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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世杰听呆了,芮小丹也听得入了神。
丁元英说:“海飞兹是伟大的小提琴大师,但是单就《流浪者之歌》这首曲子,他的诠释也不一定是最高境界。也许他太在乎技艺精湛了,反而染了一丝匠气,淡了一丝虔诚。以他们3人各自演奏的《流浪者之歌》相比较,我觉得穆特是心到手没到,海飞兹是手到心没到,只有弗雷德里曼是手到心到。”
冯世杰不解地问:“你刚才说穆特是少了点东西,怎么又说她是心到手没到呢?”
丁元英说:“心是愿望,神是境界,是文化、阅历和天赋的融汇。咱们都相信穆特想演奏好,但她的性别底色是上帝给她涂上去的,只要她不能超越上帝,她就抹不去性别底色的脂粉气。穆特的手,是一双女人的手。”
冯世杰服气了,嘴里也连连说:“服!真服!我一定把几个版本都买来听听。”
丁元英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这时,事态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就在丁元英将要上车的时候,冯世杰竟然追了出来拦住丁元英,叶晓明跟在后面。
丁元英问:“还有事吗?”
冯世杰恳切地说:“这位大哥,今天认识你是咱们有缘。我姓冯,叫冯世杰,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无论如何你得给我这面子。你要有事先去忙,我在这儿等你。”
芮小丹说:“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是去吃饭。”
冯世杰立刻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十分尴尬,却仍不甘心地说:“哎呀,这……太不凑巧了。要是你们不介意……我请你们吃饭吧,给个面子?”
叶晓明就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插了一句:“芮小姐,你的音箱就是我托他做的,刚才正说这事呢,他以前做过音箱,他们村里有个木工作坊。”
这时芮小丹突然意识到:这是蓄意的,是冲着丁元英来的。她想,今晚的主客和陪客相互都不认识,多一个陌生人也无所谓,况且做音箱以后也免不了还有接触,就说:“丁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就一起吃吧。”
丁元英说:“行。”
叶晓明不等别人有下文,抢先半拍说:“我店里走不开,就不去了。”
芮小丹和丁元英都不再说什么,上车走了,冯世杰开着北京213吉普跟在后面,只剩下叶晓明在店门口孤零零地站着。
夕阳已经落下了,夜幕正悄然降临。
因为在音响店里延误了时间,汽车开到维纳斯酒店的时候正值酒店的客流高峰,酒店门前停了很多车辆,停车泊位的服务生忙着引导车辆有序停放。
冯世杰还没下车就心里一沉,在这种酒店消费,他身上带的钱肯定不够付账。但既然来了,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欧阳雪见芮小丹和一个男人下车,断定这人就是丁元英了,便快步迎过去。虽然她知道有丁元英这个人,而且房子也是她帮着租的,但是她与丁元英却一直没有见过面。
芮小丹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欧阳雪,这儿的老板。这是丁元英,丁先生。”
欧阳雪与丁元英握握手,相互都说了声:“你好。”
芮小丹见冯世杰拘谨地走到丁元英身边,就对欧阳雪介绍说:“这位是冯世杰,刚认识的发烧友,我订的音箱就是他帮着给做。”
欧阳雪又与冯世杰握握手彼此问好。
四人进了酒店上楼,来到名为“月光阁”的包间,餐厅的正中央是一张铺着雪白台布的大餐桌,上面摆着精致的餐具,餐桌四周留有足够的空间让人走动。包间的一角摆着一个不大的玻璃门半截柜,里面都是备用餐具,柜子上面是一部计费电话和一本留言簿。
餐厅里已经有三个人先到了。
芮小丹又把丁元英、欧阳雪、冯世杰给先到的客人介绍了一番,然后手势移向一位30多岁身着警服的男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古城公安局宣传干事刘江。另外两位是刘江帮我请的朋友,我还不认识,就让刘江介绍吧。”
刘江客气地向丁元英介绍道:“今天是小丹请丁先生,小丹不会喝酒,就让我帮她请几个能喝酒的朋友,其实我们几个喝酒也不行,来捧捧场混顿饭吃吧。这位是《古城晚报》编辑韦天逸韦先生,这位是古城电视台《警事追踪》栏目记者杜小辉杜先生。”
韦天逸和杜小辉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上下。韦天逸戴着眼镜,头发略长,穿一件短袖绸衫,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杜小辉更显精干一些,小平头,穿着T恤衫。
韦天逸与丁元英握握手笑着说:“丁先生,托您的福混饭来了,见笑。大家既来就是朋友,不必客气了。”
说话间一桌丰盛的宴席就上来了,两名酒店小姐守在两边为客人周到服务。
芮小丹端起杯子站起来说:“女士不喝酒,我以水代酒。丁先生,我先敬你一杯,喝了这杯水酒,有什么不愉快就都过去了。”
