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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因却显得十分坦然,她像平日一样和朋友们开着玩笑,关切地问询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用轻松的口吻向远在美国的好友费慰梅诀别:“……再见,最亲爱的慰梅。要是你能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带来一盆花和一大串废话和笑声该有多好。”
徽因的手术成功了。只是她的体质实在太差,术后伤口长时间不能愈合,让医生伤透了脑筋。
时间进入了1948年,北京的早春寒冷而凋零。商品奇缺,物价飞涨。学生把标语贴到了校门口的墙上:“饿死事大,读书事小!”“向炮口要饭吃!”“反饥饿、反内战!”的呼声从校园到社会,越来越强烈。
思成惦记着建筑系的工作,关心着动荡不安的时局,更操心着徽因的身体。
刚刚动过手术的徽因缺乏治疗的药品和补养的食品,思成常常开着车跑出北京城,到百里之外的郊县去采购。运气好的时候,花高价能买到一只鸡,运气不好时,只得空手而归。不得已,思成向费正清和费慰梅求援,请他们从美国寄些链霉素来。同时希望他们能寄一盒500张的打字纸,因为在北京买一张打字纸要一万法币,一盒打字纸需花去半月的薪水。
人们的不满情绪在增长。徽因在给费慰梅的信中表达了自己对现实的看法:
……右派愚蠢的思想控制和左派对思想的刻意操纵足可以让人长时间地沉思和沉默。我们离你们国家所享有的那种自由主义还远得很,而对那些有幸尚能温饱的人来说,我们的经济生活意味着一个人今天还腰缠万贯,明天就会一贫如洗。当生活整个乱了套的时候,我在病榻上的日子更毫无意义……
徽因住院期间,思成每天从清华到医院跑得十分辛苦。手术后的低烧消退后,徽因就要求出院,回到了清华园自己的家中。
清华住宅区的房间高大宽敞,但是却没有暖气。徽因体弱怕冷。室内温度的高低冷暖关系到徽因的健康和术后恢复。思成在家里生了三个约有半人高的大炉子,这些炉子很难伺候,收拾不好就容易熄火。添煤、清除煤渣,事情烦琐细致,思成怕佣人照顾不好误了事,所以他总是亲力亲为。他遵医嘱每天为徽因配营养餐,为徽因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给徽因读英文报刊。每次去系里之前,他总是在徽因身边和背后放上各种大大小小松软的靠垫,让徽因在床上躺得更舒服些。
1948年春节过去了。徽因的身体缓慢地恢复着,一天天有了起色。她能在房间里活动了,开始整理抗战时期一些诗作。老金支持鼓励她把这些诗作送出去发表,老金太了解徽因了,他对别的朋友谈及徽因时说:“她倒用不着被取悦,但必须老是忙着。”
林徽因这些诗发表在1948年杨振声主编的《经世日报·文艺周刊》和朱光潜主编的《文学杂志》上。
家庭未来的女主人
新学期开始了,思成除了负责系里工作,还要讲授中国建筑史和世界建筑史,另外还有每周两次的评图课。
就思成的性情来说,他喜欢搞研究,而不太喜欢教书,尤其不喜欢那些烦琐、庞杂的事务性工作。每当他摆脱了一切杂务,坐在书桌前,看自己想看的书,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他就感到宁静而充实。但建筑系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件一件去做,而这些事情又永远也做不完。每当他为不能潜心学术研究而懊恼时,学生的成长和进步又会带给他喜悦和安慰。
思成忙得不可开交时,金岳霖一声不响地帮助着他和徽因。每天下午3点半,老金准时来到梁家,他为徽因带来了各种书刊,主要是新近出版的英文书刊。坐下来后,他就会挑选有关部分读给徽因听,其中有哲学、美学、城市规划、建筑理论,还有英文版的恩格斯著作。当女佣送上茶点,徽因会打断老金的诵读,就书刊中的观点和他讨论起来。
有时候张奚若、陈岱孙及建筑系的一些朋友也会陆续来到。多年来,他们只要在一起,都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而梁家是他们的茶会中心。一天,徽因收到了一封来自福建的信,信中说老家一位叫林洙的姑娘想进入清华大学选修班学习,请徽因帮助她。
一个晴朗的秋日,林洙走进了梁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她会成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林洙从小就知道林徽因,因为老家人聊天时,总是会提到这位福建籍的才女。他们津津乐道她与梁思成的良缘。
当林洙站在梁家门前时,心情既兴奋又忐忑不安。她一生都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迈进梁家的印象和感受:
