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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盛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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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看见他们死,所以我不能让薄荷剪我的头发。”
夏莫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汽,长长的额发遮在眼前,他看起来那么瘦小。
我想了想,对他说:“那让精灵住到我的头发上来好不好?夏莫是男孩子,如果留很长的头发会有很多不方便,你让精灵们先搬来我的头发里,等到你剪完了头发再搬回去好吗?”
夏莫垂下头,轻轻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微地在暖风里颤抖。我回去拿了一把剪刀,我们坐在树林里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夏莫的头发像极了婴儿的胎发,柔软如丝,带着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我尽可能小心地帮他修理过长的额发以及鬓角。阳光透过树叶柱状投射在我们四周,牧羊犬在夏莫身边惬意地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鼾声。
夏莫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开,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
“现在精灵都住进你的头发里了,五月。”
我举着剪刀的手在半空顿住,夏莫的唇便轻柔地压过来,像花瓣划过掌心,带着略微的潮湿和阳光的气息落在我的唇上。
我看到有一滴汗水顺着夏莫的鬓角一路流下来,落在草地里转瞬消失。他的唇真的很凉,凉得让人心疼。
夏莫拉开和我的距离,露出安静的笑容。光影淡淡,那是我们十六岁的第一个夏天,带着薄荷味道的吻,与爱无关,只为祭奠住在发上的精灵一次短暂的迁徙。
后来的我,我是说,当夏莫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之后,我才发现,实际上夏莫的存在对于我来说,与其说是朋友、是兄长,倒不如说他是我的一个分身。
夏莫对我毫无条件的信任,以及我对夏莫毫无条件的亲近,这
些,仿佛都早已注定,就像前生未能在一起的一对双生儿,今生终于得以相遇,所以那么轻易便可走进对方的世界里,分享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窥探的秘密。
 
开学时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夏莫也可以与我们同校读书。薄荷五分钟一次的电话骚扰让夏妈妈终于妥协,前提是夏莫必须每三个月去康复中心检查一次。
我的行李是老单早在开学前一个月便准备好的,里面整齐地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和餐具,以及我平日里喜欢读的书籍和几套换洗的衣物。而薄荷的行李却让我不禁咂舌,五个最大码的行李箱,每一个都满得几乎要被里面过多的行李撑开。
薄荷解释:“我也不知道什么该带,什么不该带,就把老太太用不着的东西全带来了。我还带了个烤锅,咱们可以搞个寝室烤肉会什么的。”
我和夏莫均认为烤肉会的事希望渺茫,便跟着梁小柔往前走,她没有带任何行李,因为梁天不允许她住校,原因很简单,住校要多花一笔寝室费。
这事薄荷早就考虑过,所以提前帮她垫付了寝室费,我正要跟她说,突然一个不明飞行物砰的一声凭空而降,体积之大让人不能忽视。
此物双手拎着庞大的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脸上是混合着阳光味道的璀璨笑容。
薄荷定定地看着此人,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
“胖子!”呆滞了三秒钟,我脱口而出。小胖子抬起胳膊擦了下额上的汗水笑得愈发得意。一个暑假没见,刚有美少年雏形的小胖子又变回了之前完全分不清哪里是脖子哪里是腰的身材。我看着他不禁想,他和薄荷真不愧是要成为一家人的,行李箱的大小都出奇地一致。
“薄荷,从今天起,我还追你。”小胖子眯着眼宣布。
“然后我明天又要与你妈横刀相向?”我不禁要为薄荷鼓掌,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恰当的时候使用过恰到好处的词语了。
小胖子的神色暗淡了一下,随即又语气坚定地说:“不会了薄荷。我妈只是不喜欢我早恋,她对你并没有敌意。”
薄荷拉住欲走的我,打定主意要我当一只电灯泡。她站在炽烈的阳光下,嘴唇紧抿,牵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加重了力道。
我们三人就这样站在A楼门口,拖着各自沉重的行李汗流浃背地对峙。最后,薄荷以“我今天比较忙,你明天开始再追吧”而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笨蛋胖子,他怎么能懂薄荷的心思,又怎么能懂他的母亲即使对薄荷没有敌意,那也至少是充满了鄙夷和厌恶的。有些时候,爱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它还牵涉到太多的人和事,比如薄荷的妈妈,比如家世,比如背景,比如隐藏在黎明之后逐渐浓重且庞大的黑暗。
只是不懂的人会比较单纯和坚持罢了,而懂得的那一个却只能在爱与不爱之间反复抉择和挣扎。
小胖子终于安下心来,扛起两大箱行李朝F楼走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F楼里只有一个专业班,那就是幼师班。
后来在一次聚会上问起小胖子,那时候的小胖子已经完全脱离了“婴儿肥”时期,成为了校园里比较受瞩目的美少年,人倒是瘦了不少,对薄荷的喜欢却半分也没有变,他羞涩地笑答:“我喜欢小孩子嘛,能在孩子堆里工作的也只有幼师了。”