这话说得很含蓄,在座的人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不愉快。丁元英心里有数,来了就是成全对方的,所以二话不说,端起六钱的酒杯一饮而尽。
服务小姐随即又给斟满。
欧阳雪跟着也端起一杯水说:“丁先生,你来古城一年了我也没去看看你,失礼了,今天我也敬你一杯,权当道歉了。”
丁元英又是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冯世杰因为开车所以也是以水代酒,见别人敬酒,生怕自己失礼了,于是赶忙也端起水杯说:“丁先生,我这人不会说话,我也敬你一杯,就都有了。”
丁元英心想:你还跟着凑什么热闹?但也没有推辞,一样喝了。
于是,刘江、韦天逸、杜小辉各自以不同的理由都敬了丁元英一杯。在座的男人每人只喝了一杯酒,而丁元英已经是3两多酒下肚了,这才算酒过一巡。
酒过一巡稍事休息,大家闲聊起来。
杜小辉对芮小丹说:“其实咱们认识,1993年在阳光托儿所解救人质,我是现场报道的摄像,那时候见你化装成幼儿教师进去了,后来就听见两声枪响,也不知道是他给你打死了还是你给他打死了。现在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了,可当时是真紧张,可惜后来播出的时候给你马赛克了,社会上都不知道是你。”
韦天逸对芮小丹说:“我知道是你,我们报社的记者徐海涛还去采访过你,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当时他还骂你摆架子。”
古城市民都知道1993年的托儿所劫持人质事件,但是知道芮小丹的人很少。此时冯世杰敬佩地看着芮小丹,颇感意外地说:“原来是你呀!”
芮小丹对大家说:“我们不谈这个了。”
刘江转了个话题说:“小丹,咱们天天见,其实说话并不多,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谜,这可不是酸哪,是真不懂,我就不明白,你既然有德国居留权为什么不在德国发展呢?刑警队可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地方,这行有什么好的,一穷二苦三危险。”
芮小丹笑着说:“你们听听,这哪像是公安局宣传干事说的话。”
韦天逸笑道:“这才说明他有水平呢,拔高境界的窍门就是把间距扯大点。”
大家哈哈一笑。
欧阳雪见场面有些跑题了,就招呼道:“各位别只顾聊天,来,吃菜,喝酒。”
大家闻声入了正题,一边海阔天空地聊,一边频频碰杯,一会儿谈信仰危机和大众文化,一会儿又谈人生境界,抒发超脱情怀……谈着谈着,不知不觉谈到了钱上,跟着就开始发牢骚,嫌挣钱少,指责社会缺乏诚信,缺乏公平竞争。
丁元英在大家的你推我让中不知不觉又喝了4杯,整整六两酒下肚,酒精的反应已经很强烈,浑身躁热,神智也感到飘忽忽了。
芮小丹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心想:他已经喝多了,醉倒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欧阳雪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韦天逸将每个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忽然端起一杯酒说:“今天这酒喝得有点沉闷,我喝下这杯酒行个酒令大家看如何?”
没有人提出反对。
于是,韦天逸喝了一杯酒说:“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饮酒作诗助助酒兴,说不上来就罚酒一杯。其实诗不诗的无所谓,歪诗、打油诗、顺口溜都行,图个热闹。咱们这里丁先生年龄最大,就先从丁先生开始吧。”
刘江和杜小辉也附和道:好的,好的。
芮小丹心想:这招儿挺尽职,也够损的,一拖时间二出洋相。丁元英毕竟是商人,舞文弄墨哪里是职业文人的对手?况且人已经酒醉八分,更没有招架之力。醉倒是出丑,歪诗拙句还是出丑,这个丑是出定了。
酒席喝到这个程度连冯世杰也看明白了,东家不让丁元英“喝好”不会罢休。但是他又不明白了,这酒到底喝的是友情还是私愤?
这时,丁元英让身边的服务员拿来5个酒杯,算上自己的一共6个,他依次全都倒满酒了,对一言不发的芮小丹和蔼地说:“今天各位抬举我了,我再回敬大家每人一杯表示感谢,只是喝完了这6杯就让我走,别让我在这儿倒下,好歹留块布片儿让我遮遮羞。”
芮小丹顿时有一种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心说:这真是个追魂夺命的主。
正当芮小丹无言以对的时候,欧阳雪貌似打圆场地笑着说:“丁先生,你一走这酒还怎么喝?扫了大家的兴。”
丁元英心里犯起了嘀咕:拳台历来好汉不打倒汉,怎么今天连倒汉也打了?这是哪家的拳台?他想了想,谦卑地说:“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那我就献个丑吧。不过,我可没有七步成诗的八斗之才,这坐地就成诗的十斗之才我就更没有了。以前不知道学问深浅,倒是诌过几句歪诗,不知今天的场合能不能用?”
韦天逸马上说:“能用,当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