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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说:没事的。
他说,赶快回床上。
我卷到被子里。他给我塞好被子,抽了凳子坐到床边,默默看我。
我觉得空气有些压抑,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刻意逃避,他也许会知道。
过一会,他伸出一只手,搭我的额,手有些凉,我闻到了一股清冽的味道。
去医院吧,他说。
我笑笑,说,不用的,我在老家经常淋雨的,我从来不去医院,自己就会好。我知道自己情况的。
他说,你吃什么药。我说,莲花清瘟。
他说,我给你买些消炎药。
我说,真的不要了。想了想,问,你们,什么时候离校?
他说,快了。下周论文答辩。月底,我们就撤了。
看我。眼光清凉,像午夜被月光浸润的水。
啊,真的很快。我叹了一记,想起跟他的交际,倏忽穿梭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很丰满。
谢谢你。那个,周六,我也许未必会去。我想了想,说。
你好像在,躲我。他嘴角也淡淡的笑。
不是的。我有点急,怕他误会,我觉得我是仰视他,所以不敢亵渎他。
过一会,我说,只是,好像有点自卑。觉得什么都不行,怕你失望的。
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的诗有你独特的东西,虽然可能还需要沉淀。慢慢来,你还年轻。他说。又说,周六,你不去,也无所谓。我,只是寻个机会,与你见面。以后恐怕不再有。
我不说话,但知道自己会去了。
是个小酒吧,里面的人学生居多。刚进去,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便和着电吉他、架子鼓的声音冲出来,像一匹狼一样疯狂地冲出来。昏暗闪烁的摇灯下,晃动身体的人们像蒙克呐喊中的人物,扭曲,嚎叫,仿佛内心有什么需要撕裂,需要释放。
无法不血脉贲张。尽管我和司亚夫本质上并不是热烈的人。
在这样释放的人群中,你会觉得你所熟悉的自我,已经不存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小鬼,在那里等待纵情狂欢的时刻。我和司亚夫进入人群。我跟所有人一样,叫,跳,笑。叫得口干舌燥,跳得没有力气,笑得眼泪出来。司亚夫拉住我的手,我与他面对面,看兴奋的汗水在他脸上流下。赤诚而没有矫饰的彼此,在那一刻扔掉所有,跟旁人一样,我们拥抱。紧紧拥抱,听彼此心脏的跳动声。什么都没有,那一刻,跳荡的电子声仿佛远去。很宁静。释放之后的宁静。
他说:我会想念你的。
我说:我也会。
转眼到月底。我没有见到司亚夫,也没刻意要去见他。平平淡淡的心境,和着清澈透明的交往,我相信我们只是一种心灵的交会,不牵涉其他。
6月,是一个离别的月份。天空开始时不时缠绵地飞雨,地上有很多打包剩余的废纸废渣,热水瓶的碎裂声时不时在午夜时分响起,宛如一记丧钟。女生楼下,“某某,我爱你”的深情告别也会时不时攀附进我们的梦里。
湿漉漉的天空下,人们在湿漉漉地告别。
我擎着伞,在校园穿梭。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慢慢地感动。雨将树叶打得肥绿饱满,那些绿色常常漫进眼睛,成为模糊的一团。
白衣飘飘的年代。诗歌、摇滚、酒、草坪、自由、任性、使命感——那一代人的关键词。此后便不再有。
到我们毕业,什么感觉都没有。平静地分别。因为大家明白,日子本来是各过各的,每个人都积极营谋最体面最风光的职业。虚荣与风光,实用与功利,与那个年代无涉。我永久怀念的只是和司亚夫在的那个年代。谢谢司亚夫。
尽管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收过他的两封信。
一封是明信片。落款写着97香港回归的那个日子。他通宵未眠。抄了里尔克的诗给我: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那个落款,标明了一个特殊的日子。他们那代人,对于时代与社会总会有一种异常的激情。这样的激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他身体里消逝。我只知道我在消逝,对日子冷淡,对生活与自己失望。等死。就这样。
第二封信,他展露了卡夫卡式的痛苦。感到了现实严重的逼迫,会蛀牙、要生病。但是,他说只要他还在思考,他就会写诗。
因为没有落款地址。我无法给他回信。我们逐渐消逝在人群和时间里。
擦肩而过是每天每个人都在演出的场景。我并不遗憾。而且,如果,我们真正直面人生,除了羞赧,或许没有别的话说。那就选择遗忘或者沉默。
诱惑
暑假,我并未回家。因为,高天远找我。
介不介意,为贝贝做一个暑假的保姆。他说。
我需要钱,所以同意。
我打电话到陈力家,让他转告我后妈和小松,我不回家。
收拾了些衣物,我搬进了高天远家。
贝贝欢天喜地地过来迎接我。抱住我的膝盖。我俯下身,摸他的小脸,想,我们要在一起呆两个月,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高天远说:他妈妈对他根本没有热情,我接过来,照顾他一阵。他一直想见你,所以,把你叫过来。
我垂头,抿嘴笑,说,谢谢你给我赚钱的机会。
他说,很需要钱么?
