人马同时动作,数百骑兵马奔腾俯冲,密密麻麻覆盖了两旁山壁,声势石破天惊,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仅从这些举止,就可以知道,这些人不是毫无纪律的山贼,而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队。因为生长於山间,他们策马的技术,比楚狂见过的任何军队都还要精良。
也就只有这种队伍,才有能耐灭了虎帐!
「血债血还!」楚狂吼道,露出狰狞的冷笑,举起长剑,率先迎战。
黑衫军们发出呼啸,挥舞着刀剑,迎向冲下山崖的人马,一时之间兵器相击的声音、吼叫声、马嘶声交织成一片。
两军交锋,一边是因血海深仇,一边是为首领被辱,愤怒让他们均丧失理智,战意像燎原大火,席卷每一个人。
无数的人朝楚狂蜂拥而去,他举起长剑,一挥一砍,如入无人之境,靠近他的马匹全被断了颈子,应声倒地,鲜红的血染红了溪流,伤兵在乱蹄间哀嚎,勉强抵御着。
「山狼!」楚狂吼道,看见那犹如鹤立鸡群的高大男人,山狼手中的那柄刀,也挂了他不少弟兄。
这男人就是山狼?
这山贼比他想像中年轻,也比他想像中骁勇。舞衣处心积虑想插手,就是为了阻止他向这男人兴兵?她在袒护山狼?
除了仇恨之外,某种令楚狂陌生的情绪,充塞在胸口中,令他更加愤怒。他举起长剑,双眼迸出寒光,杀意更甚。
听见那声嘶吼,山狼回头,晶亮如黑水晶的眼眸扫来。
「让开!」他吼道,一刀劈开眼前交战的人们,笔直地扑来。
楚狂狂啸一声,举起长剑,两人迅速接近,身形皆快若流星。
当!
刀剑相击,迸出点点火星,巨大的力量震得两人虎口发疼。没人松手,他们同时握紧兵器,向对方怒目而视。
「你要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楚狂吼道,抽剑劈向山狼。
又是一声巨响,山狼以刀格开攻击,还以一记刺杀。
「你必须为羞辱我付出性命。」他冷笑着,一络黑发落在深邃的黑眸前,神态狂野不羁,彷佛享受极了这场厮杀。
刀光剑影间,两人各拆了百馀招,高大的身躯均已挂彩,连战马都不支倒地,却始终分不出胜负。而山峡间也已是伤兵无数,这一场混战,也难以分辨到底是哪方占了上风。
楚狂在喘息的瞬间,望向四周,心中一凛。他没有料想到,这群山贼竟有着足以与黑衫军匹敌的战力。
同样的诧异神情,出现在山狼的脸庞上,他扔下刀刃已然翻卷的武器,从背后抽出响箭。当他一有动作,战况就立即有了变化,那些战斗中的山贼们也抛下武器,抽出羽箭,搭弓上弦。
响箭一发,示警。
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