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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捏碎我的下巴:“看着我说话!”
我闭了闭眼,然后以最平静的目光迎视他:“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都会后悔。”
他松开我,放柔了声音问:“你后悔跟我好?”
我摇头。“那就好。反正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冷冷道,“你就等着开春嫁给我吧!”
“我不愿意嫁你。”我回道。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淡淡道:“不为什么。我烦了京里,不想再待了。”说出来无益的理由,不说也罢。
“你简直莫名其妙!”
“对,我就是莫名其妙。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他怒火熊熊地瞪着我,我则努力克制着自己焦虑的情绪。“我再问你一句,你这里,到底有没有我?”他指了指我的心窝,问道。
从不知道我还有心律不齐的毛病,似乎跳得很乱,但总算我还能呼吸。收在衣袖内的手, 指甲抠进掌心里,轻微疼痛的刺激让我可以平稳地说出话来:“那个一点都不重要。”然后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满心期待,化为眼里的利剑,几乎刺穿我的心脏。
“哈哈哈!”他怒极反笑,“你真懂得怎么叫我生气!偏偏你这没心肝的样子我也喜欢,真是要命不是!”
我已经没有力气看他,僵硬地弯腰拾起地上的斗篷,背对着他道:“话说完了,我走了。”
“你以为甩下一句‘断了,分了’就结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叫我心悸。
缓了缓气,转身面对他:“那还能怎么样?”
他一把抱起我,几乎是扔我到炕上,还好没摔晕,马上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却压了上来。 我推着他道:“别告诉我你要用强的!”
“用强?”他冷笑一声,唇就压到我脸上。“我叫人换了这炕毡,软多了吧?”他吻着我的耳垂,以诱哄的语气道。
他领子襟口油亮柔软的狐狸风毛,在我脖子上磨蹭着,变成一种别样的刺激,害我说起话来也没了中气:“被你这么摔,再软也没用……”
他封住我的嘴,双手在我身上摸索着,棉腾腾的冬装当然降低了应有的敏感,但我还是觉得热,而两人喘息的声音也似乎很遥远。他在我唇上辗转,然后触着我的唇瓣,低低的几乎是类似耳语地道:“喜欢我这样亲你吗?”
我揪住他前襟的袍子,硬抵开些他,缓慢但肯定地道:“是不讨厌,所以我不会反抗。你想继续就继续,完了就放我走。”
他眯起眼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我们的呼吸都变得极轻极轻时,他终于道:“我会继续的,但不是现在。”
他抚上我的脸,我冷淡地转开,只感觉他的手指从下颚滑到颈侧,稍稍停留后,握住我的左手腕。我皱了皱眉,便听他柔声问:“疼吗?”
“没事。”急切地想抽回来。他却紧紧抓住不放,我蹙眉瞪向他。“都肿了,还说没事。”他轻吻着我的手腕内侧,语气和目光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刚才谈论的只是天气或笑话。
他嘴唇的温度是烫人的,手腕上的酥麻感一直钻入心底。我忽然觉得无力而惶恐,慌忙推开他,稍整了整衣饰,就往外走。
他背对着我,只说了一句:“记住我跟你说的!”
我不理他,也不顾院外钟平惊异的目光,匆匆出了府。
聂靖跳下马车,看着我疑惑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几乎是爬上马车,放下帘子道,“表哥不是约了那个文五爷吗?走吧。”
我现在是极之不痛快,也不知道怎么吐掉这口浊气,看谁倒霉吧。
马车停在胡同口,撩起一点车窗帘子,只见茶楼后门,庆均正与一个中等身材的锦袍男子告别。这个,应该就是他口中六部衙门里‘混’的文五爷吧?
庆均送走了文五,从对街走过来,站在车旁往里面看。
“好了?”我问道。
他跳上车,对我笑道:“回去细说。”
我拿火钳拨着炉灰,搅得炭火噼啪作响很是有趣。
“涵妹妹……”
“什么?”我搁下火钳,抬头问。
庆均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怀疑我有没有听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刘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又偏爱读书人。我看可以从他那里想办法。”
我捧起紫砂壶暖手,然后对他道:“知道了。大理寺寺丞啊……那还剩下都察院御史和刑部堂官。”
“都察院委的是察尔奇,这人……找不出下手的地方。至于三司会审时候的刑部堂官,按定例是初审司部郎中。”庆均道,“还是先盯着刘寺丞那儿得了。”
我想了想,从书案上抽出杨季绍在狱中写的一篇文章(聂靖不知怎么弄出来的),交给庆均,道:“你看这个,我觉得不错。你弄给刘寺丞看看,也许好开口。”
庆均双手捧纸,认真地看了一遍,惊喜道:“好!这杨秀才还真有两下子!这下可又多了些把握。”
我笑道:“至于御史察尔奇,他那儿下不了手,就看看他信得过的属员、幕僚、笔帖式之类,总是有缝可钻的。刑部那里嘛……我来想法子。远亲,呵呵,就算是亲兄弟,我也要你生分了。”
正说着,李浩掀帘子进来了,见着庆均便笑道:“表哥也躲这儿来了?府里就数姐姐这屋子收拾得暖和!”
