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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完试后,班代表来收学期末班级联欢的班费,全班六十多名同学,独独梁小柔没有交。我见她一个人穿着春秋长袖校服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嘴唇紧抿着,睫毛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水。
我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下课时趁着薄荷帮她补交班费的空当拉着她到旧大楼的天台。
“这么热的天,穿着外衣做什么?”
我猜到她定是又受了伤,只是当她将校服外衣脱下来时仍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胳膊上发红溃烂的皮肤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狰狞地望着我,大片还未破开的水泡一粒一粒密密麻麻地沾在她的皮肤上。
梁小柔看了我一眼,眼眶湿湿的,整张脸憋得发红,却流不出泪。我看着不忍,却因一时太过震惊竟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良久,梁小柔才开口说:“早晨我跟我妈要钱,她说没有,我正要说要交班费呢,她一锅开水就泼过来了,不过我躲得及时,没大碍的。”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想给她一个拥抱,像老单安慰我时那样柔声跟她说,别怕,小柔,别怕。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怕我一开口,会哭得比她还要委屈。
我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给她涂药。
天气闷热,汗水濡湿地黏着皮肤,碧蓝的天空下,我却觉得冷,骨头发酸一样地冷。
寂静间,小胖子拿着一个巨大的纸盒子走过来,看了梁小柔一眼,神情复杂。
梁小柔默默地穿上校服说:“你们聊,我先下去了。”
跟薄荷分手后的小胖子有了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之前那个只懂得憨笑,一笑起来浑身的肉都会微微颤动的弥勒佛现在却是一本正经的忧伤模样,不大的眼睛里灌满了说不出的悲伤。分手之后,他和薄荷一直形同陌路,但终归是在同一所学校,如今要毕业了,今后的散落天涯终是会让人觉得难过。
之前的小胖子多可爱,憨憨的,肥肥的,眼睛澄净得像某种无害温顺的小动物。
现在的他比之前颇有空间感的样子消瘦了许多,以往肥胖的脸颊竟也出现了那时相当流行的棱角,眉目清晰了许多,但总的来说,他离瘦子的世界还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
他像一根旗杆一样一动不动地与我对峙,然后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将药瓶的盖子盖上,看着眼前大块头的小胖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这句对不起,只能通过我再去传达给薄荷,这真让人觉得难过。
可我仍旧刻薄地说:“你太懦弱,薄荷和你分手是对的。”
小胖子并不介意我的口不择言,将盒子递给我,垂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灵魂缩成小小的一团,连他自己都看不到。
他说:“别这样说我妈,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良久,他才又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答应买给薄荷的。是六个国家出产的巧克力,还有上一次她在玩具店看见的小丑,她没买,但我知道她想要它。剩下的都是一些她平日里喜欢的笔记本、自动铅笔还有各种形状的橡皮。她虽然个性大大咧咧的,但总喜欢收集这些小东西。”
这个胖得甚至有些丑、有些吓人的小巨人开始哽咽了,他抬起胳膊挡在眼前艰难地企图阻止自己的眼泪流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远了。我捧着巨大的盒子看着他悲伤的背影,像一头受了伤的象拖着忧伤的影。
我打了个电话把薄荷喊上来,将纸盒递给她。薄荷捧着盒子,垂着眼看着里面一样一样精致可爱的小东西,手一抬,将那一盒东西从天台上全部丢下去。
操场上空荡荡的,刚考完试,被公式定律折磨了一学期的同学们早成群结队地出去撒野了。风吹得糖纸哗啦啦地响,薄荷说:“五月,我倒掉它们的同时总觉得还倒掉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说完,头靠在我的肩上,我听到她小声的哽咽。薄荷突如其来的忧伤让我有些适应不了,她望了一会儿天空,我也陪着她望了一会儿天空。
是不是每一段初恋都会早早地夭折,它成了我们年少时的一块疤,时间久了并不会再觉得疼,它留在皮肤上并不为我们带来多大的困扰。
但有时,那一块不一样的皮肤还是会提醒我们有过的曾经。
我想了想,跑下楼去,开始帮薄荷将巧克力、橡皮和她觉得更重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回来。天气有些闷热,蹲下身就能嗅到尘土的气息。
把东西收回盒子里正要走时身后有人喊我,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样子挺白净,狭长的眼角里藏着这个年纪的男生少有的睿智和淡定。
他站在白得发慌的阳光下朝我摊开掌心,里面是我的校徽,上面写着单五月。
“谢谢。”我拿过校徽别在衣服下摆处。薄荷在天台上俯下身朝我喊:“五月,别捡了,一起去我们家看夏莫吧!”
我费劲地抬头朝她喊:“那你下来啊。”
正喊着,耳边响起一个挺熟悉的声音:“伯父好些了吗?”
