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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妥拉开门问:“没希望?”
“积蓄不多了。”
冬天黑得早;五点刚过北京就影影绰绰。支晓虹带客户去看房子了;老郭在电话里通知客户房源情况。唐妥小声跟老郭说;他去复印;就跟了居延去了她的住处。暖和的地方好说话。
居延的房间收拾得清爽温馨;床头柜上摆着她和胡方域的合影。胡方域脸瘦长;下巴尖得好比左右两刀利索地砍出来的;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搞哲学的。在唐妥的想象里;哲学副教授也应该是这副尊容。居延就圆润多了;这样的前中学语文老师一定招学生喜欢;长得就有亲和力。唐妥把合影的相夹拿起来;他记得上次没有这张照片。
“看什么呢?”居延给他端了一杯茶。
唐妥放下相夹;说得跟内心的感觉完全相反:“挺有夫妻相的。”
“我怕挺不住了;”居延说;“卡里的钱越来越少。”
正说;手机响了;是居延的父亲。唐妥在旁边听得很清楚;老爷子态度坚硬;一分钱没有;赶快回来!挂了电话居延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在她预料之中。唐妥早就知道她父母一直不支持她来北京。唐妥说;要不给你妈再好好说说?当妈的心都软。居延摇摇头;她爸总算对搞哲学的还存着两分敬畏;她妈更难缠;她才不管什么哲学理学;对准女婿就没有过好脸。她妈从开始就极力反对她和胡方域在一起。她停薪留职她妈更反对;没了经济来源;等于自己主动把脑袋系到别人的裤腰带上;随别人摆布。男人没一个靠得住;胡方域这样的;尤其靠不住。居延说:在家我理财。她妈说:屁;你以为你都抓到手了?胡方域失踪之后;她妈说;看看;没说错吧;他要没有小金库;出门喝风啊。
“我妈信不过他。他是我老师;比我大那么多。还没离婚就跟我在一起。可是他的工资卡的确在我这里。不过现在也要空了。我知道爸妈错怪他了。”
哦。唐妥又去看胡方域;他的眼光从黑框眼镜后面冰凉地直着出来。唐妥和居延念的不是一个大学;没领略过胡方域老师优美雄辩的口才;连胡老师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但是居延说;胡方域在他们学校尽人皆知;张嘴就是一篇美文;所以中文系的很多学生都跑哲学系去听他的课。居延是众多旁听中的一个;她会早早地去阶梯教室占第一排的座位;在最近的位置上感受胡老师让人绝望的才华。她喜欢胡方域讲课时五指张开不停翻转的手势;他引经据典无视讲稿;从黑格尔说到莎士比亚;从王阳明说到帕斯捷尔纳克到北岛到《春江花月夜》;既是思想的盛宴也是修辞的杂技;听得大二女生居延常常忘了记笔记。
刚进大三;她继续旁听胡方域的课。有一天下课;她和女同学一起去校门口买零食;聊起找男朋友的标准;她语出惊人;要找就找胡方域那样的。正好胡方域骑着辆破自行车从旁边经过;听见了;跳下车;当着众同学的面热烈地表扬了居延。他说好;有追求。搞得居延一个大花脸。当时他还不知道居延的名字;不过很快就知道了。下一次课;居延不好意思坐第一排;换到了中间位置的靠近过道的一个位子。课间休息胡方域走到她旁边;拿起她的笔记本看了看;指着她名字问;复姓吗?居延说不是。胡方域说;想起了“呼延”。那是个复姓。
事情好像就此拐了个弯;朝着两人都从来没想过的方向加速度发展。居延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有意无意地看着胡方域就走神;她也经常看见胡方域上课时抽空就往她这里瞟;两个人目光交交错错又躲躲闪闪。大三上学期最后一节课;胡方域下了课走到她面前;说;你要的书。她从来没向他要过书;也没借过;甚至课间对话都没有超过三个回合。但她心领神会地接过书;慌忙地装进包里。出了教室她跟同学说要去厕所;她把自己关在挡板后头拿出书。胡方域刚出的一本学术随笔;印数三千册;里面夹一张纸条;写着:如果你觉得课上得不好;请跟我讲。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她从厕所出来;和同学一路聊回宿舍去;同学说;居延你今天话有点多啊。她悚然一惊;说;这不快放假了嘛;高兴。
犹豫了好几天;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她还是给胡方域打了电话;她颤颤巍巍地说;胡老师。胡方域十分家常地说;有空喝个茶吧;之乎者也;七点。“之乎者也”是个茶馆名。像个建议;又由不得你推辞。居延去了。那天晚上过了十点;她就被一个已婚男人抱在了怀里。那男人对她说;像做梦一样。她听了也像做梦一样;觉得相当幸福。
开了头就煞不住车;一个假期虽然除了电话没什么大动作;但开了学全补回来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至不竭。所有的师生恋大概都一个套路。开学的第一周里;她就是他的人了。她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但还是被他老婆知道了;要到学校来闹;被他压下去了。胡方域总是有办法。他做什么事都有计戈Ⅱ有步骤;睡觉的时候头脑都清醒。他跟居延说;这事你别管了;念你的书;毕业了再说。居延也就心安理得地等待毕业;课外时间去胡方域指定的地点幽会。幽会地点像胡方域的逻辑一样稳妥安全。父母知道这件事后;要死要活不答应;胡方域说;这事你也别管了;我来。她都不知道胡方域究竟是如何摆平这些事的;尽管到她毕业时他依然没离成婚;父母依然严重反对;但生活基本上风平浪静;没人给她找麻烦;甚至到毕业为止;同学们也不知道她正和一个已婚的老师谈恋爱。