我说是的,我的学费是借的,我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能力还掉。
他说这样,开学后,我给你介绍个part…time job。
很好。我想我必须利用所有的机会。
暑假的日子过得徜恍迷离。是因为角色上的不真切。按着贝贝的作息转,早睡晚起,陪贝贝玩,教他认字数数,做点家务,洗衣、做饭之类。高天远一般总要九十点钟回。有时加班,有时应酬。我没问过。因为他回的那个时候,我大抵已经和贝贝睡着了。
有一次,突然睡不着,想小松。漫长的暑假,他在做什么。还是做着孩子王么?他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充满各种可能性。起身,将空调温度略调高一些。出去找水喝。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一束暖暖的光倾泻出来。我喝水。而后,推开门。高天远正伏案工作。看到我,冲我露出一个笑,说,进来啊。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笔记本上的表格,好奇地问:在做什么。
他说在看财务报表。月底,总是比较忙。
你真的很辛苦。我说。看他旁边杯中的咖啡空了,便拿起,说,我给你再冲一杯。他说谢谢。轻柔地说。眼睛在光线中有点媚惑,牙齿洁白可做高露洁广告,暗夜中正在生长的胡须让他拥有平时难见的男子气,宽松的睡衣在身上,很有风情。真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漂亮而懂得修饰的男人。
我冲咖啡。雀巢速溶。他其实有咖啡机,但大概比较忙,从来没有亲自煮过。我喝过速溶咖啡,加两块方糖和一勺伴侣,感觉还是不错的。大概因为有糖的缘故。我对甜食跟贝贝一样有狂热的兴趣。
问他要不要糖,他不要,伴侣,他也不要。我很难想象那样苦兮兮的东西有什么好吃。
他接过。碰到我的手指。有意无意都无关紧要。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我在他身后的沙发坐下。拎过一个藤箱,翻里面的时尚杂志看。他看这些杂志,为了跟上时代的潮流。男人的修饰,其实也与女人一样,要花些工夫,并做得含而不露。
他继续干活。很认真,期间并没什么话。敲字的咚咚声和翻书的沙沙声使得夜静谧而充实,我忽然又困了,闭了闭眼睛,就睡着。
醒来是清晨,在他房间里。他已经不在,我有一阵子,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共眠。大概不会。我想。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早跳荡进来。在床上留下窗格子模样。
我起身,他正在卫生间刮胡子。电动剃须刀的声音滋滋响。我窜到贝贝房间,他已经醒,正在捧着一本书看,看到我,说,姐姐,给我讲故事。
贝贝的习惯,就是早起后,要赖在床上给他讲一会故事。其实这是我的习惯,早起后,看一会书,不知不觉带给贝贝了。
你爸爸还没走。我说,你要不要去见一下你爸爸,你平时见不到。
贝贝说,我才不要。给我讲故事。
我便爬到他床上,心不在焉给他讲故事。边听外面动静,在声音和声音的间歇,想,也许真的共睡一床了,通共三间房,他一间,贝贝一间,还有书房。忽然觉得很难过。
我一直没有问。晚上却也不敢去看他做财务报表什么的了。
一日晚,他回家,推开房门,轻声说:陈丛,睡了么?
我想了想,假装熟睡。
早上,看到桌上留条,说:陈丛,晚上有事跟你说,等我到九点。
没有办法,安排贝贝睡觉后,我等。
他果然准时回来。我从房间中出来。他看我一眼,说:这周末,我们公司有活动,你跟我参加。
为什么要我参加?我蔫蔫说。
他笑,说,不想参加么?你可以认识很多人,对你以后就业很有帮助。
我霎时心动了,我是个很现实的人。
我露笑,说:那好吧。
他说好像很勉强吗。
我说那谢谢行吗?
他说陪我说说话。我们各陷在沙发中。他说,你在这里,感觉贝贝也不是累赘。
你对贝贝这么没有感情么?我反感。
他说,其实,他只是意外。我不喜欢贝贝的妈妈。我想起茶馆的老板娘,因为终日搓麻将,她的体态已严重走样,虽然五官还不错,但似乎配不上高天远。
“和她在一起,很现实的考虑,因为他父亲在本市有点权位,我想拿到上海的居留证。就这样,我接受她的追逐。没想过要孩子,但是意外地生了。想为了孩子混下去,混不成,只有离。”
我不语。纠合利益的婚姻,我不是没听过,只是很难想象就在我身边。而且他的口吻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