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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翘坐起身,脸上有些愠色:“奴家是没什么见识,不过在坊内的时候也接过一些做官的,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所以奴家想着,这些杭州的官儿,会在大队兵马到达浙江之前,尽快让我们退兵。”
“晤?”徐海支起身体看着她,“你说说,为什么?”
“如果是朝廷军队解了围城,哪里还显得出他们的本事?所以只要我们肯受招抚,他们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的。”
徐海沉思着仰面躺下,搂紧自己的两个女人,叹口气道:“好吧,我就给你们挣两套凤冠霞帔。”
第二天一早,徐海回复陈可愿,先谈退兵,招抚另议。并在退兵的条件下附了三个要求:第一,退兵后无功而返,众将鼓噪恐弹压不住,需三万两白银暂充军费,以安定人心;第二,随众前来的日本酋长,隶属萨摩王属下,须曹懿设法另行安抚;第三,周陈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留下作为人质。
听完这些苛刻的要求,陈可愿和周彦沉默着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徐海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如果觉得不可谈,二位请回,我派人安全送出桐乡。”
周彦踏前一步抱拳道:“徐爷,这些事不是陈先生能做主答应的。我留下,请陈先生速回杭州回复曹提督。”
徐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功夫太高。既然留做人质,只能委屈你几天。”随即吩咐左右,“下了他的剑,绑在中军帐里。”
“那是自然。”周彦神色未变,自己解下佩剑,将双手背在身后,几个海寇立刻上前将他牢牢绑缚在帐中的柱子上。
陈可愿顿时急了:“周哥儿,这怎么行?”周彦向他眨眨眼道:“徐大将军不会为难我的,你快去快回,就是帮了我大忙。” 陈可愿还要说什么,已被众海寇推出了大帐。
听了陈可愿的叙述,胡宗宪心里暗骂了声娘,没想到徐海比汪直还要难缠。汪直不过是期望着解除海禁,这个徐海则是赤裸裸地欲壑难填。从五天前接到朝旨,他心里就极其不自在,揣度着到底是谁在撺掇嘉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大军一旦南下,动辄百万军饷就砸了水漂。而且二十万军队汇集浙江弹丸之地,只怕又要变成兵匪扰民,犹如蝗虫过境。他只想快快了结此事,却被徐海僵住,进不得退不得,此刻示弱,下一步就会被人层层牵制,后患无穷。
他摇着扇子想了半天,愈发觉得天气潮热难耐。而曹懿因多日辛苦,中了溽暑,水米难进,已经连着两天不能理事,此刻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让师爷把陈可愿带回来的消息誊成公文,派人送至提督府。没想到提督府的回执很快返回,除了公文上例行公事的回复,中间还夹着曹懿的一张手单,写着简单两句话:“弟惟兄命是从,银钱无忌,但求退兵。请调俞大猷领湖州、吴江水兵,驻守松江海口,卢镗暂代其职壁护杭州。”
那两行字看上去散漫无力,与平日的字迹大相径庭,胡宗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支开俞大猷,他隐约明白曹懿的意思:俞大猷在招抚这件事上,一直钻着牛角尖认死理,对海寇深恶痛绝,他留在杭州,说不定会节外生枝。但是热战正酣的时刻,调离大将驻守海口,又是为了什么?不过相处日久,他早已适应了曹懿的做事方式,此刻虽然不解,还是立刻着人传令安排。
对徐海的答复,他却一点不敢怠慢,此事稍有失误,就会酿成东南大祸。和几个师爷仔细筹划了半日,才各自领命自去筹备。
第十三章 抚酋
沈襄从徐渭处回府的时候,带进一封粘得结结实实的书简。曹懿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雪白普通的信封,上面没有一个字;捏捏里面,大约一指的厚度,竟象是一本册子,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沈襄。
沈襄摇摇头,“不知谁家的小厮,穿得花红柳绿的,在后门外候了两个时辰,司阍替他转交都不肯,一定要交给公子身边的人。我问里面是什么,他又死活不讲,只说公子看过就会明白。”
曹懿见他眉毛拧着,一脸没好气的表情,知道又在徐渭那里受了气,笑里多少带了点揶揄,问道:“今天又错了什么韵?”
沈襄脸涨得通红,憋了多日的怒火突然发作:“ 你答应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每天逼着我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就算能七步成诗又怎么样?伤不得那对父子一丝半毫。”
“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曹懿笑容收起,眼神渐冷,“这么做是为了磨掉你心里的戾气。你的一生,不是为他们父子两人活着。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才能明白?”
