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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衣起身,拆着他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好几套女子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有,不知他是怎样红着脸跟人家买的,除了金钗花钿、胭脂水粉,还买了把崭新的琵琶。
“你说得也对,龙大哥,背着是挺重的。但是,你买了这么些东西,你的衣服呢?”
云涛猛一拍头,“啊,我忘记买自己的衣服了。”
抱着琵琶,唐药笑到咳嗽,不知该拿这个傻大个儿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差了店小二去买几套书生衣袍,才算解决了。
感觉舒坦了些,唐药体贴的到楼下吃饭,让云涛痛快的洗个澡。没有蒙纱的她,脸上的疤像是一道制符,见到她的人像见鬼一样,纷纷把脸别开。
这样安全些。唐药心平气和的吃着清粥小菜,不一会儿,洗完澡的云涛换上干净的衣服,也下楼来了。
客栈的女客惊讶的看着这位俊朗的公子,又看看那个夜叉般的女人,窃窃私语着。
“我饿死了。”云涛唤来小二,点了菜就开始埋头苦吃。那些爱慕的眼光,迟钝的他感受不到一丁点。
一阵香风吹拂,呛得唐药忍不住轻咳一声。
只见两个女子娇笑着过来,瞄了瞄云涛的剑囊,娇滴滴的开口,“大侠,打哪儿来的?”
云涛只抬头望了眼,又继续吃他的饭,“湖南。”
“看您带着剑,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吗?”她们不顾云涛的冷淡,继续娇声的问,让唐药不禁佩服起她们不屈不挠的精神。
这两位女子穿着绫罗绸缎,背着口剑,剑上费心的镶了宝石、珍珠,还垂着一条打得复杂美丽的穗子。一看便知是千金小姐学了点武艺,跟人家行走江湖来了。
教唐药奇的是,云涛见自己露出脖子就脸红,眼前这两位女子胸前呼之欲出,他倒是不脸红了。
“不是。”云涛冷着脸,很不高兴吃饭还有人不识相的来打扰。
“相逢即是有缘……”两个女子一左一右亲热的偎着他坐下,“我是神剑山庄庄主的大女儿宋娇娘,这位是我妹妹媚娘。敢问大侠的名号?”
“两位姑娘请自重。”他瞪起眼睛,“在下已娶妻室,如果你们眼睛没问题的话,她正坐在我对面。”
宋娇娘望望唐药,嘴唇轻蔑的撇了撇;宋媚娘则咯咯笑了声。
这可激怒了云涛,他霍地跳起来,“娘子!走吧,咱们回房。不知道哪儿来呛死人的味道,害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推开宋娇娘,搀扶起唐药。
“相公,你这样很失礼数——”
“让礼数去死吧!”云涛脾气全起来了。什么胭脂妖怪,敢轻蔑他的唐药?!“世道变了,穿着裙子就以为是——”
唐药抬手轻轻蒙住他的嘴,“相公,金鳌帮……”小声提点他不可得罪小人。
他努力的忍了忍,还是气不过的抓起唐药的手就走,留下一对惊愕的姊妹花。
“龙大哥,你这是——”
回到房里,唐药正要教训他,云涛却先哇哇大叫起来,“不能忍了!再忍下去,我要吐了!穿着裙子就以为自己是大美人,我受不了啦!她们拿什么跟你比,真是……懂不懂廉耻呀!”
唐药失声笑了出来。
云涛一愕,第一次看她打从心底笑,原本的气恼全消失无踪。
“妹子你……笑起来实在好看得很。”他不知不觉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唐药又笑了。这次的笑更美,却带着一点点凄凉。她缓步走到床边坐下,“龙大哥,该睡了。”
云涛也觉得自己唐突,钻进地铺,一声不吭。
“龙大哥……”她声音有些哽咽,“你的被子够不够暖?”
“够暖了。”他不知道为何难过起来,“妹子,你……你那疤别贴了吧。”
“龙大哥看了恶心?”唐药背对着他躺下,“那明天我把纱帽戴起来——”
“当然不是!”云涛无法形容心里的怜惜与不舍,“我讨厌那些人盯着你……他们根本不知道——”
“我不在意。”她的声音平静,却是绝望的平静。“我不在乎任何人……龙大哥……我若一直是这样呢?”
