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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午,徽因从门房那里拿回了当日的报纸和信件,一个自制的牛皮纸信封引起了她的好奇。那信封上的寄信人地址是:山西省应县白云斋照相馆。
原来,思成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他先寄一封信到应县去投石问路,收信人地址写的是“探投:山西应县最高等照相馆”。信中,他请应县照相馆的人帮忙拍一张近期应县木塔的照片。没想到,“应县最高等照相馆”居然有了回音。
徽因把邮件交给思成,她欣赏思成的执著,嘴上却笑着打趣道:“阿弥陀佛,幸亏你着迷的不是电影明星!”
思成看着照片和信,兴奋地对徽因说:“太幸运了,八九百年的木塔居然还这么完好!你瞧这家照相馆多有意思,他们不要拍照片的酬金,只想要一点北平的信纸和信封。”
正是初秋9月,天气真好,不冷不热的。徽因放下手头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和思成及营造学社的刘敦桢、莫宗江一行五人前往大同。
徽因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到外面走一走了。天天在家里,习惯了孩子们的声音,习惯了佣人们事无巨细的问询,也习惯了母亲的唠叨,尽管有时会感到烦闷,但在生活惯性的驱使下,日子一天天也过得飞快而平静。如今远离了那熟悉的一切,开始了另一种生活,触目全是新鲜、兴奋和美好。在她看来,山西的“天是透明的蓝,白云更流动得使人可以忘记很多的事,更不用说到那山山水水、小堡垒、村落,反映着夕阳的一角庙,一座塔!景物是美得使人心慌心痛。”
山西的自然风物很美,山西的社会生活却落后而贫穷。
他们到了大同才发现,在这里居然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街道上厚厚一层混合着煤尘的灰土,墙根屋角的垃圾在风中打旋,毛驴是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车马店是惟一的“接待站”。
“谁能想到,”徽因说,“这里在辽金时代曾是陪都!”
无奈中,他们回到了大同火车站,不期然碰到了车站站长李景熙。他当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铁路运输,与思成、徽因同学。他乡遇故知,疲惫的一行人分外高兴。
李景熙把思成、徽因一行接到自己家里,腾出房间,安排他们住下。思成、徽因不愿意让老同学为这么多人的饮食操心,第二天找到了市政当局。市政官员吩咐一家餐馆供给他们饮食。在大同考察期间,他们每天在这里就餐,一日三餐的伙食是一人一碗汤面条。他们测绘了建于辽金时代的华严寺和善化寺。
行走在田野
思成给五人分了工,有人测平面,有人查碑文,有人量斗拱,有人画横断面、纵断面。每天一到寺中,他们立即依照分工开始工作。思成爬梁上柱最利索,三下两下就到了殿堂房顶,拉开皮尺一边测量一边绘图,效率非常高。然后,他们到了云冈石窟,着手考察石刻艺术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
云冈石窟,是中国早期佛教艺术壮观的遗迹,是北魏艺术的实证。《水经注》中记载着当时的盛况:“凿石开山,困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希,山堂水殿,烟寺相望……”
而如今的云冈因为地处偏僻,却几乎没有什么游人。空旷的山崖上看不到一棵树,田野里的庄稼长得稀稀落落,只有一座座石窟和石窟中的一尊尊佛像守望着这块贫瘠干旱的土地。在这里,他们又陷入找不到住处的窘境。没有饭店,没有旅馆,没有任何公共设施,甚至连车马店也没有。他们只好求助于当地的农民。一户农民终于答应借给他们一间房子,房子没有门窗,没有一件家具,只剩下露天的屋顶和透风的四壁。他们也只好在这间房子里摊开了行李。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中午热得穿单衣,夜里盖棉被还冷得缩成一团。吃饭也就在这个农家搭伙,每天的主食都是煮土豆和玉米面糊糊,偶然吃到一点咸菜就算佐餐佳品。生活工作条件很差,但他们情绪很高。一个民族的历史是一个有机体,其中的一切都互相关联。不同历史时期的造型艺术提供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珍贵记载———建筑、服饰、礼乐、风尚乃至全部日常生活。一个民族的政治历史只是提供了生活的外在形态,而艺术则让人切近了这个时代的灵魂。
北魏时期,佛学东渐,一种强有力的政治统治平息了诸多纷争,在互相冲突的文明中建立起了相对平衡的新秩序。中国文化固有的血脉中,渗进了强有力的外来影响,这时期的造型艺术表现出了当时不同文化的交流濡染,而云冈石窟本身,就是西域印度佛教艺术大规模入主中国的结果。
