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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嫂之彪悍,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穆阳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动作优雅的仿佛真在哭泣一般,那俊美的仙姿若是常人见了,定是恨不得扑上去抚慰美人一颗脆弱的心。而唐糖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假假的回了声“过奖”。
“穆阳对表嫂阉了表哥的行为不甚介意,不过……”穆阳说着,端正了表情,只是那眼中流露出的笑意终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不过?”
“表嫂须得有了下一任明皇之后,才可阉了表哥。否则无人继位,对不住的便是祖宗了。”
“明皇是什么?”唐糖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起来,她这一问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态势。与“皇”之一字沾上边,自古以来便没什么好事。她偷瞄了穆阳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正常,就连眉毛也没挑一下,便顶着好奇心,壮着胆子问道:“难道君落月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占山为王,自封了一个明皇的称号?”
穆阳摇了摇头,难得没有再取笑唐糖的胡乱猜测,兹事体大,连他也不禁要严肃起来。“表嫂可知,何谓天下之主?”
“小女子愚昧,还望穆公子赐教。”并非唐糖真的不懂,而是她不敢说。如今四分天下,所谓的主也不过是一国之主,真正的天下之主,怕也只有在一统天下后才称得上。
“表嫂无需谦虚,穆阳也可大胆猜测,表嫂是否认为,一统天下称霸为王,是为天下之主?”穆阳微微一笑,并未点破唐糖的知而不言,反而自己将唐糖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给说了出来,表情依旧是那么的自然,嗅不出一丝所谓野心的味道。
唐糖点了点头,手心已被她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坐拥江山,所以也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喜欢,虽然这是大多数人最渴望的东西。
“那穆阳再问,表嫂最希望过怎样的日子?锦衣玉食,万人之上?”
这回,唐糖却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犹豫:“我要太太平平、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不要分离、不要悲伤,远离一切会打扰到我幸福的东西。在我看来,有衣可穿、有肉可食便是锦衣玉食,子孙满堂,世世代代,过了数百年,我这老祖宗也算是万人之上。”
“表嫂说得好,而我穆家要的正是这太平之世。万人之上的王者地位固然诱人,待到百年后,却依旧难以庇佑子孙后代。自古胜者王、败者寇,朝代更替屡见不鲜,而这些势必伴随着连年不断的战争,王位之路皆是用鲜血和战骨一路铺成而上的,表嫂,穆阳可有说错?”
“先祖睿智,一早便洞察了其中利害,所以他历经数年,才得此成就。以财制权,以此来达到恒久不变的平衡,不让一国过强,也不让一国过弱。”
“恒久不变,何以仍会有战争?”唐糖不明白,穆家的势力已渗透到各国,目的却是为了让各国间的关系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既不起冲突、亦不过于亲密。此法虽好,然世间人心难测,保不准哪天就会有枭雄出世。
“穆阳知道表嫂在想些什么。”穆阳轻笑着站起身,拿起一只杯子把玩在手,璀璨的眸子含笑微弯:“王要的是权,我们便给他权,然用兵要的却是庞大的财源。就比如这次的蒙国,它的两只翅膀皆硬了,我们便不得不在它振翅之前,生生折了它一只翅膀。折了还会长,但命不丧,若是放它飞了,却是后患无穷。所以,他与我,一明一暗,虽非居于皇位,亦可称天下之主。”
唐糖听得心惊,那些皇帝自以为坐稳着自己的江山,殊不知脖子上却始终套着个绳环,只要他们不听话,那暗中之人便可勒紧了绳子,虽不致命,亦可让他们喘息不已。但她转念一想,仍是觉得不妥:“你穆家财可倾国,难保这些皇帝不拿你们当作眼中的一块肥肉,向你们索要军饷。到时候,作为臣民的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穆阳神秘的一笑,反问道:“表嫂哪里这几日居于此,可有看出我府上真是财可倾国吗?”
唐糖皱眉,她回想了一番,确实如穆阳所说,硕大一个穆府虽处处透着精致,但要说富丽堂皇,却连君落月的王府都比不上。“这又是为何?”
“不过是嫉妒之人的谣传,况且在羽国,我们所赚的大部分都进了羽国的国库,这一点怕是那四国的皇帝皆心如明镜的知个彻底。不过,这只是冰山一角,穆阳虽为暗帝,掌的却是控制大局之事。表哥虽为明皇,穆家的所有财富全统统被他分散在各国,由他管理。职责不同,却是相辅相成。他既为明,我不方便出马的地方,由他来最是合适,你瞧,他不也乐得把自己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账本丢给我整理。”穆阳笑着拍了拍桌上堆成了小山的账本,心想,要在短时间内整理完是不可能了。
唐糖紧盯着穆阳,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站起身,道:“我不管你们谁是谁,也不在乎这些比线团还乱的破事。你们的事我听过了,也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有些事不是你说了算,我需当面问他个清楚。”
“也好。”穆阳似乎就在等唐糖说这一句话,所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微笑点头,允道:“待把这年过完,我便替表嫂打点好一切。可要穆阳捎封口信,与他说明?”