他瞥着庆均手里的纸,叫了一声“好字”便抢过去,一边看一边大声念道:“狱中疾易传染,遘者虽戚属不敢同卧起。而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其中,牗其前以通明,屋极有窗以达气。旁四室则无之,而系囚常二百余,每薄暮下管键,矢溺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狱中成法:质明启钥。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无可旋避,此所以染者众也。”读完这段,赞叹道:“好文章!谁作的?”
我对他道:“写得出这么深刻体验的文章,当然是被关在大牢的倒霉鬼。”
李浩坐下弹纸感叹:“唉,可惜了这样的文才!”
“到时候你也能帮他一把。”我对他笑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刚想问什么,却吸了吸鼻子道:“什么味道?好香!”
红月儿笑答:“少爷鼻子灵。小姐命人做了酥鲫鱼,早上烧滚后就掣去火,说是要燃灯一盏烧着锅脐满五个时辰才入味。这会子该是差不多了。”
我对庆均道:“表哥一起用饭吧。把庆培也叫上,尝尝这个鱼的味道如何。”
睡前,捧着达兰送来的旅行笔记细读,每晚只看一段,平静了就能睡去。
“湫水入黄处,乃大河于晋陕峡谷最大之碛,名曰大同碛。此处水流湍急,浊浪排空,咆哮如雷,声震十里。‘碛,水中沙堆也’,河道在此弯急、浪大、石多、水浅,故漕船至此只得抛锚收帆,望河兴叹。两江交汇夹一山,是为卧虎山,湫水上游有侯台镇,颇俱古意……”
进入腊月,自初一起街前便满是卖粥果的摊贩,年节也不过就这二十几日了。
杨季绍的事颇顺利,文五爷那里回话,除刘寺丞应承了尽力而为之外,还搭上了御史身边最得力的书吏。据说此人有一独生爱子,犯了一种罕见的咳嗽症,南城富户罗显鸣有祖传偏方,苦求不得。庆均未来岳丈跟罗家倒有些交情,送了副琉璃围棋给那嗜棋的罗财主,换来他隔几日便遣家人按方抓了药给书吏送去。于是,这书吏在上司察尔奇面前狠下了些功夫。
庆均道:“不是主事的点头,也不知管不管用。这位御史大人真当是精明干练,且滑不溜手……”
我笑道:“自然是管用的。这种人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无非就想做点实绩给上头看看。”
“对啊!这案子要能翻过来,才能显出能吏的派头!”庆均顿足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再下点功夫。”
庆均前脚出去,绮云丫头后脚进来,回话说有人求见。我听了她形容,便知道是钟平,叹了口气,还是让他进房来说话。
钟平进来后先请了安,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他越发显得小心翼翼。我不开口,他只好道:“爷派奴才来请姑娘……”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我不会去的。要说的上回都说了,再见也没新鲜的话,不如不见。”
“但……”
我冷淡道:“你先回吧,就把刚才的话回你们爷。”这样拖拖拉拉,何时是个头?既然已经残忍,不如就绝了他的(也是我自己的)念头,痛一次也就过去了。不过是儿女情长,他,不会在上面纠缠太多吧!
看着钟平沮丧地走出屋子,我的情绪也淡了,淡得酽茶喝到嘴里也没了任何味道。
“你就这么对你那位?”聂靖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帘子进来。
“你又知道什么?”我恼怒道。
他嬉皮笑脸道:“姑奶奶别发火。我不过是奇怪,前一阵还如胶似漆,这会儿说散就散,你这人也真够……嘿……不说了。”我冷然的瞪视迫使他不再继续,换了个话题道,“你让我打听那作供的家丁,他最信鬼神。”
我喝了口热茶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想我们治到他改供?”他沉吟道,“也不是不行的。”
我嗤笑一声:“呵,用不着这么过。只弄到他神智不明,三两个月下不了床就行了。”然后再串上郎中,报个笃疾,这证人就算废了。
他看着我愣了愣神,然后道:“对了,那些疯子教的人想干什么,我这也大概知道了,你想听么?”
出乎他意料的,我回道:“不想。”
“你说什么?”
“我不想听。”
他阴沉地盯着我:“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