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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奇很奇怪怎么拿这么多筷子?
马秀英说:“一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朱元璋和刘基正沿着御花园甬道向御膳房缓步走来,朱元璋问:“你看李善长这人如何?”
刘基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就来了个推磨法,说他跟皇上多年,皇上还用问别人吗?
朱元璋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刘基据实而言,他才学不错,为人平和,善良,有韬略,也有人缘,很多事不好办的,他一张口,大家不再有异议,这是难得的威信。
朱元璋不大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口气说了李善长这么多好处,那他是个完人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刘基说,“人岂能没有缺陷?他有时优柔寡断些,但不关大节。”这样的评价出自刘伯温之口,朱元璋多少有点意外。
朱元璋说:“他包庇李彬的事,你不是很恼火吗?他专门派陈宁到开封行在去找朕求情,你不也知道吗?”
刘基说,一个人一点私心没有,那是圣人了,岂能用圣人尺度去衡量常人?何况李丞相后来都没办成,他也没对他刘伯温加害,他是有能力为他设陷阱的。
朱元璋心里暗忖,刘基真是个君子呀,相比之下,李善长就逊色多了。朱元璋告诉刘基,他还是说了刘基不少坏话的。比如跋扈、怪异、乖张等等。
“我确有这些毛病,不怪人说。”刘基哈哈地笑了起来。朱元璋很欣赏地望着他,刘基的气度、潇洒和诡谲,都曾是朱元璋暗暗仿效的对象。
进了御膳房,朱元璋在主位坐了,让刘基坐在对面,拿起筷子之前,朱元璋像念经似的说了一串话,刘基只听清了“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句。一个皇帝过着穿金裹银的膏粱锦绣生活时,仍能牢记贫寒的往事,刘基觉得这是天下苍生之幸。
这时,他已注意到了朱元璋碗筷旁多摆了那么多勺子、筷子,一时不知何故。
端上来的只有两素两荤四碟小菜,还有一个汤,侍者只给刘基倒了一杯酒。朱元璋则端起米饭喝汤。
第二部分 大明洪武皇帝的备忘录第44节 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刘基说:“皇上不用酒,臣怎么好喝。”
朱元璋说:“朕白天从不饮酒。这规矩不是给卿定的,你但喝无妨。”
朱元璋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放下筷子,拿起餐桌旁的笔,写了几个字,把方才的筷子往旁边一丢,又拿起一双新筷子。
哦,刘伯温明白了,原来多余的匙、箸是备用品,他即使用餐时,脑子也不会休闲,一旦想起什么来,会立刻投箸提笔,写在纸条上。
刘基又一次投去敬佩的目光。
站在后面的云奇也才明白了奥妙。
刘基推开酒杯,说:“我也不喝。皇上平时也是四个菜,两荤两素吗?”
朱元璋说:“今天你来了,多了一荤,平时朕一个人用餐只是一荤两素而已。”
刘基说,这若说出去,也许会没有人相信。
朱元璋说,能吃饱便好,从前穷的时候,常常想,一旦有了钱,天天吃大鱼大肉,现在反倒吃不下了。
他又扔下筷子,在另一张印有龙纹的纸笺上写了几行字,手指头染了墨,云奇递上湿巾,他擦了去,又换了一双新筷子。
刘基说:“怪不得陛下面前多摆了这么多筷子,原来吃饭时也在操劳国事。”
朱元璋说他下的是笨功夫,有时半夜想起来什么事,也必定点上灯记下来,才能安枕。不像先生饱览史书,运用自如。他问刘基,古往今来,像他这么笨拙的皇上有吗?他又在写字了。
“前无古人,”刘基说,“怕也是后无来者。难怪皇上说自己食不甘味,这么吃东西,能吃出香味吗?还请陛下保重自己。”
朱元璋放下筷子又忆起了往事。那年讨饭路上饿昏在土地庙前,一个姑娘给了他半瓦罐汤,她告诉朱元璋,叫珍珠翡翠白玉汤,真是从来没品尝过的美味,他很想再尝尝,可叫御厨们做了几回,味道都不对。为了招待先生,今天特意又关照他们再商量着做一次,看有没有那个味道。
刘基说,陛下不忘根本,这是国家之福啊。这是他发自肺腑之言。
朱元璋最恨糟蹋粮食、暴殄天物的人。停了一下,他又忽然问:“朕想问问先生,你看汪广洋这人怎么样?可以当丞相吗?”
刘基回答,汪广洋为人胆小怕事,不敢担责任,小吏而已,非宰相之胸襟。
朱元璋又问:“杨宪呢?”