“不用,免得他分心于我的事。”唐糖垂眸而思,她有她的打算,前往边境一事明明是由她自己说出口的,而如今这一切却仿佛是眼前之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如今的局面。
而后又说了些什么,唐糖已经不记得了,但多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她心乱如麻,这秘密果真碰不得。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嘱咐了穆阳替自己打发走李修这一麻烦,穆阳也颔首应允,这才在银莲的搀扶下,脚步不稳的回了屋。她记得走之前,她回头瞧了眼,穆阳便站在书案前,他一侧的脸背着光,嘴角噙笑,明明该是温和之人,却生生透着股肃杀之气,让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银莲察觉到唐糖的异样,恭敬的询问道:“夫人可是感到不适?”
“只是乏了。”唐糖此刻才惊觉,东边已泛鱼肚白,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听着银莲的话,她才知道,穆阳身边的人皆是长了无数个心眼,一通谈话下来,连他们也知道往日的称呼需改成如今的夫人,一切已成定局,而她早已从局外人变作了局内人。正如穆阳所说,她与他们早便是一根绳上拴着了,若勒紧绳子,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唐糖并不知道穆阳会如何安排,自从那次在密室内与他交谈了一夜后,她便病恹恹的窝在自己的屋里,不再出门,也不再见任何人。仿佛是真的累了,除却三餐洗漱,便整日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
银莲担心唐糖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请示穆阳后便招来了大夫。唐糖注意到,那个大夫并非头一回替她看失忆的大夫,来者是个仙风道骨的银发老者,身背药箱,健步如飞,丝毫没有他那个年纪该有的老态,那布满皱纹的细长双目间透着精明,一进屋便颔首对唐糖道了声“夫人”。
唐糖明白,来人是穆家的人,也就是和银莲一般的自己人。她不知道这里究竟藏龙卧虎躲着多少高手,但由此可知,穆阳先前那番言论,绝非虚言。
银发老者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药箱,伴随着一声“夫人请莫惊慌”,一根细长的银线便自他宽敞的长袍袖中飞出,转瞬间便缠在了唐糖的手腕上。
唐糖眨了眨眼,这手法似曾相识,当初她瞧见绿萝的时候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来这老者医术甚高,银莲对此举亦是司空见惯,末了还甚是恭敬的欠身道:“薛老先生,夫人这些日子时醒时睡,吃的也不如以往多了,您看……”
这位薛老先生捋了捋白胡须,微笑着将银丝抽离,随即负手走至桌边,边开着药方边道:“夫人体寒,外加这几日皆闷在这屋里,是以气血虚了些。不过老夫以为,夫人的症结不在于此。”说着,他将写有几味中药的药方递与银莲,见她出门后,这才转身对唐糖道,“夫人这几日莫再整日卧床,除了用药调理身子外,多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否则,往后的舟车劳顿,老夫恐夫人的身子会吃不消。”
“舟车劳顿?”唐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本没精神的小脸也仿佛在瞬间充盈了血色,她笑着朝薛老先生点头道:“有劳薛大夫了,我这几日定当遵医嘱,还望薛大夫转告穆公子,出发之日还请愈快愈好。”
“夫人保重身子,老夫告辞。”薛老先生很是和蔼的笑着拱了拱手,背起了药箱推门而出,在跨出门后又折回来,额外叮嘱道:“夫人体内阴寒之气过重,是以不易受孕,老夫开的药方属温性,虽不能立时见效,却能帮夫人将寒气一点点驱出体外,加以时日才会慢慢显出效果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而唐糖却在床上坐起身,将头深深埋进覆着棉被膝盖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听了薛老先生的话,唐糖不再懒洋洋的窝在屋里,又恢复了过年前的状态,每天在院里子呆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着银莲去花园里转转。
也不知穆阳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李修自愿离开。而就在李修离开没多久,羽国便迎来了新一年的初春新绿。
院子里的梅早已开了,如今微带暖意的春风一吹,本就柔嫩的花瓣便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仿佛下了场花雨。花雨落后,那个不属于这里的女子便要离开了。
三月初,气候已然回暖。穆阳替唐糖准备了一辆挡风挡雨的马车,这是要去战场的马车,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虽不豪华,却结实得很。走之前,他给了唐糖一张四国的地图,她会从羽国的都城吉川出发,一路北上,因为羽国与两国皆有接壤,所以她路上大部分的时间仍是行进在目前较为安全的羽国境内,随后再通过边关进入丰裕朝,不消几日便可抵达交战双方的边境处,而君落月与萧大将军所带的军队也就离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