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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啊。
多年之后;杨小翼回忆新婚之夜;有一种噩梦般的感觉。开始一切都好;两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免不了紧张;草率。伍思岷相当激动;那一刻;他平静的外表才被撕碎。他们终于走完了所有的程序。杨小翼的心里涌出一种踏实的沉甸甸的幸福感。事后;他打开被子;上了一趟厕所。她还赤裸着;有点难为情;于是把被子盖上了。伍思岷看了看床单。床单一片洁白。他愣了一下;然后默然向楼下的卫生间走去。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也感到奇怪;怎么会没有血呢?这是怎么回事?有一刹那;她竟然涌出对不起伍思岷的感觉。
一会儿;伍思岷回来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落寞;好像一下子精气神儿全散了。他躺了下来。她靠过去;想抱住他的身体;但他推开了她。刚才她心头涌出的甜蜜一下子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要相信我。”杨小翼说。
伍思岷一动不动躺着。一会儿;一个声音像是从水中浮出来似的;显得有气无力:
“我看过你和刘世军的通信了。”
他果然是看过了。杨小翼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她说:
“我猜到你看过了。”
“你向我隐瞒了太多的事。你去过北京?”
“是的。你听我说……”
“你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他打断了她;“都有人为你跳楼了。”
“是你多想了。”
“我没多想。我不在乎。”
“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你的谎言。”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
说着;伍思岷转过身去;背对着杨小翼。
见伍思岷这样;杨小翼伤心了;也生气了。她想;他爱自寻烦恼就让他烦去;反正她是干净的;除了伍思岷;她都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伍思岷是她的初恋。
窗口伍思岷制作的霓虹灯在闪烁;她看了生出悲凉之感;难道这就是她盼望的爱情和婚姻吗?她感到茫然了。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着。第二天;伍思岷很早起床了。他脸色憔悴;好像一下子消瘦了不少。伍伯母上了楼;在床上寻找着什么。一会儿她脸色阴沉地下了楼。
杨小翼听到楼底下伍伯母的骂声:“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母亲给大官睡;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伍伯母的辱骂令她伤心欲绝。她没想到昨天还喜庆的;今天变成了这样。但这时;伍思岷说话了:
“妈;你给我闭嘴。”
杨小翼对伍思岷这样喝斥母亲感到吃惊。他一向对母亲很孝顺的;很少对母亲这么粗暴。她想;他一定处在深深的痛苦中。她的心软了下来;原谅了他。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事;她是无论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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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
照原计划杨小翼和伍思岷要去永城探望母亲。他们有一个月的婚假。但伍思岷改变了主意;他对杨小翼说;我不去永城了;要去你去吧。杨小翼说;这怎么行;我妈等着我们呢;你不去像什么话。伍思岷说;你就说我忙厂里的事;走不开。杨小翼生气了说;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伍思岷冷冷地说;随你。
杨小翼就没回永城。伍思岷整天一副痛苦的样子。杨小翼对伍思岷这样不信任她很失望;也懒得理他。两个人僵持着。伍伯母这几天经常指桑骂槐;有几次杨小翼都快忍不住要反击了。她对伍思岷也开始怨恨了。他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这事儿怎么能怪她?她太冤了。伍思岷怎么能这样不讲理;说好要回永城的;不回去的话;妈妈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杨小翼决定;不管伍思岷去不去;反正她一定得回去一趟。她有一个月的婚假;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看他们伍家的脸色;好像她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就这样;杨小翼怀着失望和委屈只身前往永城。
夏天已经真正来临了;空气里充满了汗味;好像整个世界成为了一个生产汗水的工厂。杨小翼坐上去永城的列车。列车的广播里一直在播放热闹的革命歌曲;歌声一如既往的嘹亮;但杨小翼对这种声音已经麻木。八岁以来;她所听的都是这样一种风格的声音;这种声音几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思绪却还留在广安;她想伍思岷这会儿在干什么?她内心还是有一种盼望;她走之后;伍思岷会随后跟来。
到永城那天;天气晴好;街头没有多少行人。杨小翼拎着简单的行李;朝公园路走去。
那天刚好是母亲休息的日子;见到杨小翼;母亲愣了一下。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那位呢?”
