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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月无情了?”诸葛九霄替两人各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地饮了起来。
沈幽爵瞥了他一眼,深知自己的这个师弟,愈是口气温凉似水,意态愈是平和如煦阳,就越是藏了满腹的奸计。
“见过了。”
“如何?”
“神秘。”沈幽爵想了一想,又说了两字,“无双。”
“能得师兄你的如此评价,此姝想必真正不凡。”诸葛九霄笑看师兄,“就不知,可有令师兄心动呢?”
他是少年成婚,娶了个大娘子,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感情甚笃。是以当妻子患上痛苦的恶疾辞世后,十八岁的他带着三个两岁多一点的孩子,在蓬莱幽境的大妈大婶的帮助下,独力熬了过来。为了纪念亡妻,亦为了儿子,他无意续弦,除非儿子们觉得想要一个母亲,否则,他并不考虑。
可是,师兄二十八岁了,却至今未婚,对女性亦并不热中,态度一贯的不亲不疏。他一直担心师兄受了师傅的影响太深,为自己在心目中竖立了完美女性的塑像,从此痴痴守侯。而,他希望传闻中的月无情可以令师兄动心。倘使连月无情都不能令师兄情生意动,那么试问天下还有何许样的女子可以让童年饱受创伤的师兄放下一颗真心的?
心动?沈幽爵邪魅的绿眸一深,想起那个笑声清冷如水的玄衣女子。白衣宫装的她,一身浑然天成尊贵,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雕梁玉砌的华美殿堂上,接受众人的倾慕;玄衣散发的她,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疏离迢遥飘逸,直似俯瞰众生的神祗。她仿如是日与夜的集合,矛盾得天经地义。
是的,心动。泛开俊雅的笑容,淡化了他脸上冷魅的表情。
“诸葛,此事,你莫插手,更不要给我动什么脑筋。”沈幽爵警告地看了师弟一眼。
“呵呵,呵呵,”诸葛九霄敛眉而笑。“如此说来,当真要恭喜师兄了。”
恭喜?沈幽爵挑眉,说得好似他已经佳人在抱了似的。
“以师兄的为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还不值得我恭喜么?”诸葛九霄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不如,由师兄做东,请我们父子四人去金陵城中鼎鼎有名的一品居里小酌罢。”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向空中看了一眼,诡谲地勾起了唇角。
“尚泽也一起来罢,我带了佑栖的信给你。”
只听得某处传来“咕咚”一声,似是有人因为受到惊吓而撞上了屋顶。
沈幽爵摇头失笑,诸葛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放松啊,连忠心耿直的尚泽他都不肯放过。或者,也该为诸葛找个心仪的女子来分散他穷极无聊四处捉弄人的恶习。
襄王府里,金陵知府何守镇垂首侧立在襄王朱允聪的身后。
“何大人,你来了半天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此事真的令你如此难以启齿么?竟然使何大人你这般的欲言又止。”
“这个王爷,下官至今未能查到行刺王爷的幕后主使者,下官自知办事不力,是以一时无言。”
“办事不力?你且说说你又是如何的办事不力?”朱允聪着一身天青色儒衫,似个弱不禁风的文生,然在何大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里闪过无比冷厉的幽光。
“这个飘香楼里的鸨娘已经遭人灭口,那批女刺客的尸身下官也差人仔细验过了,亦找不到任何线索,只除了”何大人偷眼觑视了一下王爷的侧脸,见他脸上似乎并无不豫之色,才又继续说下去。“刺客们用的一式的玲珑双刀。这款武器,出自于城中月冷山庄经营的霜寒阁。下官以为,那月冷山庄的庄主,即便不是主使者,也是共犯,不如将她缉拿到案,严刑审问,定能查出是受何人指使”
“住口!”未等何大人说完,朱允聪冷冷地呵斥了一声,吓得何守镇老脸一白。“你可有真凭实据?没有凭据你拿什么发海捕公文缉人到案?严刑审问,嗯?你还怕不能屈打成招么?!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你随便找个人来充数,全金陵城里的人会戳本王的脊梁!”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何大人连连作揖,“下官只是这样推测,所以才自觉办事不力,还请王爷恕罪。”
一甩袍袖,朱允聪转身面对一脸惶恐的何大人,脸上的怒颜淡了,斜挑了一下修眉,他问:“你可知道月无情是何许人?”
