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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小丹欲言又止,默默无声地开车,沉默了许久之后沉静地说道:“元英,别让我觉得女人一脱裤子就什么都有了,给我留点尊重。”
丁元英心里在对她说:傻丫头,我对你不是尊重,是尊敬。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芮小丹忽然笑了笑,问:“你和韩楚风打的什么赌?”
丁元英说:“正天总裁接班人的事。”他寥寥几语跟她讲了这件事,然后说:“朋友打赌这种事亦真亦不能真,这事先搁着,等以后找个机会再圆了。”
芮小丹说:“看不出,你们还有这种兴致。”
丁元英说:“我也看不出你还专门学过街舞,我想不出你跳街舞时是什么样子。”
芮小丹说:“你歧视街舞。”
丁元英说:“没有,只是觉得跟你的性格和工作有距离。”
芮小丹说:“工作需要,就学了。街舞是个非常随心所欲的舞蹈,能宣泄和张扬野性。你要好奇,哪天我跳给你看。”
两人说着,车就开到了“古风工夫面”馆。面馆内外灯火通明,门前密密麻麻停满了车辆,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宽阔的大餐厅里人声嘈杂,像一个沸腾的会场,进门迎面是一个金匾,上写:古城一绝。餐厅的正前方墙壁上挂着一个横幅,写着“色鲜、香真、味正、形美”八个大字。芮小丹他们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她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放到丁元英面前。
丁元英四处一看,这才知道什么是工夫面。所谓工夫面就是手擀面条的一种特别精致的吃法,每张桌子有一只专门煮面条的锅,锅里是清水,不加任何调味,但是浇卤和小菜却有几十种之多,每次下锅的面条只有一口,每口面条都是刚出锅最新鲜的口感,每口面条都因不同的浇卤和小菜有不同的口味,把一口面条的境界吃到了极致。
片刻,全套的工夫面上桌了。芮小丹下了一口面条和几片青菜,稍煮了一会儿捞到一只小碗里,浇上卤配上小菜递给他,说:“就是这样吃,你尝尝。”
丁元英一口全扒进嘴里,还没下肚就说:“好!好吃!”
芮小丹望着他贪婪的吃相心里充满了恬静和幸福。
丁元英自己下了一口面条,说:“你也吃。”
此刻芮小丹就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她摇摇头,看他吃了一锅又一锅,直到他自己都吃累了停下来歇歇,忽然问他:“你整天关在屋里受得了吗?就什么都不干吗?”
丁元英说:“上网,学习,什么都看看。”
芮小丹问:“研究什么?”
丁元英说:“谈不上研究,关注而已,对文化属性感兴趣。”
芮小丹问:“文化属性?没听过这个词,这个很重要吗?”
丁元英说:“透视社会依次有三个层面:技术、制度和文化。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任何一种命运归根到底都是那种文化属性的产物。强势文化造就强者,弱势文化造就弱者,这是规律,也可以理解为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芮小丹问:“什么是强势文化?什么又是弱势文化?”
丁元英说:“强势文化就是遵循事物规律的文化,弱势文化就是依赖强者的道德期望破格获取的文化,也是期望救主的文化。强势文化在武学上被称为”秘笈“,而弱势文化由于易学、易懂、易用,成了流行品种。”
芮小丹把烟灰缸往他跟前推了推,免得他弹烟灰时落到旁边的食物上,说:“还是有学问的人会骂人,真尖刻。从字面上能理解一点,但知道又如何,怎么用呢?”
丁元英说:“无所用,无所不用。”
芮小丹说:“无所用,活个明白也行。无所不用呢?举个例子。”
丁元英想了一会儿,举例说:“比如说文化产业,文学、影视是扒拉灵魂的艺术,如果文学、影视的创作能破解更高思维空间的文化密码,那么它的功效就是启迪人的觉悟、震撼人的灵魂,这就是众生所需,就是功德、市场、名利,精神拯救的暴利与毒品麻醉的暴利完全等值,而且不必像贩毒那样耍花招,没有心理成本和法律风险。”
芮小丹笑笑说:“那个我没看出来,倒是越看你越像个精装歹徒。”
丁元英说:“那个暴利不是由我决定的,是由人的主决定的,主让众生把他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由不得他不掏,因为不是我让人有了灵,是上帝。”
芮小丹说:“你信主?”
丁元英说:“没有主,主义、主意从哪儿来?主无处不在,简单地说,支配人的价值取舍行为的那个东西就是主,就是文化属性。”
“不可思议。”芮小丹想了想,说:“比如一个心理素质非常稳定的死囚,如果知道了他头脑里的主,现在需要让他开口说话,有可能吗?”
