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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恨坐无思白耳。
《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后段在何处抄竟,当于何处倒换?幸一的示。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57页。
袁宏道从董其昌那里借阅了《金瓶梅》前半部的抄本,急于了解到何处去“倒换”后段的抄本。至于董其昌“从何得来”,则不得而知。看了前半部,袁的印象是“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这是现见对《金瓶梅》最早也是极高的评价。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号石公,公安(今属湖北)人,万历进士,曾任江苏吴县县令,官至吏部郎中,是晚明文坛“公安派”的领袖,受李卓吾影响,反对前、后七子的复古主义倾向,主张为文“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与其兄宗道、其弟中道并享盛名,世称“三袁”。其交往多属一时之名士(且多为“进士”)。袁宏道在《觞政》中还说: “传奇则《水浒传》、《金瓶梅》等为逸典。不熟此典者,煲面瓮肠,非饮徒也。”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78—179页。
万历三十四年(1606),袁宏道在给谢在杭(即谢肇浙)进士的信中,再次惦念着《金瓶梅》:
今春谢胖来,念仁兄不置。胖落寞甚,而酒肉量不减。持数刺谒贵人,皆不纳,此时想已南。仁兄近况何似?《金瓶梅》料已成诵,何久不见还也?弟山中差乐,今不得已,亦当出,不知佳晤何时?葡萄社光景,便已八年,欢场数人如云逐海风,倏尔天末,亦有化为异物者,可感也。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57—158页。
袁宏道“倒换”《金瓶梅》后段抄本似未成功,但他收藏了《金瓶梅》前段的抄本(或为再抄本)并转借给谢肇浙看,这封信是催谢还书的。谢有《金瓶梅跋》云: “此书向无镂版,抄写流传,参差散失。唯州家藏者最为完好。余于袁中郎得其十三,于丘诸诚得其十五,稍为厘正,而阙所未备,以俟他日。”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79页。这里州是王世贞,丘诸诚应是丘充志;王世贞家“藏者最为完好”,不知是传闻,还是实事。谢从袁、丘两处获见《金瓶梅》全书的十分之八,这在当时已算幸运,于是技痒,写了篇跋,高度评价《金瓶梅》“信稗官之上乘,炉锤之妙手也”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79页。。《金瓶梅》手抄本的流传情况甚为复杂,好在另有专家细说过,我这里就不多说了。
《致命的狂欢》 题记不读《金瓶梅》,不知天下之奇(3)
《金瓶梅》书影
《金瓶梅》还在以“手抄本”流传时,人们对它的评价就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仅以公安袁家为例。袁宏道“极口赞之”已见上文,其弟袁中道则持论相反,中道万历四十二年作有《游居柿录》曰:
往晤董太史思白,共说诸小说之佳者。思白曰: “近有一小说,名《金瓶梅》,极佳。”予私识之。后从中郎真州,见此书之半,大约模写儿女情态俱备,乃从《水浒》潘金莲演出一支。所云金者,即金莲也;瓶者,李瓶儿也;梅者,春梅婢也。旧时京师,有一西门千户,延一绍兴老儒于家。老儒无事,逐日记其家淫荡风月之事,以西门庆影其主人,以余影其诸姬。琐碎中有无限烟波,亦非慧人不能。
追忆思白言及此书曰: “决当焚之。”以今思之,不必焚,不必崇,听之而已。焚之亦自有存者,非人力所能消除。但《水浒》崇之则诲盗;此书诲淫,有名教之思者,何必务为新奇以惊愚而蠹俗乎?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79页。
其孙袁照同治年间编《袁石公遗事录》,即给爷爷编传记故事时,就发表了与爷爷不同的意见:
《金瓶梅》一书,久已失传,后世坊间有一书袭取此名,其书鄙秽百端,不堪入目,非石公取作“外典”之书也。观此记,谓原书借名蔡京、朱诸人,为指斥时事而作,与坊间所传书旨迥别,可证。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59页。
犹如“文革”期间,一家分为两派,一派曰“好得很”,一派曰“好个屁”;于是前者被呼为“好派”,后者被称为“屁派”。好在袁家两派都是文雅之士,尤其祖孙是隔代相争,况孙辈狯称坊间此《金瓶》非爷爷所见彼《金瓶》。不然也许保不住要“几挥老拳”了。
最早披露《金瓶梅》刊刻信息的是嘉兴人沈德符(字虎臣,号景倩),他有《万历野获编》云:
袁中郎《觞政》以《金瓶梅》配《水浒传》为(外)〔逸〕典,予恨未得见。丙午,遇中郎京邸,问: “曾有全帙否?”曰: “第睹数卷,甚奇快。今惟麻城刘延白承禧家有全本,盖从其妻家徐文贞录得者。”