“下官只知道她是本城最大山庄的庄主,其他的,下官一概不知。”
“你撇清得倒一干二净,月冷山庄每年送到你府上的大礼,听说全数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玩。”他讥讽地说。由来就是雪中送炭者少,而这种近乎落井下石的人,真想替无情料理了他。可惜,无情曾经不经意间提醒他,历任的金陵知府,全数是朝廷安插的监视者,在暗中留意他的举动。经历了最残酷的宫闱倾轧的他,又怎么会不晓得?所以,再不屑,他也只能隐忍。
“王爷,下官礼是收过,却从未见过月无情本人。”何守镇同所有人一样,只见过月冷山庄的总管事倾儇,而并不曾见过月无情。
朱允聪瞥了一眼诚惶诚恐的何大人,轻浅地笑了笑。这个何大人也不晓得是真的太老实被他唬住了,亦或是作戏的高手,但,他不能叫无情陷入未知的危险中。
“本王不要推测,要的是证据确凿,不是一个屈打成招的替罪羊。再者”他盯住何大人,恢复成了意态阑珊的襄王,连眼神也随之慵懒了起来。“何大人你不妨仔细地去探听一下,月无情究竟是何许人,连祖宗八代亦莫遗漏了。”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何大人灰溜溜地退出了书房。
朱允聪负手而立,面上颜色肃杀,希望何大人没那么笨,可以查出无情的身份。虽然当今圣上并没有颁旨册封,可是,无情应是世袭的郡主,但愿这一身份,能在必要的时候,保无情平安无恙,但愿但愿!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在明里,只能帮她这些了。
“冉惟,无情儿会没事罢?”司空闻一脸担忧地自书房的内室里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朱允聪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了他的肩颈处,“君毓,我是不是很没用,竟帮不了无情儿。”
司空闻太息,抬手回抱他。“冉惟,这样的生活,你还要过下去么?”
“君毓,我虽然恨兄长不顾及手足之情陷害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使我被贬谪远放,却不恨父皇。我若放弃了现在的生活,我便连同与父皇的唯一牵系也断绝了。他再如何待我,也始终还是我的父亲啊。”朱允聪痛苦地低喃。
司空闻听了,只能伸手抚摩他的背脊。他的痛苦,惟有这一桩,他无法替他分担,只能静静地陪伴他。
三日后,月冷山庄月冷居的大厅里,来了一群江湖客,分坐在大厅的左右两侧。细细一数,竟有三十余人,脸色皆很凝重,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厅前。
坐在上首的无情,一身惯常的素襟玄衣,只是长发绾成简洁的髻,并未佩带任何首饰,惟有镶满紫色水晶的面纱,将她一双唯一露在外面的明眸映衬得璀璨如夜星。而倾儇,则一身淡蓝素缎石榴裙,肃立在无情身侧。
“夏晓,吩咐上茶。”倾儇淡淡交代。
“是。”依旧梳着两只包包头穿墨绿色小罗裙的夏晓衔命而起,未几,有两个中年灰衣男子托着茶盘上来奉茶。
到场的来客无不惊诧,这两个灰衣男子,托着三十余人份的茶水奉茶,本是寻常,可是他们竟可以足不点地的逸进门来,以疾而稳的手劲将茶盏掷到每人跟前而滴水不漏,这份轻功,这分内劲,怎样看也不应只是一个下人。
“老王,麻烦你了,上完了茶,你就回厨房休息去罢。”倾儇仍是淡淡道。“陆叔留下来伺候。”
“是。”伙夫老王声音低沉地应了,然后又似一片轻云般地退了下去,留下另一个灰衣人候立在一旁,等着添茶斟水。
“他他”关中何家寨的寨主何一帆望着伙夫老王飞纵而去的身形,拧眉寻思良久,才求证似地望向无情。“月庄主,恕在下冒昧,刚才那位前辈,可是十七年前洗手收山之后便失踪了的鬼手银刀王锦王集英?”
何一帆的话音一落,大厅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喘。十七年前失踪了的鬼手银刀王锦,字集英,使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刀,轻功亦是卓绝。江湖上人称他有一双神鬼之手,才能将刀练至如此境界。可惜,他在三十岁的盛年时候封刀洗手收山,从此便绝迹江湖,无人知他去了何处。
何一帆在少年时曾有幸见过时年二十七岁的王锦出刀救人,对他那一身绝顶轻功同俊朗容貌有深刻印象,至今仍记忆犹新。所以,他在略迟疑了一下之后,仍认出了那张已步入中年的脸。岁月待王锦十分仁慈,竟未令他太显苍老。
“何寨主,老王只是本庄厨房里的一个伙夫。”倾儇淡笑,既不承认,也未否认。进了月冷山庄,过去是谁已不重要,现在是谁才顶要紧。
“真是放肆!一个小小的下人,也敢替主子发话。”来客中有一管阴冷的女声语带讥诮地说。“我们找你家的主子,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下人讲话?”
无情璀璨如星的眸光一闪,来人既然看不起下人,就叫所谓的“下人”继续撑场面罢,她不急。向倾儇递了个眼色,倾儇心领神会,水眸里掠过不可觉察的冷笑。
“这位讲话的姐姐,应该怎么称呼啊?”倾儇有礼地问,态度从容。
“怎么,你一眼认得出何寨主,怎的却认不得我?”穿枫红色劲装的阴沉女子挑衅似地反问。
“何寨主为人,光明磊落,所以一眼可以认出他来。而姑娘脸上这张精致面皮,是百变妖童的杰作罢?顶着这样一张假脸,我认不得亦实属正常。”倾儇挑眉淡笑,大不以为然。“姑娘既是易容而来,自是不想让人认出你的身份,我又何苦不识相地拆穿姑娘呢?所以还是请姑娘将自己肯告知的身份讲予我知罢。”
“你”女子气结,却又