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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找动机,到底怎么找!”
沈研迷蒙着眼睛,是呀,好久的,那股子委屈和悲哀积聚好久了,从父亲死后,他从未轻松过开心过,他也好恨,恨那些制造迷案的凶手,恨他们压迫着沈家堡,让沈家几十年来从未明朗幸福地过活。找到那个真凶,他要把父亲的仇连同自己的躁郁愤恨,一并报了。
唐清很难过,沈研感着的她都感到,她也愤,她也郁闷,因着那个凶手,她和她爹也从没好好过活,她一直标榜知足常乐,其实那是她沉重生活的唯一解脱办法,她也无奈,她也委屈,这样更强烈地促使她在这连串大案中,孜孜以求。
唐清想,从本质上说她和沈研才是真正相像的一对,而不是那个故作优雅,轻松自得的原若虚,不是的!她这一刻比以往更清晰地认知这一点,从此再不犹豫,再不改变!
唐清将手从质朴的桌面上蹭蹭前移,磨得她手掌心发热,然后盖在了沈研同样置于桌面的手背。她的热传给了他,她想这样几次三番,两个人一定会靠得更近,唐清是这样理解相濡以沫的含义的。
“怎么找?就从我们经历的案子,一件一件地找!我们刚才所讲的四个故事中,除了最后一个,前三个有着本质的联系。我们先来看沈家堡三代的迷案,沈傲天与天易宗主的决战,沈杰书大人的静心灯案,沈研你身边的严威连续杀人案。我们从研你说起。
早在若虚别院闻涛阁,我就分析过严威的作案手法,可是我没有分析严威的作案动机,一来我当时还没有梳理得当,二来在那个场合我不便说,人员混杂,一个也不能信任,我不想打草惊蛇。可是我们现在可以看,我们知道严威是天易宫人,他常年混迹沈家堡,观察搜集,隐秘行事,伺机而动,决不是因为个人原因。所以他的杀人动机就是天易宫的动机。或者说,天易宫直接指示他的每一步行动,也许为了窃取沈家的秘密,也许为了制造沈家的又一个冤案,就像我在若虚别院说的,要让世人相信沈家就是天易宫,沈家是制造黑白两道名门惨案的凶手。严威是颗棋子,一颗帮天易宫设局陷害沈家的棋子。好,总结一下,严威连续凶杀案中有两点要记住:一,天易宫因着什么动机盯上沈家呢,二,天易宫门人都会迷魂大法,这第二点也很重要!
再看二十年前沈杰书大人的案子,我们分析过凶手的作案手法,无非以假换真,嫁祸沈家,可是我们也没有分析凶手的作案原因。这个案子复杂在凶手面目未知,不过我可以说静心灯一案中联合陷害沈大人的并不止严威一人,在这件案子里,严威还是棋子,帮忙作案的还有他人。其中有一个,我昨晚才知道,就是白马寺的荼糜和尚,他就是当年宫中深受皇上得宠的涂公公,他带出了真正的静心灯,并一把火烧掉了宫外仿制静心灯的手工作坊。从此改头换面,修了佛,成了方外人。但是,涂公公还是死了,说明二十年前一同作案的,一定还藏着另一个!
这儿插入一下我刚才所讲我爹发疯的故事。研,你从我的描述中还听不出来吗?我爹并不是普通的疯,而是——受了天易宫的迷魂大法呀!所以,静心灯一案的作案人中,除了严威是天易宫人,其他的肯定也都是,包括死了的荼糜和另一个未知的。
由此,你又得出什么结论了,研……”
沈研已然戚戚,好容易找到话头,“清你想说,二十年前的静心灯案也是天易宫设的局,为了要陷害我们沈家,为了……”
唐清点点头,语气很是沉重,“天易宫至此已经设了两个大局了,二十年前的静心灯案,二十年后的真假天易宫案,陷害了你父亲和你两代人,两个局,精彩不同,却一样歹毒!好,总结一下,静心灯一案中同样有两点要记住,与上面一模一样,一,天易宫因着什么原因要盯上沈家呢,而且一盯就是盯了两代;二,天易宫的迷魂大法虽厉害,可终究害人害己,被害者神志失常,施法者深中其毒,被害者每隔一段时间发作,施法者每隔一段时间吞食药物练功。唉,双方都是入了魔了!”
沈研高大的身形纹丝未动,许是一贯坚强,也许是受惊太大,几至僵硬。可是从他喉咙里挤逼出的条条声音抖颤不已,他重复着,“天易宫为何要盯上我们沈家,一盯就是两代,为什么……”
“不,不是两代,而是三代,从沈傲天与天易宗主一战后,就已经开始了,深深绵绵,不离不弃,研,你一定要记住,从那时就盯上了。”
“那时……还没有天易宫吧,那时只有天易宗主,那么……”
“你应该比我知道,天易宗主为何要与你祖父一战,天易宗主与你们沈家究竟有何冤孽,及至如此绝望悲愤的地步,你应该知道!”
“那是——为了我的奶奶……哦……原来,如此!”