当然;后来他离了;他们住在一起。胡方域说;等他评上教授就结婚。居延说好;她听他的;一直听他的。就像胡方域说的:听我的没错。居延慢慢习惯了;她喜欢听自己男人胸有成竹地说:这事你别管了。他能把所有事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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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生活规划、人情来往、工作方向;统统搞定。她没什么需要自主和反对的;因为他总是很有道理;那些道理强大得让她觉得自己的任何反对都不可能是正确的。这些年都是这样;她在他预设好的生活轨道上过日子;她只负责最小意义上的那个“生活”。很好。她过得很好。有如此精确的指南针;她慢慢地就把自己的那点对生活的方向感给忘了。没必要。
现在的问题是;他丢了。如果不是“出了事”;居延猜测是和没评上教授有关。系里远比他水平次的人评上了;他没有。更要命的是;他觉得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和他一起坐而论道。以他的水平;理当出入北大清华。
“真不会有;别的女人?”唐妥又问出他们店里一直不放心的俗问题。
“不会。”居延相当有把握。
唐妥想想也是;凭胡方域对居延生活的掌控能力;有了第三者也不至于私奔。然后就想到武侠小说上常有的走火入魔。高级知识分子的精神生活唐妥没经验;搞不清深浅;没准是胡方域想事想得偏执;没头没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那丢起来就容易了。但这话不能说。
“还找么?”见居延半天没说话;唐妥就说;“先用我的。”
居延还想再挺挺;半途而废她说不定会后悔一辈子。她也不愿意用唐妥的钱;大家都不容易;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是找份临时工。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除了教书和过日子;这些年她没有学习任何别的技能的机会。在胡方域的规划里;等他评上教授;有了孩子;她这辈子好好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只能找找看;北京这么大;一个临时工应该不成问题。说干就干;唐妥拿出手机给朋友们群发短信;让哥们都帮着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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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就有朋友招呼;朋友的朋友搞了个文化公司;缺个机动秘书。唐妥没弄懂何为“机动”秘书;怀疑是“机要”被没学问的朋友说岔了;带着居延去那公司。按地址走;总觉得走错了;他们进了西苑附近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大白天的楼道里黑灯瞎火;照明灯也坏了。敲完门;伸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上半身。唐妥说:“吴总吗?应聘机要秘书的。”
吴总把下半身也移过来;纠正说:“是机动秘书。请进。”
居室潦草改造成的办公室;客厅的墙上挂着公司牌子。业务范围包括:国内外动漫发行;代理与制作;电视台、报纸、杂志、网络等多媒体发行;卡通、商标业务开发与授权;授权产品包括包装纸和硬纸盒、塑料制品以及各种服装、服饰材料、球类、学生用品、粘贴画、厨具、书刊、玩具、食品等。唐妥把这段文字反复看了三遍;还是没能理清个中关系。如果不是表达上出了问题;那一定是该公司业务高端他不明白;他对动漫啥的确实也一头雾水。吴总解释;所谓机动秘书;就是不需要每天都上班;有活就干;没活就在家歇着。工资嘛;干活时才有钱。
“相当于小时工?”唐妥说。
“不能这么说;”吴总说;“主要是这会儿是业务淡季;熬过去了;好日子就来了。十个八个人都得忙得跌跌爬爬。”
“那现在几个人?”居延谨慎地问。
吴总用下巴指指自己;又指指居延。唐妥以为他还会再指一个地方;他却把手塞口袋里了;半天摸出一根皱巴巴的中南海香烟来。很可能是最后一根;唐妥只好说自己从来不抽烟。“我们要简洁高效;”吴总说;“建设节约型社会嘛。”
“那面试需要什么程序?”
“已经面试过了。明天就有单业务;上午八点上班。简洁高效嘛。”
唐妥和居延面面相觑出了该公司。两人都犯嘀咕;像个骗局啊。唐妥给他朋友打电话;朋友说;放心;那哥们人品还是说得过去的。他过去给央视倒腾过动画片;赔了;只好挣点鸡零狗碎的小钱了。唐妥还是不放心;居延说先干着吧;闲着也是闲着。
连着几天居延被使唤得团团转。先是跟着吴总去河北一家小印刷厂谈一本书;有人花钱委托他们公司出书;吴总赚其中的差价;接着是接了一单印名片的活儿;居延负责在一家打印店里监督;再有就是跟着吴总去给别人拍结婚录像;从大清早忙到闹洞房结束;那洞房闹的;每个节目都围着下半身转;居延都不好意思看;还跟吴总去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