他不敢转头,怕会不小心泄漏自己的心情,“你……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好妹子。”
静默良久,本以为她睡着了,她却轻轻的说,“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大哥。”
两个人不再说话。
那夜,朦胧月色,似乎含着泪。
染香群《药师令》
第五章
“春日好,杨柳飘絮赛瑞雪,红杏迎人笑。燕儿高飞双比翼,春日好。夏日好,青竹竿凉声沙沙,荷花临波娇。八哥架上唤药娘,夏日好。秋日好,麦穗低垂庆丰饶,粉菊傲霜豪。雁字回南成双对,秋日好。冬日好,松柏长青蒙银丝,红梅绿萼绕。丹鹤冻池洗羽毛,冬日好。”
唐药一路唱着小曲儿,抱着琵琶,和云涛并肩坐在马车的御座上。
云涛拿着马鞭,一面催促马儿,一面聆听她甜美的歌声,脸上有着平和的笑容。
“满好听的。”他笑了起来,这些天来他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俊逸的脸庞有种灿烂的光辉。“哪儿学来的?妹子还真的什么都会唱呢。”
“哎哟,这是我听秋霁镇的牧童小哥唱的,只是稍微改了改词儿。”只有在唱歌时,她眉宇间的轻愁会暂时消失,真的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连脸上的疤看起来都像描花,可爱极了。
这一路行来,不知是两人伪装得宜,还是唐门追错了方向,在唐药病了一场后,像是把厄运耗完了,一路走得非常顺畅。
眼见临波镇就在眼前,唐药调着琵琶的弦,远去的忧虑又回到心底。唐门毫无动静让她忧心,眼下的平静安宁,怕是山雨欲来。
一进镇上,唐药便沉默了,云涛还以为她怕生,赶忙安慰她,“我师父和师兄都是好人,不要太担心。妹子这么可爱,谁都会喜欢你的。”
唐药听他讲得那么理所当然,不自觉的摸了摸脸上的疤。
“哎呀,就算有疤,妹子也是最可爱的。”他挥动鞭子,催促马儿加快些。
可爱?唐药发起呆来,她童年颠沛,早熟世故,从来也没人说过她可爱……
一旁有几位姑娘哗笑着过去,个个穿着软绸丝缎,头戴鲜艳牡丹,娉婷娇秀,好看极了。
“龙大哥,那样的姑娘才叫可爱吧?”她指了指那群姑娘。
他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什么?哪儿?哪儿有可爱的姑娘?”
望着他清澄不解的眼光,唐药轻轻叹口气。她这个龙大哥,眼光果真异于常人。
马车转了个弯,一旁客栈屋顶突然掠下一个黑影,快速扑向云涛。唐药惊跳了下,却见云涛不慌不忙的将马鞭一挥,熟练的和来人对搏起来。
来人身手异常矫健,对格几招下来,看得唐药怵目惊心。突地,云涛一个闪身,来人一掌差点打到她身上……
云涛石破天惊的一推,将那人平推出好几步之外,“老三,你闹够了没有?!”声音之大震得附近的屋舍灰尘簌簌直落。
“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唱戏小白脸呢。”来人也留了一脸的胡子,湛亮的眼中净是笑意,“二哥,你这么一搞,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嘴巴不停,敏捷的拳脚也没停过。
“小白脸?!”云涛更是吼得屋瓦震动,“有种你再说一次!要打就打准一点,差点就往妹子的身上招呼,你要不要脸?!”
这时唐药才放下心来,两人出招虽狠,不过看得出都是同门同路的,且都小心避开对方的要害,拳风虽凶,可嬉闹的意味却多些,倒不是正经打起来。
云涛攻势凌厉,内力雄厚;那人却轻功了得,应变捷速,一来一往,煞是好看。不过,这种厮闹法也未免太过火了些,云涛一掌打在客栈的栏杆上,硬生生劈断了好几根,直到一声大吼传来,才逼得他们住手。
“罗老师父养你们这些死小孩做什么?”一个妇人手叉着腰,站在客栈门口大喝,“上次砸了我的店,这次又劈了我的栏杆!罗老师父和你们大师兄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怎么养出你们这群泼猴来?有种便去城外打到死,没死的再回来,不要拆了临波镇!”
两个大男人尴尬的垂手,低着头听骂,连头都不敢抬。
唐药抬眼望去,五福客栈的招牌擦得亮晃晃的,坐落在大街上,跟那位中年妇人的神情一般神气。
什么样的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唐药在心里下了结论。
“这个……大娘,您小声些。”云涛不安的看看唐药,“我这妹子怕羞,旅途又远,正累着呢。您别吓坏她了……”
“笑话!”薛大娘顶顶他的额头,“你嗓门大还是我嗓门大?再说,我嗓门大是谁害的?不就是你和老三、老四、老五害的!饭不知吃了我多少,衣服洗得我手都粗了,天天嚷你们这群猢狲,嚷得我都没气质了。想当初,我可是临波镇第一大美人,却被你们这群猢狲害得苍老了好几十岁……”
云涛和老三谢天一会儿把重心放左脚,一会儿放右脚。一让薛大娘开始“想当年”,起码得拖上两个时辰……
唐药看两个大汉子比学堂的学子还规矩,刚刚粗野的样子一丝也不复见,忍不住噗哧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