他们考察了云冈诸窟的平面及其建筑年代,考察了石刻中所有表现的建筑形式:如塔、殿宇、洞口柱廊,以及石刻中所见的建筑部分,如:柱、阑额、斗拱、藻井,还有石刻中的飞仙及装饰花纹———北魏时期的建筑形式和建筑特点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时代可能会从兴盛走向衰落,但是艺术本身却永远不会被消灭。因为,政治和社会的历史代表着永远的动荡和冲突,而艺术则代表着人类永恒的光荣与梦想。
他们的工作繁重而琐细,因为所有石窟的碑碣都已漫没不存痕迹,需要他们根据洞窟石刻的手法进行考证。但他们工作得认真而兴致盎然。工作间歇,行走在乡野山村,徽因总是能从其他人不在意的地方发现艺术的美。山村的土戏台,集市上家织的土布,一个式样古拙的长命锁,一只造型简雅的陶土罐———小件的东西她会买下带走,带不走的她总是要求拍下来。行程不定,装备有限,思成很注意节省胶卷,但他又不忍拂了徽因的心愿。
测量应县塔
他们结束了对云冈石窟的考察,按计划,下一步要去考察应县佛宫寺的辽代木塔。当时,全国范围内还没有发现一座唐代建筑,而辽代离唐代不远,能够破译辽代建筑的秘密,也就能够大致了解唐代和宋代的建筑。尽管这是徽因向往已久的事情,但是思成还是力主徽因先回北京。因为一来离开北京的时间久了,家中老小让人放心不下;二来徽因的体质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折腾。思成答应徽因,及时把考察中的情形写信告诉她。
徽因回到北京家中没几天,就接连收到了思成的信。
……你走后我们大感工作不灵,大家都用愉快的意思回忆和你各处同作的畅顺,悔惜你走得太早。我也因为想到我们和应县木塔特殊的关系,悔不把你硬留下同去瞻仰。家里放下许久实在不放心,事情是绝对没有办法,可恨……
徽因读着信,想象着思成在应县的情形。她知道,思成把这一切都描述得轻松愉快,而实际的测量工作则是繁难危险的。
思成一行回到北京后,莫宗江给徽因讲述了他们的测量过程,说到当时的惊险情形,他仍然心有余悸:“塔身全部构造都测量完了后,最险的就是测量塔刹的尺寸。塔高六十多米,我们站在塔的最高层,已经感到呼呼的大风,上到塔顶更感到会被大风刮下去。但塔刹还有十几米高,从塔顶到塔刹除了几根铁索外,没有任何可攀援的东西,真是令人望而生畏。梁先生凭着他当年在清华做学生时练就的臂力,硬是握着凛冽刺骨的铁索,两腿悬空地往塔尖攀去。这些古建筑都年久失修,有时表面看上去很好的木板,一脚踏下去都是糟朽的。这座八九百年的古塔,谁知道那些铁索是否已锈蚀、断裂。我们在下面望着不禁两腿瑟瑟发抖。梁先生终于登上塔刹,于是我也相随着攀了上去,这才成功地把塔刹的各部尺寸及做法测绘了下来。”
应县木塔,这座中国古代无与伦比的木结构建筑,在梁思成和其他建筑学家的考察指导下,得到了人们的认识和重视;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拨专款对木塔进行了整修和加固,使这座国内惟一的木制佛塔得到了完好的保护。
有了考察应县木塔的经历,梁思成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只要听到别人谈及或从报刊书籍中看到哪个地方有古建筑,他就会写信给当地的邮政局长,并随信寄上所需费用,请他帮忙设法弄到这个建筑物的照片。收信人无论是否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一般都会为写信人的至诚和信任所感动,照写信人的要求拍下照片寄回。由此,梁思成得到了一些极有价值的古建筑遣存信息。每当这时,林徽因就会笑道:“侦探小说又开始了新的一章。”
春节到了,这是1934年的春节
半个月前,徽因娘就开始张罗过年的事了。仆人们忙着打扫房屋、拆洗被褥、置办年货。徽因娘忙着准备宝宝、小弟的新衣帽、新鞋袜,红纸封包好了压岁钱,每个来拜年的亲戚的孩子都有一份儿。
除夕夜,家里布置一新。院子的大门外贴上了大红对联,院内的廊子里挂上了红色的纱灯。门房老王早已把鞭炮在长长的竹竿上缠好,街上不时传来“送财神爷的来啦”的吆喝声。
与费正清同行
徽因、思成和老金商定,第二天去雍和宫看“跳布札”。“跳布札”是蒙语,汉语意为“驱魔除祟”,是黄教喇嘛特有的宗教乐舞,也是雍和宫每逢过年的“保留节目”。
林徽因喜爱雍和宫的建筑,也喜爱“跳布札”那庄严热烈的场面。位于北京东北角的雍和宫,是北京最大的喇嘛寺院。这里曾是清雍正皇帝做王爷时的府第,1734年改建为寺院。
院内万佛楼是两层重檐的大阁楼,阁内有一尊五丈多高的弥勒佛像,据说是由一整块檀香木雕成。而最吸引徽因、思成的是万佛楼与左右两座配殿之间,是通过两座斜廊、亦称“飞桥”的建筑联结在一起。这种建筑形式他们只在敦煌壁画中见过,完全是唐代建筑遗风的留存,所以他们格外珍视。
“跳布札”在天王殿前的广场上举行。喇嘛们戴着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