沈研的眼睛一扫云翳,泛着久未见的晶亮光芒,仿若修佛时醍醐灌顶,顿开心窍。
唐清的眼睛同样亮,还在笑,笑看沈研的喜悦。
“对的,研,天易宗主恨你们沈家,极端极端恨,因为他爱君怀慈,极端极端爱。只要他没死,他就要报仇,而且他会像厉鬼一样深深地盯到你们的骨子里,未决战前如此,决战后也如此,五十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因为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就算死也不会忘。
研,我不得不这样说,真的,这就是动机。五十年前就已经深种的动机,从你爷爷沈傲天身上就种下了。我不想说后来沈家子孙遭遇的一切,是沈傲天结下的果。可因为正他也爱君怀慈,极端极端爱,他决不放手,所以他才会决绝上雪山与天易宗主一战,幸运的,那一战他赢了,不幸的,天易宗主——没死!从此,沈家阴云笼罩,恐怖不断,再无宁日。”
沈研喃喃,“是我爷爷结下的因……所以爹爹才会遭了死亡的结果……可怕……”
唐清敛了眉眼,盯着完全罩在阴影中的自己的手掌,脸色也很晦暗,因为,外头没有阳光了,一丝一缕都见不到,只有徐徐吹进的寒凉夜风,让人瑟得发抖。唐清一伸手,关闭窗户,利落地点燃桌面一盏油灯。
她做完抬头,沈研的脸隐藏在颤抖的昏黄后,同样难看得可怕。
“是的,研,太可怕了!一代又一代,像爱一样,原来恨也可以如此绵延累积的。天易宗主太疯狂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他对你死去奶奶的爱决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退,只会越来越清晰。也许他就是这么天天念叨的:只有不断与沈家纠缠,我自己才有生存下去的力量,如果可以,我还想不断地杀着沈家人!他,一定是这么深切认知的!”
“可是——清,你怎么就认定了天易宗主没死,怎么认定他一直像幽魅暗影一样,围绕在我们身边?”
“因为,我自己……就见过啊……”唐清说这话也有点含糊,沈研甚至觉着她自己缠裹了一层不确定,可她还是说了,“我见过的,我相信那就是天易宗主,要不然他不会亲密摩挲君怀慈的画像,要不然他不会经久徘徊在梅影院,要不然他不会留下刻有君怀慈头像的天易令牌。”
唐清从怀中缓缓掏出,轻轻放到桌面上,本是白色的,挨着灯火旁,也罩上一层黄色的光泽,本是画面清晰的,在紧闭黑暗的客房中看它,也似乎模糊了。
唐清翻过牌面,以手指尖点着,沿线条慢慢勾勒那个“女子”的脸面。
“研,你曾经说过,这是你奶奶的东西。我也曾因为这句话怀疑你,差点也掉了天易宫为沈家设置的陷阱里。可只有我知晓,这块牌子是我亲自从白衣怪人身旁获得的,与以往天易宫在作案现场留下的招牌不一样,这一块显然是被精心珍藏的,拥有者不愿有人践踏佳人的容颜,轻易是不肯出示的。既然你认出这名女子就是君怀慈,那么世上能如此珍藏她的除了你爷爷沈傲天之外,就只有天易宗主了!”
沈研接过白色令牌,许久才吭声,嗡嗡沉沉,也听出他真实的心愿,他只呢喃道,“到底还是红颜惹祸呀……”
唐清的眉头并未舒展,她快快接下道,“沈家连续凶案也许会至此告一段落吧,毕竟天易宗主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了。以往是敌暗我明,如今我明敌也明了。可是——研,你知不知道,事情还没有完,真的,我真正担心的是……”
沈研瞪目,“什么?知晓凶手了我们就要努力寻找了,非把这个恶魔揪出来不可,不管他到天涯海角,这回是我们跟定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唐清摇头,“环绕在沈家三代的重重迷案都可以合理解释,唯独——唯独昨晚刚发生的白马寺与雷逸云府连续命案,却怎么也解释不通啊!与前几次不同,与沈家不同,他们是单独成篇的。天易宫陷害沈家是因着天易宗主对沈家的恨,可昨晚的案子又有了另外的动机。
我们知道,荼糜是天易宫人,雷逸云呢……哼,难说难说,但因着他也是二十年前静心灯案的相关人员,所以他到底脱不了干系。荼糜的本质与严威一样,纯粹棋子而已,不过他更大胆一点,他居然会私藏静心灯,他这么做早晚完蛋,天易宫是不会姑息背叛者的。所以,荼糜才会想到先发制人。那天我们拜佛,研,你还记得吗,荼糜对我们说了什么话?”
沈研皱皱眉头,想了又想,“好象念了劳什子的几句诗吧……”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三更过半还相见,似是故人非故人!”唐清很轻松地说出,这些句子在她心里蕴藏回味了好久了,从其中她可以看出很多道道,“研,荼糜为何要无缘无故向我们透露这个“故人”的信息,天易宫人为何这么好心,倒做起有利于沈家堡的事了?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天易宫死在他前头。本质上说,天易宫人都是自私自利,胆小如鼠的狂徒,他们是因利而结合,这样的结合使天易宫的根基极端不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