我始终记得这一幕,在KTV光线暗淡的包房里,小胖子目光温柔地看着“麦霸”薄荷声嘶力竭地吼歌,唇边宠溺的笑容让他在红黄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宁。这样的笑容我后来也曾看到过,是在一个叫城谏的男子脸上,那时候的我们站在漫天烟火之下仰望色彩斑斓的天际,我忽然回过身,就看到城谏脸上带着这样安宁的笑容望着我,眼里噙着温柔,水一样漫过我荒芜的额。
很久之后,当我扶着薄荷走进冰冷的手术室里,当医院里呛人的消毒水味几乎要将我们淹没时,我又想起了小胖子那时的笑,我喜欢小孩子嘛,一想至此,我便忍不住被悲伤的情绪哽住了胸口。
【004】
 
再见到顾西铭,仍是在医院。
事情是这样的。
开学后不久便是十一长假,夜里梁小柔发来短信,说要我和薄荷陪她一起去图书馆找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我所捉摸不透的情绪。
第二天薄荷早早地便来我家等,朗朗见到薄荷立刻收拾了手上的语文作业转身进了小屋。薄荷去厨房拿了一瓶饮料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喝着喝着,突然间出其不意地告诉我:“五月,我和小胖子接吻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很好,很强大。
我们的话题便围绕着“薄荷是三个女生之中第一个知道接吻感觉的人”这个话题展开了一场不温不火的讨论。看着薄荷那一张羞涩的、骄傲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想踩上去狠狠踹两脚的脸,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她其实我和夏莫早就已经明了了她所谓“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金刚不倒”的感觉的话她会不会扑过来撕了我。
冰箱的门开了又关,直到朗朗嘟着粉嘟嘟的嘴抱着作业本蹲守在冰箱门前以防冰箱被薄荷掏空时,她才想起来看了看表,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我们关于吻的话题。
“唉,梁小柔不会出什么事吧?她不是早到模范生吗?”薄荷闲闲地问我。
我也有些担心,小柔自小便是最守时的人,今天却足足迟到了三个多小时。再加上昨天夜里她有些异样的声音,我便嘱咐朗朗在家乖乖写作业,和薄荷一起往小柔家去了。
前一夜下了暴雨,雨水把道路冲刷得很干净,中午时分,街上却没有什么人,有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我和薄荷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胳膊加快了步伐。
薄荷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出来应,按照过去的经验,此刻小柔的妈妈应该正在家里摸牌才对。我们加重了力道敲门仍是没有人来应。
我忽然觉得很冷,脑子里闪过不祥的预感,像是汹涌的黑暗慢慢遮在头顶让人透不过气来。薄荷从邻居家里借来了椅子踩上去,脸贴在房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忽然腿一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妈的!把门撬开!梁小柔晕倒了!”薄荷的声音沙哑而生涩,我来不及扶她起来就慌乱地叫来了附近的邻居破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让我又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梁小柔像一个熟睡的人偶,清透标致的脸白得骇人。她静静地蜷缩在灰蒙蒙的过道里,稀薄的阳光从天窗洒进来流水似的倾泻在她瘦小的身体上,落在她身边掉落的那本泛黄的《圣经》上。她光着脚,穿着湖蓝色的棉布睡衣,嘴角处残留的呕吐物说明她中了毒。
警察来时发现梁天夫妻已经在里屋中毒死亡。毒下在饭菜里,也许是梁小柔吃得少,所以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但她的父母已经被确认为脑死亡。
在医院里,梁小柔在抢救室进行洗胃,薄荷回家凑住院费。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抢救室门口,里面传来梁小柔微弱的呻吟,那是把细长的管子插进喉咙里所带来的窒息感,我的心脏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骤然缩紧。
我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梁小柔说过的话,她说:“五月,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自己的家里一点也不奇怪,我多想像你一样有老单这样的爸爸陪在身边,哪怕只一天也好……”
外面的天气放晴,于是周围的景物被逐渐强烈起来的白光一点点吞噬,医院里雪白的墙壁以及刺目的雪白的光线踩在慢慢消失的时光里划过我的眉心,灼得我生疼。
顾西铭就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在我面前停住脚步,然后慢慢地蹲下身,视线与我平行:“怎么又是你?”他把手里的草莓汁贴上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我从恍惚的白光里逐渐找回思绪,然后,所有的恐惧顿然消失,化作泪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古人云,有一,必有二。真是精辟。
顾西铭紧抿着唇,眉心慢慢聚拢。他放下手里的饮料,伸手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这个曾经被我定义为鸡婆的、骄傲的少年,在这样令人无助的下午却用他的手臂为我环绕出一座城池,供我肆无忌惮地哭泣。我的鼻涕和眼泪全部落在他的肩上,他宽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递给我。
根据薄荷回忆,当她和小胖子匆匆返回时,就看到我与顾西铭“你侬我侬”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我“含羞带泪”地在他怀里擤着鼻涕,而顾西铭则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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