“那些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一直都在骗我!” 沈襄一步步后退,咬紧嘴唇却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想让我放弃,你休想!” 他转身冲出房门的时候,把正上台阶的即墨撞了一个趔趄。
即墨惊疑地看看曹懿眼中强压的怒火,将手中厚厚一叠公文放在枕边,试探地问道:“我叫他回来?”曹懿抽出邸报随手翻着,声音冷淡,“随他去。”他把那个白色的书简扔在即墨手里,“拆开看看是什么。”
即墨揭开信封,抽出一本深蓝色绵纸封面的书册,封面左侧有女子柔媚的字体写着《筠园梦忆》四个字。曹懿眼角余光扫到那几个字,心头一凛,劈手夺过来,翻开第一页就有几行字迎面撞进眼帘:“云雨期一枕南柯,破镜分钗,对酒当歌……”,他立刻坐起身,从头至尾细看一遍,一时间竟怔住了。
瑾宁侯府在封侯称“府”以前,就叫做“筠园”,因为他母亲的闺名里,含有一个“筠”字。父亲热衷的是魏晋时期清峻通脱的文风,所填的散曲,多数是应景之作,自己从未认真做过整理,以至于大部分文字都散落在坊内民间。这本册子共收录了二十七首散曲,皆是老候爷为纪念亡妻所做,抄录的笔迹秀丽干净,足见收集者的一片苦心。
一张素笺从册中悄然飘落,落在即墨的脚边,他拾起来交在曹懿的手里,笺上是一笔端正清秀的小楷:“妾受人之托,积蕴数日,两月方成。笔迹粗陋,难应词曲空灵之风,惟求博君一笑。”下面没有落款,曹懿的眼前却立即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深蓝色的夜空,水银泻地一样的月色,亭台楼阁黑色的剪影前,轻盈出尘的身影。那种温柔熨贴的微笑,总会让他心中的某处地方变得温暖而柔软。看到他一脸魂不守舍的神情,即墨悄悄退了出去。
这日的傍晚,怡情阁的程翡翠收到一件谢礼。这是一方端砚中的上品,石色青灰中微带紫蓝,如秋雨乍晴的天青色与清亮通透的蕉叶白浑然一体,掩映着墨堂中如浮萍一般零星隐现的青花,看起来象雨后水天一色的西湖湖面。那温软润滑的触感,让她记起端砚主人温热柔软的双唇。看到墨池中还留着未抹净的残墨,她略略楞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对方馈赠的竟是日常所用的心爱之物。
倚在窗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翡翠静静地笑了,夕阳为她的身影勾出一道淡淡的金边。她终于隐隐触摸到了那个人的心,但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下面,能否为她留下一个柔软的角落?她怕冷似的抱紧双臂,眼底渐渐浮起一片悲凉。
曹懿此刻正坐在水榭中,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地面蒸腾的暑气夹着水面上的凉气,吹得他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心中纷乱如麻。此刻手头不知压着多少事要处理,可他已经无法象过去一样心无旁骛。那些纷繁琐碎的公事,复杂纠缠的朝野关系,令他前所未有地厌倦,而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心烦气躁。
因为自幼生长在北方,他早已无法适应江南潮湿溽热的夏天,以至触暑成疾,严重的时候水米不能沾唇,人几乎虚脱。症状缓解之后他强撑着理事,却发现几天时间身边已是乾坤暗移。俞大猷如他所愿,已经带兵去了海口,卢镗却也没能留下,被远远调到北部直隶和浙江的边境,统领增援的山东军队,如今坐镇杭州的,是胡宗宪最器重的年轻参将戚继光;提留的三十万两淮盐款,胡宗宪自作主张调拨了用途,令他原来的计划完全化作泡影。三万两白银折兑的千两黄金,两天前已送至徐海营中,周彦却依然被当作人质扣留在徐海营内。
连续发生的几件事,让他心里的不满节节上升,而明日,就是五月初八,是胡宗宪和徐海的约定之日,几个日本酋长将在这天觐见大明的军事总督,其中包括萨摩王的幼弟辛五郎。这些头绪,已被胡宗宪安排得密不透风,就算看到其中失密之处,他再想开口,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心中的烦乱沁入指尖,原该云淡风清的琴声里,居然隐隐带上了杀伐之意。曹懿按住琴弦,嘴角的笑容苦涩而疲惫,开始渐渐理解父亲当年的心境。
次日午后,依旧是骄阳似火,热浪滚滚。嘉兴城外的兵营中军和辕门处,众官兵已是盔甲鲜明、严阵以待。一面绛红色的大旗在微风中冉冉升起,上面写着“奉旨浙闽总督胡”几个大字,营前龙旗蔽空,警戒森严。营内黑压压一片持戈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队,全部身着内库新发的铠甲,皆是刀出鞘、箭上弦,一片杀气腾腾。中军帐外几乎每隔三步就有一个全身披挂目不斜视的校尉,几百甲兵鹄然林立,刀丛剑林中气氛肃杀得令人窒息。
三名日本酋长带着十几名倭寇甲胄而入,见到这个阵势,竟有点堕入恶梦中的感觉,仿佛走进密林落了单的猎手,都有点惊惶,下意识地挤在一处。直到有人大喝一声:“为何不跪拜胡总督!”这些人才清醒过来,注意到帐前十多名军官皮甲戎装排列两旁,另有二十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