杨小翼脸一红;说:“他单位里接受了一个突击任务;国庆十五周年庆典需要大批霓虹灯;他来不了啦。”
这个谎言杨小翼是在火车上盘算好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会撒谎了。
母亲疑虑地看了看她;然后点点头;“年轻人;事业为重;挺好的。”
杨小翼因为紧张;一直拎着行李。
“你把行李放自己房间去吧;房间早给你准备好了。”
杨小翼逃也似地上楼。杨小翼刚上楼;米艳艳的母亲王香兰也过来了。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呀;新郎、新娘回娘家了;讨喜糖来吃了。”
王香兰见新郎没来;很失望。她口无遮拦;说工作再忙;也不能不来见丈母娘啊;把杨阿姨当什么了。杨小翼被她弄得非常尴尬。这时候;她心里恨死了伍思岷;都是他的缘故;害她要一遍一遍解释;害她在永城像做贼似的。王香兰还夸刘世军经常去看她。她的话里有炮耀的意思了;好像惟恐别人不知道米艳艳嫁到了刘家;攀上了高枝。
母亲大概听不下去了;她说:
“我看思岷这孩子不错;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上进心强。事业和个人私事;当然是事业重要。这叫明大理。”
晚上;母亲给了杨小翼一笔钱;七百元。在当时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刘伯伯听说杨小翼回来省亲了;置了一桌宴席;祝贺她新婚之喜。
实际上是两家人团聚。母亲、李叔叔都去了刘家大院。刘家除了世晨不在;别的全齐了。这天;刘伯伯很高兴;喝了不少酒。也许是酒的缘故;平常不爱说话的刘伯伯话头特别多。他问起伍思岷的情况。听了杨小翼的解释;他点点头:
“这孩子;从小有志气;我看是个人才。”
杨小翼说:“脾气不好。”
刘伯伯说:“男人嘛;都这样;你让着他一点;哄哄他就是了。”
杨小翼点点头。杨小翼想;这个男人要哄也难啊;固执得像牛一样。要是他在就好了;热热闹闹的;多喜庆。
刘伯伯又问了伍伯伯、伍伯母的情况。他说:
“你公公人很忠厚;我当年真想留下他;也是在战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这样让他走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出了那么大事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到广安;给我写过信;说是在长途车队是不是?他驾驶技术好;人细心;坐他的车踏实。”
刘伯伯“噬”地把杯中的酒喝尽;然后又替自己倒上;顺便也给刘世军添酒。刘世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他自己来。刘伯伯坚持给他倒。也许世军长大了;从这个动作可以看得出来;刘伯伯开始尊重儿子了。
米艳艳见刘伯伯因说伍家的事有些伤感;赶紧在边上插科打诨;逗刘伯伯开心。毕竟是演员出身;就是吹捧刘伯伯也是十分巧妙;戏感十足。米艳艳说:
“爸爸;我给您提个意见;您在永城装了那么多路灯;走在街上像大白天似的;虽说走路方便了;不用担心小偷、流氓……特务……暗中搞鬼了;但也有不方便。”
路灯工程是刘伯伯最为看重的政绩。刘伯伯严肃地问:
“哪里不方便?”
“谈恋爱啊。我们剧团的小姑娘;都抱怨您;装了那么多的路灯;连个谈恋爱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们要给您写信;让您把灯都拆掉。”
刘伯伯听了;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杨小翼想;刘伯伯当官这么多年;也爱听奉承话了。
刘世军坐在米艳艳的边上;一副不露声色的模样。杨小翼注意到他一直在照顾母亲和景兰阿姨;有时候还和李叔叔低语几句;既不夺刘伯伯的风头;又尽守主人之道。杨小翼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夸夸他。有时候;他会抬起头来看一眼杨小翼;他的目光是探寻的;还带着一丝丝担忧;这目光让杨小翼心里暖洋洋的。杨小翼知道他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快乐。什么都逃不过这家伙的眼睛;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心实在是很细的。
酒席结束;刘世军送他们回公园路。母亲和李叔叔在前面走;杨小翼和刘世军跟随其后。一路上;他们相对无言。
沉默了好长时间;刘世军没头没脑地说:
“你们吵架了?”
杨小翼愣了一下;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在刘世军面前从来是坦诚的;在刘世军的追问下;杨小翼忍不住说了对伍思岷的不满。当然新婚之夜的事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杨小翼只说;伍思岷气量小;什么事爱闷在心里;还自寻烦恼;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刘世军劝慰道:
“刚刚结婚;吵架是难免的。我和艳艳刚开始也这样。现在好多了;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快到公园路的石库门时;米艳艳追了上来。见杨小翼在哭;米艳艳问:
“小翼;怎么啦?世军欺负你了?”
杨小翼赶紧擦去眼泪;笑着说:
“他哪敢啊?艳艳;我们刚才说小时候的事呢;我怎么说着说着流泪了呢?”
米艳艳笑道:“是啊;他哪敢欺负你;只要你不欺负他就好了。’不许你欺负我爱人啊。”
说着;米艳艳把一包东西递给杨小翼。是刘伯伯送她的新婚礼物;刚才刘伯伯忘了给她了。杨小翼打开礼物;发现是一套“马恩列斯毛”的著作。杨小翼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只有刘伯伯会送这种礼物。这时候;已到了家门口;杨小翼让刘世军和米艳艳回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杨小翼想;人真是会变的;米艳艳真是同过去不一样了;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了。
在永城的日子里;杨小翼时刻想着广安。到了永城后;她发现自己原谅了伍思岷。
杨小翼有一天和米艳艳聊天;说起伍思岷;语气中充满了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