刘基的评价是,才干有余,品德不足,这种人如果当了丞相,会带坏中书省、六部。
朱元璋有些不以为然:“那么胡惟庸你总不至于贬得太过了吧?”他又一次扔下筷子写字。
刘基这次用语更苛,汪广洋、杨宪为相,尚不足以害国家,干不好也干不坏。惟这胡惟庸最不能用。
朱元璋一惊:“先生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有何证据呢?”
“没有。”刘基坦诚道,只是凭直感,有时候看一个人正不正,完全凭第一眼,并不需要与他相处、深交。
朱元璋说:“哦,你是看面相、看卦象吧?”
“也不是”。刘基承认,胡惟庸是他见过的官员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他聪明到可以让你完全不防备他的地步;他没有办不到的事,即使把白的说成黑的,别人还以为这是天经地义。这如同拉车,别人拉,或拉不动,或不用力,胡惟庸会把车给你拉翻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太玄了。在先生眼中,岂不是没好人了吗?”
“好人有。”刘基说好人不一定能当官,当了官也不一定当得好。像宋濂、章溢,都属于这一种。
“先生说了别人一大堆坏话,你不怕朕疑心你要当宰相吗?”朱元璋此言具有挑衅性。
刘基哈哈大笑说:“不会。陛下不会用我,陛下也知道我不会当的。”
朱元璋摇摇头,说他是最坦直、率真的人,只是有时失之于偏颇。他坦言,还真想过任他为相的事。不过没说为什么没用他。
刘基说自己是一根椽子的料,一定要当房梁来用,会坍了房子的,他说自己真的不行。
朱元璋不禁叹息道,选贤难,选相尤难。
刘基说,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有贤相,皇上会省很多心,若选人不当,又相权过重,就会危及皇权。其实不设宰相也罢,把权力分给六部,由皇上直接掌管六部,不是一样吗?
朱元璋暂时还没有接受这个建议的心理准备,他说:“你是惟恐朕不累呀,设相虽有弊端,毕竟能为朕分解许多重任啊。”
这时侍者端了一个品锅上来,热气腾腾。
朱元璋嗅嗅鼻子:“珍珠翡翠白玉汤来了。来,我们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侍者盛了两碗,放在二人面前。
刘基用汤匙在里面搅了搅,白的面粒,绿的菜叶,还有几种颜色,不知是什么,十分好看,他说:“不愧这个好名字,已是香味扑鼻了。”他舀了一匙放到口中,立刻说:“好鲜的汤,这里面有鲍翅汤味道。”
站在一旁的云奇说,这是胡大人亲自和御膳房几个厨子琢磨了半个月,改了十多次配方才烧出来的,是用鲍翅汤加上燕窝汤一起煨的。
朱元璋也舀了一勺,吃下去后含在口中,半闭起眼睛细细品味着,眼前浮现的是当年楚方玉的倩影。
刘基问:“是陛下当年吃的白玉汤味吗?”
朱元璋终于沮丧地叹气,连说差远了,根本不对。那个汤比这要好吃多了!”说着用手一推,推开了汤碗。
门外的御厨领班吓得连忙说:“我转告胡大人,请陛下容我们再重新琢磨。”忙着下去了。
当着刘基的面,朱元璋好歹没有处罚御厨。
晚饭后,马秀英想起养母张氏找过自己,便径直去了永寿宫,张氏在客厅里等她呢。这阵势让马秀英纳闷,她知道,在后宫里将有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马秀英进来后,张氏对宫女们说:“都下去吧,不叫不用上来。”看她那严肃样,马秀英也对带来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说:“你们也到园子里去等吧。”
众人走后,张氏亲自闩了门。
马秀英笑道:“娘,什么事这样神秘呀。”
张氏没说话,她打开上了锁的一个柜子,拿出一个珠宝匣,再打开锁,这才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郑重地送到马秀英手中。
马秀英展开看了,脸上现出无比惊疑的表情。原来是郭子兴的一份遗书,看字迹,倒也像父亲的手笔。她不由得想起从前郭惠说过的话,心里想,果然有这么个东西,难为她藏了这么久。她问:“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个遗嘱?娘从来没说过呀!”
张氏的解释也不无道理,这上头不是写得明白无误了吗?只有元璋当了皇帝才能将惠儿选作妃子。”
张氏说完,不断地在马秀英脸上找答案,并且试探地说:“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先告诉你呀。”
“惠丫头知道吗?”马秀英问。
张氏摇摇头,得四平八稳了才能叫她知道。
马秀英故意问:“皇上还不知道吧?”
张氏察言观色地问:“若皇上不知道,你的意思是把这事压下?”
“我看该这样。”马秀英说,“天下美女多的是,他一定要选,外面选去,干吗我们姐妹都得跟他一个人啊!”
张氏长长地叹了一声:“晚了。”
“你已经告诉他了?”马秀英故作惊疑地问。
“还用我告诉吗?”张氏说,“他压根儿就知道这回事。你爹写这份遗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