我愣了愣,原来刚才那个男生一直等在那里没有走。我的脑子飞速旋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正是顾西铭。
我眯着眼睛在炽烈的阳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叱咤校园的名人。
顾西铭的名字在我们学校的影响力仅次于校长。功课好,家世好,长得也不赖,加之身上淡淡的书卷气质以及笑起来时自成一派的温文尔雅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最让人花痴的一点是他的街舞跳得很棒。
短发,白衣,蓝裤。肤色苍白但不病态,阳光与忧伤气质兼具,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姿态可以看出家教优良,很有风度。
我点点头,说:“没什么大碍,早就出院了。”
说完觉得情绪有些异样,明明只见过两次面,怎么会跟他有这种熟稔的对话。
“那就好。”他淡淡一笑,长呼出一口气说,“终于要毕业了。”
我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大明白在这种充满了离别惆怅的时候,这位优等生怎么会有如此欢乐的感慨。
果然大脑发达的人EQ就比较低吗?
顾西铭看见从远处跑来的薄荷,笑着和我道别:“希望在一中可以再见到你,以你的成绩我们应该不难成为同学。”
待他走远后,薄荷张着血盆大口不可思议地问我:“天呀五月,你和顾西铭站在漫天夕阳下暧昧什么呢?”
我想了想,客观地回答她:“在聊老单的身体健康状况。”
薄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清华苗子聊的话题还真是深刻啊。”
“才初中怎么就清华苗子了,种子还没种下呢。”我对薄荷如此夸大形容顾西铭有些不屑一顾。也许是身体里与生俱来的叛逆因子,我对顾西铭这种十项全能的学生打心眼里有一种反感。反倒是像薄荷这样搞不清“涅槃”和“光盘”有什么分别的人让我觉得更贴心。
因为她简单、正直,这样的品性足以弥补她那少得可怜的分数。
“你不知道吗?顾西铭被保送去一中,奖学金生。这跟进清华有什么区别?”薄荷激动地说完又瞬间陷入了一种极其沮丧的情绪当中,“五月,你的成绩去一中肯定没问题,小柔再加把劲儿也不是没有希望,可是我……”
“我不去一中。”为了让薄荷从极度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我十分大方地与她分享了我的最新决定。
“为什么不去?再怎么说你也是一棵低调的清华苗子啊。”
我被薄荷的比喻逗得莞尔,也逗她:“你也说了是苗子啊,指不定长出什么东西呢。”
“得了吧你,王八再不堪生下来的也是王八啊。”说完察觉到我周身的低气压警告立即改口说,“我不是说你,我说顾西铭呢,说顾西铭呢,嘿嘿。”
“我想去职高,薄荷。”
洛城在那天下了很薄的雨。我说出的话在这样朦胧如雾的雨水里氤氲开来,反倒显得没有那般郑重了,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事情,一件情理之中毫不突兀的事儿。
事实上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了许久,一中虽然是个制造梦想的地方,可也是制造负担的地方,我不想老单太累,朗朗也会很快读完小学,我不知道老单还要擦几双皮鞋才能想起自己也该为自己的幸福忙一忙了。
我知道老单是因为顾虑我的感受所以一直没有再娶,职高离家比较远,住校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了。
薄荷低头沉思良久,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着说:“那好啊,我跟我们家老巫婆说你也去职高,她肯定以为那职高是个特神圣的地方,保准让我去。”
自从夏莫从心理治疗中心回来后薄荷就一直叫她妈妈老巫婆,她是在心疼夏莫,也是在怨自己,怨当年小小的自己没能保护好夏莫。
“按理说,你妈妈该想法子让你进一中才是。”我不希望薄荷意气用事便提了个醒。薄荷撇撇嘴:“得了吧,你当我妈是个啥,她就是个文盲!除了赚钱还会做什么?我要是跟你进了同一所学校,她高兴还来不及,估计又要傻兮兮地给你打电话问你缺不缺钱让你照顾照顾我。”
我便不再多说,毕竟每个人的路,只有自己知道应该怎样走才是正确的。
到薄荷家时夏莫正在逗弄邻居家的大狗,自从那次自杀未遂后,夏妈妈就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并请了家庭老师在家辅导他的功课。我只见过夏妈妈两次,第一次是她带着夏莫来到洛城,第二次,是她带着一张支票到医院里看望老单。
说是看望,却一直是施舍者般居高临下,仿佛老单为了救夏莫断了一条腿是他三生有幸义不容辞的事儿。她将支票拍在桌子上,斜睨着眼,一脸的不耐烦:“如果还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我将支票拿起来还给她,颇有些年少气盛的意味:“即使不是夏莫,是一个乞丐,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老单也一样会跳下去救的。”
“五月,不要这么没礼貌。”老单因病苍白的脸上带着疲倦。
“请你出去,我为夏莫和薄荷有你这样的妈感到可耻。”
这个女人并不为我小家子气的尊严和侮辱皱一下眉头,她再自然不过地将支票重新放进钱夹里微笑着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行为感到后悔,很多事情,都是钱可以改变的。你还太小,难免天真和愚蠢。”
说完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