丁元英说:“理论上讲只要判断正确就有可能,但在判断的实践上通常会有错误,所以可能的概率取决于错误的大小。”
芮小丹说,“今天差点打死我的那个人已经够判十次死刑了,常规的审讯已经根本不起作用,我能让他开口吗?”接着,她把王明阳的情况向丁元英介绍了一遍。
丁元英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人需要一个句号,你可以帮他画一个。”
芮小丹问:“句号是什么?”
“灵魂归宿感。”丁元英解释说:“这是人性本能的需要,是人性,你帮他找块干净的地方归宿灵魂,他需要的不是忏悔,而是一个可以忏悔的理由。”
芮小丹问:“如果他不需要呢?”
丁元英说:“文明对于不能以人字来界定的人无能为力。”
“有道理。”芮小丹点点头,接着问,“那具体我该怎么做呢?”
丁元英又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至少需要3天的准备时间。”
芮小丹思索了一下,说:“好,我就申请3天,至少值得试试。”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号,但是餐厅里的人声太嘈杂了,于是她走到餐厅外面打电话,过了十几分钟她打完电话回来坐下,把手机放回包里说:“好了,队长同意给我个机会,但愿别出丑。”
丁元英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再糟,死马还能再死一回吗?”
的确,死马不能再死一回,但是死马还能再活一回吗?这显然是个矛盾。芮小丹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探讨了,换了一个话题,问:“私募基金好好的,为什么停了?”
丁元英点上一支烟,答道:“股票的暴利并不产生于生产经营,而是产生于股票市场本身的投机性。它的运作动力是:把你口袋里的钱装到我口袋里去。它的规则是:把大多数羊的肉填到极少数狼的嘴里。私募基金是从狼嘴里夹肉,这就要求你得比狼更黑更狠,但是心理成本也更高,而且又多了一重股市之外的风险。所以,得适可而止。”
芮小丹说:“真是魔鬼之道。”
丁元英说:“我没标榜过自己是好东西。”
芮小丹笑了,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面条下锅,喝了一口茶水,问他:“你不是说不想被女人摧残吗,怎么改主意了?”
丁元英在烟灰缸里拧灭烟头,说:“有招有术的感情,招术里是什么不去论它了。没招没术的感情,剩下的该是什么?”
芮小丹问:“是什么?”
丁元英答道:“就该是造物主给的那颗心了。”
芮小丹说:“这个我授受不起。如果你是那只狼狗,我已经是贪心的女人了。”
…………
吃过晚饭,芮小丹把丁元英送回嘉禾园小区。
回到家,她在当晚的电脑日记里写道:你是什么人呢?你是我忍不住想疼的人,我把我积蓄了26年的能量在这一刻为你而迸发了。
我知道你要走,所以我珍惜疼你的每一天。
第十五章
古城看守所围墙高筑,高耸的监视塔和大门都站着全副武装的警卫,构成了一方圈禁罪恶的天地。刑警队的两辆警车停在看守所门口,队长雷剑峰和“马王黑恶集团案”专案组的成员来到看守所再次提审王明阳。芮小丹在丁元英的提示下经过三天的精心准备制定了一套审讯方案,今天担任王明阳的审讯员。
王明阳被狱警带进了审讯室,在专用的椅子上坐下,脸上那种冷漠的表情和镇定的态度与3天前似乎没有分别,他根本没有理会对面的女警官,他的目光毫无目的地停留在某个地方,似乎他思想早已经飘出这十几平方米的审讯室。
芮小丹平静地问道:“王明阳,给了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想好了没有?”
王明阳还是自己的那个套路,沉默。
芮小丹淡淡一笑,说:“你我枪口指着对方脑袋的时候都没害怕,怎么现在害怕了?”
王明阳这才收回目光,正视着芮小丹的眼睛,以同样平静的语气说:“更正一下,不是害怕,是说了多余。”
芮小丹问:“何谓多余?能解释一下吗?”
王明阳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不说都是杀头,杀一次头与杀十次头没有分别。但是,我能从你们的无奈中获得不出卖他人的道义感,如此而已。”
芮小丹说:“很好,这说明你还有自我认同的需要,这是人性的特征,如果你连这个起码的需要都没有,我就有理由对你作为人的属性提出质疑。”
王明阳冷冷地说了一句:“激将法,不算高明。”
芮小丹沉着地说:“我也更正一下,不是激将,是说你还值得对话。杀一次头与杀十次头的确没有分别,但同理,法律的操作对一次以上的死刑忽略不计,我们也并非必须要听你说什么。所以,决定你那点满足与失落的权力不在你手里。”
王明阳不屑地一笑。
芮小丹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