又三年,小修上公车,已携有其书,因与借抄挈归。吴友冯犹龙见之惊喜,怂恿书坊以重价购刻;马仲良时榷吴关,亦劝予应梓人之求,可以疗饥。予曰: “此等书必遂有人版行,但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置对?吾岂以刀锥博泥梨哉!”仲良大以为然,遂固箧之。
未几时,而吴中悬之国门矣。然原本实少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入刻,无论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赝作矣。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指斥时事,如蔡京父子则指分宜,林灵素则指陶仲文,朱则指陆炳,其他各有所属云。
沈氏这段文字信息量极大,略作解说如次。
其一,关于抄本:
1。 从万历二十四年到丙午即万历三十四年,寻觅了十年,袁中郎仍未见到全本《金瓶梅》,这与上述袁中郎给谢肇浙的信相吻合。
2。 袁中郎说麻城刘承禧家藏有全本《金瓶梅》,是从刘妻家徐文贞(阶)那里过录来的。徐文贞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刘为大收藏家,“好古玩书画”。传闻刘家藏有全本《金瓶梅》,只能说有此可能,并未证实。
3。 万历三十八年,袁中郎的弟弟袁小修(中道)上京考进士,竟随身携带了部全本《金瓶梅》。他认为《金瓶梅》是诲淫之作,可能是投兄所好而携来的。
4。 沈德符从袁小修那里借来抄了一部,然后携之南归。
其二,关于刻本:
1。 吴县(苏州)的俗文家冯梦龙见到沈德符携归的《金瓶梅》抄本惊喜不已,他与书坊关系密切,于是“怂恿书坊以重价购刻”。
2 万历四十一年主政吴关(苏州附近的浒野钞关)的马仲良(之骏)也劝沈将抄本拿出来刊刻,“可以疗饥”——这“饥”当为阅读饥渴。
3 沈德符不同意刊刻,理由是: “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置对?”由此推断《金瓶梅》手抄本就“不洁”,并非如有的学者所云“原本无淫秽,后为无耻书贾大加伪撰”。
4 “未几时,而吴中悬之国门矣。”“未几时”当为冯、马劝刻不久(万历四十一年之后,因马仅此一年在吴关任上),有学者推断为东吴弄珠客为《金瓶梅》作序的万历四十五年,苏州终于出现刊刻本《金瓶梅》。这“悬之国门”的《金瓶梅》的稿本,是别有源头,还是从沈手中流出来的,不得而知。
5 吴中刻本《金瓶梅》所用稿本原少第五十三回至第五十七回,“有陋儒补以入刻”,成为《金瓶梅》身上的一块牛皮癣。这陋儒是谁?沈氏他们当年知之不难,因未曾记载,今则又成悬案。
其三,关于作者:
1 作者,“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后之论者也有认为其作者乃民间艺人者。
2 创作动机,“指斥时事”,以宋代名义说明代之时事。仅此一言则引出无数的考证。
凡此种种,几乎每个问题都长期吸引着金学家们的眼球,导致他们纷纷以专论或专著来讨论。限于体例,本书仅紧扣原始文献,作极简明的勾勒,让读者明了源自《金瓶梅》的种种传奇故事的来龙去脉。
现存最早的刊本《新刻金瓶梅词话》一百回,即万历四十五年刊刻者是初刻本,还是初刻本的翻版?学界众说纷纭。“新刻”云云,或许是翻刻的标记,或许是书籍的广告策略,现存不少古小说的最早刊本都冠有“新刻”之类字样。遗憾的是这《新刻金瓶梅词话》,却长期深藏在历史帷幕中,直到1932年才从山西介休发现,令学界惊喜万状,1933年以古佚小说刊行会名义影印了一百二十部。1932年在山西介休发现的这部《新刻金瓶梅词话》,学界称之为“万历本”或“词话本”,原藏北京图书馆,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同一版式的《新刻金瓶梅词话》还有两部藏于日本光山轮王寺慈眼堂和德山毛利氏栖息堂,可能是日本江户时代(相当于清康熙年间)就传过去了,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与六十年代才各自被重新发现。
《致命的狂欢》 题记不读《金瓶梅》,不知天下之奇(4)
在《新刻金瓶梅词话》隐身的漫长岁月里,民间流传的是明崇祯年间刊刻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按,又一个“新刻”啊!),学界称之为“崇祯本”或“说散本”或“绣像本”。“崇祯本”是明末一位无名氏评点的底本。古人缺乏版权意识,几乎每个小说评点者都对小说文本有所改动。如毛氏父子之于《三国演义》,李贽、金圣叹之于《水浒》,脂砚斋则似乎始终介入了《石头记》的创作,这位无名氏对《金瓶梅》也是如此。他改得怎样,学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从艺术着眼,我同意刘辉《金瓶梅版本考》的意见: 与“万历本”相比,“崇祯本”“浓厚的词话说唱气息大大地减弱了,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