我来到清华的教师住宅区新林院8号梁家的门口,在院门口看见那儿竖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这里住着一个重病人,她需要休息,安静,希望小朋友们不要在此玩耍嬉闹。”我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后退,终于我定下心来,走上前去,轻轻地叩了几下门。开门的刘妈把我引进一个古色古香的起居室,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北半部作为餐厅,南半部为起居室。靠窗放一个大沙发,中间放一组小沙发。靠西墙有一个矮书柜,上面摆着几件大小不同的金石佛像,还有一个白色的小陶猪及马头。家具都是旧的,但窗帘和沙发面料却很特别,是用织地毯的本色坯布做的,看起来很厚,质感很强。在窗帘的一角缀有咖啡色的图案,沙发的扶手及靠背上都铺着绣有黑线挑花的白土布,但也是旧的,我一眼就看出这些刺绣出自云南苗族姑娘的手。在昆明、上海我都曾到过某些达官贵人的宅第,见过豪华精美的陈设。但是像这样朴素而高雅的布置,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林洙被书架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那是林徽因和她父亲的合影。当时的徽因只有十五六岁,眉若春山,睛似点漆,肤若凝脂,她依偎着父亲,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父亲的肩上,她的面容、神情、身姿真是美极了,这种美是自自然然地流露、呈现出来的。
林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听卧室的门“嗒”地一声开了,林徽因轻咳着走了出来。她微笑着握住林洙的手自嘲地说:“对不起,早上总要咳这么一大阵子,等到喘息稍定才能见人,否则是见不得人的。”
林徽因的自然轻松使林洙紧张的情绪顿时松弛了下来。
爱的一对
第一次到林家,林洙不知不觉呆了两个多小时。徽因关切地询问林洙报考大学的情况。林洙告诉她,自己认为数学、化学、语文尚好对付,物理、地理不行,最头疼的是英语。
徽因说:“你和我们家孩子相反,再冰、从诫都是怕数学,你为什么怕英语?”“我怕文法,”林洙说,“我简直搞不清那些文法。”“英语并不可怕,再冰中学时在同济附中,学的是德语,英语是在家里学的,我只用了一个暑假来教她。学英语就是要多背,不必去管什么文法。一个假期我只选了一本《木偶奇遇记》做她的读本,她读一段背一段,故事读完了,英文也基本学会了,文法也就自然理解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徽因了解到林洙在住宿上有困难时,立即答应帮她解决。她还向林洙介绍清华的情况和北京的名胜。当林洙起身告辞时,她笑着说:“我也累了。每天下午4点我们喝茶,朋友们常来坐坐,欢迎你也来。”
在后来的日子里,林徽因帮林洙安排了借宿的地方,林洙在清华选修了一些课程。她听梁思成讲授中国建筑史和西方建筑史,每周二五下午到梁家上课,林徽因亲自辅导她的英语学习。上完课,徽因总是邀请她一同喝下午茶。在这里,林洙认识了清华园里大名鼎鼎的金岳霖先生、陈岱孙先生、张奚若夫妇、周培源夫妇,还有常来梁家的一些北京大学的教授和营建系的教师们。
林洙注意到,梁家茶会的话题十分广泛。各种有趣的人和事,政治风云、学术前沿、科学发现、艺术见解———这是一个温暖的寄托心灵的场所,每个人在这里都敞开了自己,他们热爱这种纯精神的交流。
徽因是茶会的中心,她对艺术的清澈见解,她对丑恶的彻底轻蔑,她自由凝静的仪态,无一不具有强烈的吸引力。思成虽然话不多,但偶尔谈起什么来,却十分诙谐幽默,富有情趣。一天,林徽因谈起了苗族的服装艺术。她从苗族的挑花图案,谈到建筑的装饰花纹,联想到中国古代装饰图案中卷草花纹的产生、流变。她认为这些卷草花纹图案来源于印度,而印度这些图案最初则由亚历山大东征传入。她指着搭在沙发上的那几块挑花土布说,这是她花高价向一位苗族姑娘买来的,那姑娘本来是要把这几块挑花布做在嫁衣的袖头和裤脚上的。
说到这里,徽因的眼睛一亮,指着坐在沙发上的思成说:“你们看思成,他正躺在苗族姑娘的裤脚上呢。”梁思成和大家一同笑着,讲起了他在川滇地区调查古建筑的趣闻。在云南楚雄,他被一户人家请去吃喜酒,看到新房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握手互行平等礼”,下联是“齐心同唱自由歌”;然后他拖长了声音笑着说:“横额是‘爱—的—精—诚’。”
客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一次,林徽因讲起当年她和思成逛太庙的故事。徽因说:“那时我才十七岁,第一次和思成出去玩,我摆出一副少女的矜持。想不到刚进太庙一会儿,他就不见了。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原来他爬到树上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下面,真把我气坏了。”
梁思成挑起眉毛调皮地一笑说:“可是你还是嫁给了那个傻小子。”他深情地望着徽因,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林徽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林洙禁不住在心里赞叹道:“他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